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姨狡黠的笑了一笑,接著說,「好啦,在揚州有我,你先回汴京吧。要不然事情敗露啦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孩子——聽話。」
蘇臨淵看了看周圍,緩緩的張口,只聽他從胸腔擠出幾個字,「師姐,我幾經不是孩子了……」
蘇姨嘟著腮,卻無比相宜,面色嫵媚但口中斬釘截鐵,「怎麼?師姐親手把你帶大,怎麼不當你是孩子?」蘇姨又將眼神放的無比沉重,「這揚州一戰,表面上我信誓旦旦的說要與打退周軍,可是就算扣住韓載熙的獨子,將軍機圖偷到手,也沒有十全把握。周軍將領各個善戰驍勇,知人善用,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可我話事已經出口了,又有什麼辦法呢?」說著,她重重歎了一口氣。
我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襟。她似沒有察覺,又說,「若說糧草,要是那韓載熙不顧舐犢之情,將他獨子的安危置於不顧,從而苛扣糧草的話,那此戰,揚州必敗,南唐必敗!而韓載熙也只不是在賭罷了!」
「若是揚州失守,南唐淪喪,周郎必定以死殉國,我也隨他去了……」蘇姨眼中的淚被太陽光折出七種色彩,淚水掛在睫毛上,她的眼角逃過歲月的魔掌,在淚水的映照下格外美麗動人。蘇臨淵太陽穴上青筋明顯的一跳,「師姐,揚州不會失守的。」
蘇姨姿勢優美的從袖口抽出那副手帕,擦了擦眼睛,「你怎麼這樣肯定?難道師弟有妙計?」
蘇臨淵探向衣襟,一攤手掌,一枚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令牌出現在他的手掌上,「這是我當年下山遊歷的時候在各地經營的商號,師姐你可以隨意的支取銀兩當做軍餉。」他雙眼直視蘇姨,聲音有種哀求的意味。「只是,師姐莫要勸我回到汴京的越城嶺上了,就讓我和師姐一起留在揚州吧!」
蘇姨嫣然一笑,將那塊令牌收了起來,「這怎麼能行?要是生死門那邊少了一個我,又現你私自出逃,不知道會不會說我將你誘拐啦?還有,你留在那裡畢竟安全些——」
蘇臨淵面色蒼白,終究是點了點頭。
這一晚,我始終無法集中精神看著蘇姨給我編寫的醫書,她敲敲我的頭,「怎麼了?你的小媳婦走了好幾日,你的魂兒也跟著飛了?」
我皺著眉,「不是,只是在想一件事。蘇姨,你當時拿到了那張軍機圖之後,為什麼不直接送到我爹爹這裡?反而托給了朱令贇?」
她粗野地磨磨牙。「哼————倘若朱令贇不給周娥皇。一切都不會生。你是這樣想地對不對?可是。我當時被周軍軍營中地四大高手圍攻。差點回不來啦。想到如果將它交給朱令贇。他肯定會向獻寶一樣獻給周娥皇。那麼這圖輾轉地也能回到你爹爹手上。只是沒想到韓載熙和周娥皇也有勾結。倒不知是為了什麼。真是苦了你。」
我搖搖頭。「蘇姨說地生死門是什麼地方?」
蘇姨打了個哈哈。「生死門啊。就是生死門。阿檀很好奇?」
我看著她一臉油滑。知道為了也是白問。「那個蘇臨淵。我早就看出他是商人了。」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你是怎麼看出來地?」
「他地右手地中指磨出了很厚地繭。這明顯是打算盤留下地。」還有。他說話地時候總是在陰陰地算計別人。我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蘇姨撲哧一笑笑出來,「阿檀不去當芝麻官斷案真是可惜。他在幾年前下山遊歷的時候,當過商人,做的嘛————總之是餓不死就是了。」說著拿出那塊牌子細細看著。「糧草問題有著著落,這下就看排兵佈陣了。正好我教給你的粗淺醫理也差不多啦,你接著和我學佈陣吧?」
「佈陣?」我心想,那算什麼?爹爹教過我。
可能是覺我不太興奮,她有些迷惑的說,「怎麼了,蘇姨教的不願學嗎?」
「爹爹教過我……」
她嘴一歪,「他那幾招?哼,把我的阿檀都教傻了……」
我抬頭看向她,「兵者無非道、天、地、將、法,運用的好就能制敵獲勝,爹爹教的很正常,你怎知就將我教傻了?」
她一邊笑吟吟看著我,一邊看著遠處天空飛來飛去的蜻蜓,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形一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手上各夾著兩隻掙扎著的蜻蜓,「你看它們,倘若我和他們分別是兩個國家,那我為什麼能這樣輕鬆的捉住它們?戰爭————」她一凝神,「無所謂道天地**。要看的是誰兵強馬壯,誰將強君不御。」她一鬆手,那兩隻蜻蜓從她手中飛出,沒飛多遠,卻歪歪扭扭的落在了紅藥的葉子上。
「所以任何手段都可以用的上?」
她盯著那兩隻蜻蜓,對著我點了點頭,「要想打贏一場戰爭,最重要的是不怕犧牲,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有灑脫的說了句,「有道之君,死於戰火的多了,只是史官一支筆就可以顛倒黑白,亂世要道義何用?」
見我不語,她拊掌輕笑,「好了,今天先不說這個。和你一同回來的那個侍衛,叫什麼來著?雖然起不來,不過傷竟然已經大好了,蘇臨淵還不信。我帶你去看。」
穿過彎彎的鵝卵石子路,夾道的紫竹吐著森森涼意,「不是說阿光傷及肺陰,很難痊癒嗎?」我看著神色輕鬆的蘇姨,「還有,我這樣跑去看他,會不會有人說閒話?」
她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去,「蘇臨淵說是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藥,只是平常的養著,卻好得這樣神————他不是救了你嗎,看看他你怕什麼?」說著一推門,跨了進去。
這個房間背著光,此時黑黢黢的,我叫了幾聲,眼睛勉強適應了屋內的光線。床上的人蠕動了一下,翻了個身。蘇姨看著,逕直走過去,將他的手腕拉出,三根手指搭在上面,細細聽起來。「真是奇了……」蘇姨放下他的手腕說道。「還真是恢復的這樣好。再過不久就和受傷之前無兩了。」
他看著我,「阿光有傷在身,恕不下拜了。」我點點頭。「你好好養傷吧。」蘇姨左聞聞,右嗅嗅,衝著病榻上的阿光說著,「你這房間裡點了什麼香?好清淡的茶香————」
我仔細一聞,果真是這樣,蘇姨卻接著說「瞧我老糊塗了,你一個大男人家怎麼會熏香?」
說著拉起我走了。
自此之後,蘇姨每晚帶著我玩那種變幻莫測的陣法遊戲,原本是做針線的時間,就這樣被她活活的奪過來。我贏一次,輸九次,卻都樂此不疲,每每輸了的時候,她都會先大呼小叫的說這麼聰明的阿檀都被周郎教的傻了,然後在教給我一些道理。之前她都會帶著我一起用輕功飛過對她來說低矮的圍牆,在揚州的街上大搖大擺的閒逛,那時我覺得無比的怯意。而這時揚州守備愈加的森嚴起來,加上了宵禁,我們就用這個在繡房中消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