楊豹楊虎等追逐不及,只好由他去了。回頭關注楊三鞭的傷勢,只見楊三鞭左臂手腕腫得像泡麵饃一般,紅裡帶黑,令人望而生畏,惶恐不安。
楊三鞭暴跳如雷,氣得把那乞丐團頭祖宗十八代也罵上三五遍了。徐憶唐找來一條腰帶替楊三鞭把左臂綁緊箍束起來,以此阻止毒氣向上蔓延,防止毒氣侵入心經。
楊猛素來致敬重楊三鞭為人,此刻眼見二當家慘遭蛇噬,生命垂危,不假思索地奏上前來,張口吮著楊三鞭的手腕,替楊三鞭用力猛吸毒液,楊三鞭卻要阻止,但己頭昏眼花,無力拒絕了,索性由他。楊猛邊吮邊唾,一連吐了十多口黑血,餘毒依然未盡。大家手足無措之際,楊猛突然大叫一聲,仰後便倒,雙手按住自己的咽喉亂搓亂揉,似乎像有人勒住他的脖頸兒不讓他透氣一樣,身體抽搐片刻便氣絕身亡。
徐憶唐嚇臉青唇白,身子顫巍巍地抖個不停,口齒不清地道:「快,快點,快請郎中來呀。」楊豹答應一聲,轉身出店找郎中去了。
不多時,嶺南生藥行掌櫃劉富貴聞訊趕來急診,一看楊三鞭中毒的情形,拋袖回頭便走,好像躲避瘟疫一樣恐懼。徐憶唐作急上前拉住劉富貴的衣襟,氣急敗壞地道:「你這人怎麼了?請你來救命呀,有救沒救,要錢多少,請說一句話。」
劉富貴臉色嚴峻,搖頭道:「那是丐幫長老周樂宇飼養的奇異毒蛇,這蛇外表雖然與尋常鉻鐵頭蝰蛇大同小異,但卻是用苗疆毒物餵養長成的,這蛇毒的外號喚作『一點通靈』,就是說中了這種蛇毒的人差不多跟閻王爺做定親戚了,九死一生,幾乎無藥可醫。如今你只有兩個選擇,要命還是要手臂,悉聽尊便。」
徐憶唐聞言呆若木雞,用近乎絕望的口吻對劉富貴哀求道:「大師,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求求你了。」劉富貴沉默片刻,負手低頭走了,喃喃自語道:「即使你把全部家當給我也沒轍了。」
徐憶唐垂頭喪氣地回到店舖,把這個糟糕情況轉述給揚豹等人。其實徐憶唐不說楊三鞭也曉得個大概,這條烈性漢子倒也飛揚勇決,當時吆呼道:「楊威,你拿砧板過來,替我砍了這條手臂算了。」楊威只得照辦。壯士斷腕,這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事啊!但權衡利弊,有時卻不得不幹這樣的傻事。
楊三鞭包紮緊傷臂,轉到店舖內室躺下,憂心忡忡地對徐憶唐道:「我太行山鬍子幫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堂,想不到在這大梁開店第一天便撞倒南牆,這觔斗栽得夠慘了,只怕這件事情還沒完,不知道這事兒該怎樣收場呢!」
徐憶唐也一付束手待斃的模樣,唉聲歎氣道:「據這嶺南生藥行劉富貴說前來搗鬼的乞丐團頭喚作周樂宇,咱們什麼時候跟丐幫結上梁子?」
楊三鞭咬牙切齒道:「有朝一日讓我逮著這孽障,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轉念疑竇叢生,又道:「我看今日這周樂宇率丐幫來鬧事,不像是一般的生事搗亂,簡直是謀財害命,他們到底受誰的指使,莫非是馬能才這傢伙暗中搞鬼不成?故意多生事端,讓我們知難而退。」
徐憶唐對楊三鞭說法不太苟同,沉吟道:「不會吧,若是馬能才搗鼓這事,何必拐彎抹角轉個大圈來折騰咱們呢?一口回絕咱們就完事了,那用這麼費勁,顯然他不可能是什麼幕後黑手。況他已與咱們約定,有言在先,說好在十日之內,一切怪事與他無關,我們無憑無據,怎好意思向他問罪!」
楊三鞭與徐憶唐面面相覷,均感氣餒,在這江湖上混飯吃,幹這舔血的營生,得罪人難免,但冤有頭債有主,在什麼人手下吃虧,心中總要有點譜有筆帳算算,如果連對手仇人是誰也不知道,這虧未免吃得太冤枉了。
翌日,徐憶唐想約馬能才一起到百尺樓去吃盞早茶,順便套點口風,看看能不能打聽到這找茬的幕後黑手。馬能才推托臨時有事,迴避不見。
徐憶唐無可奈何,一邊寫信把這裡生怪事告訴遠在太行山的楊一馬,只望他救兵前來支援;一邊硬著頭皮依舊打開太行山烏金飾店的大門,照例迎賓送客。這一日下來居然成交幾筆生意,賺了幾十兩銀子。
等到日落西山,暮雲四合,徐憶唐正手忙腳亂指使夥計收拾攤子,關門吃飯。忽見一匹怒馬聚然而至,在經過太行山烏金飾行門前,馬上的蒙面人順手放出一支袖箭,射正飾店門檻上,然後長嘯一聲,絕塵而去。
徐憶唐呼喚夥計撥下門檻上的袖箭,卻見袖箭上綁著一筒紙卷兒,心中暗叫不妙,這是江湖常見的飛羽傳書,看來又有麻煩事上門了。徐憶唐提心吊膽打開紙卷一看,只見紙上有幾行硃砂赤字:
誰教爾等在此開張貿易?入廟不拜佛,上山不敬神,惹來人神共憤,自討絕路。限你三日之內籌銀三千兩至城西關王廟敬奉財神,尚留你等一線生機,三日後子時三刻不見貢銀,我便教你這伙男女一齊前去謁見火德星君。
徐憶唐看那落款是汴州天都幫的字樣,心中一凜,覺得這名字有些異樣,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幫派的大號一樣,一時間又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他回頭把這封飛羽信遞給楊三鞭過目,楊三鞭看信後道:「我也不曉得這天都幫的底細,我想猛虎鬥不過地頭蛇,該讓步時候還是讓人一步算了,錢我是捨得花,但我擔心花錢之後依舊買不來平安,這事豈非白幹了。且拖延幾日,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們的底細,再作處置。」楊三鞭重傷之餘,也沒本事再逞強抖威風了。
徐憶唐也點頭附和道:「慾壑難填,人心苦於不足,你越示弱他們便越囂張,還是二當家有主意,我派楊虎楊威到城西關王廟走一趟,摸索一下,也許能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於是逐傳楊虎楊威面授機宜,二楊叩頭領命去了。
楊虎楊威出門之後,徐憶唐每天倚閭張望,望眼欲穿,只是不見二楊的影子。過了兩日,外邊傳來噩耗,道這二楊死在城西關王廟滴水渠中,兩人俱身受重擊而死,疑似被少林大力金剛掌擊斃。徐憶唐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心中暗暗叫苦,又是一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糊塗事情,他快被這些不可思議的怪事擊潰了,對手這麼狠,看來太行山鬍子幫只有乖乖就範才能換取平安了。
徐憶唐眼看距天都幫約定交納貢銀的日期快到了,如他們不交出這塊銀子,讓天都幫的人稱心遂願,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哩?
這天,徐憶唐也無心開店營業,取了兩錠銀子放入袖中,便投百尺樓而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再理會。徐憶唐擠入百尺樓說書館,只見說書館黑壓壓的站滿了人,老趙拍打著梨花木板正在評說《三國誌》,把諸葛亮擺空城計嚇退司馬懿二十萬魏兵的故事說得天花亂墜。老趙說完一段故事,便使他的徒弟托著木盤下去收取賞錢,那些無錢白聽故事的閒人紛紛迴避,頃刻走了個精光。
徐憶唐見此情景,感觸頗深,指著老趙生氣地道:「老趙呀老趙,你既然通曉古今,洞察人情,如今我徐憶唐在這長安街經營生理遇上小許挫折難題,你老見多識廣,知計百出,若為我出一計獻一策,我管教你一個月不必為飯錢擔憂。」
老趙聞言即把檀板、梨花木、折扇等書場慣用家什收拾起來,對徐憶唐拱手說道:「你不問我,我不好向你推銷,這開封府上的時事新聞,我還是略知一二,你們所遇的難題我也見多了,若要破此困局,我可以替你指點一條生路。」
徐憶唐喜出望外,拉著老趙在百尺樓上揀了一間雅室,分賓坐下,點上十來碗酒菜,你勸我讓,不覺酒過三巡,徐憶唐道:「我和幾個兄弟從太行山那邊帶了點北貨來這裡賣,可是不知是何緣故,這買賣居然無法做成,請趙先生指點迷津。」
老趙歪著頭問道:「可曾疏通官家沒有?」
徐憶唐點頭道:「我們這些在江湖混飯吃的人,怎會不懂向官府進貢的道理,這種事用不著你來提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