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便見風三掂著兩根指頭,拎起匕,隨意的晃蕩兩下,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呵,還有人專門給我送東西來。好傢伙,這匕看起來還不錯,估計送去當鋪,也能換些銀子,夠我上喝幾天在仍止不住的在胸中翻騰,我費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把那突來的怒意成功壓下。咬牙切齒間,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來:
「這是閣下朋友臨死前的留下的唯一遺物,指名讓我交給你的,還望好自珍重。」
可惜,這句話的衝擊力,明顯沒有我想像中的強。看著仍是滿不在乎,笑得沒心沒肺的風三,我只能扭過頭,眼不見為淨。
實在是不想在這兒呆下去了,否則,我一定克制不住會一拳轟上他的臉。
這什麼人啊?竟盤算著把聶魁唯一的遺物送當鋪。
哪怕從他先前的反應看,我不得不猜測,這傢伙有可能是在作戲,但,我卻仍是成功被氣到了。
走了幾步,想想仍是不放心,萬一這傢伙要不是戲言呢?如是一想,我終是回頭,半是當真,半是譏諷的多了一句嘴:
「如果閣下真想把匕送當鋪去,乾脆就賣給我,這總比被當鋪被層層壓價的好。」,如今我倒不缺錢,等我真缺錢時,就來尋閣下賣刀。」
掌心緊握,幾乎能感覺手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意。
這個無賴,竟真個打蛇隨棍上,竟滿口應承下來。
「好。一言為定。真到那時。就請到……」
然而。不等我自報家門。已被風三搶過話頭。
「青陽縣衙對吧。……放心。錯不了。」
驚駭莫名。我像看怪物地瞪著他。說話。都不那麼利索了:「你……認識我。……」
不然。怎麼這樣一口便報出我地住所。
搖頭。風三仍是漫不經心。笑得邪氣:「人是不認識。不過。我認得銀子地。如今這世道。隨便出手。便是闊綽地十兩白花花官銀。除了官府中人。還能有誰。
而如今這青陽縣內,符合閣下這樣的年紀相貌的,除了那位新來的縣令,便是與他一同到任地師爺。想來不會有第三位人選吧?」
官銀?一整理聽到這個說法,我恍然大悟的同時,又有些奧惱,原來自以為換了衣服出行,便是低調。卻忘記了光自己那引起奉祿銀兩,在他人眼中,便也成了身份的像征,破綻啊破綻。
想起先前我拿出銀子時,這人那一番又掂又咬的舉動,先前只覺此人貪婪。此時想得此人倒有幾分不同尋常。心細如塵。
如是一想,我倒對眼前這人的印象不由高看上一分。
然而,接下來,便聽得他就那麼掂著匕,逕自言道:「這下手裡有銀子了。正好去富貴坊翻本,他奶奶的。這一次可不能再喝得爛醉,又去便宜了不知哪路兔崽
收回前言。這人除了對錢財之類有那麼一點小聰明勁外,剩下的,仍是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管怎麼,算是完成了聶魁的最後遺願,也算是放下我一樁心事。我如是安慰自己,拂袖,轉身,離開。
出了巷口,便看到那位麵攤上已又多了幾起客人,不過,那攤主雖是手裡一面忙碌著,仍一面不時向著我離去地方向張望。
見得我出來,面上的擔憂之色這才消散,咧嘴一笑:「客官你出來了,喏,銀子還你。」
搖頭,我略有些鬱悶,不管那人本是耍無賴,然而,我卻不想因此把自己降低那同那種人一樣的格調上,畢竟,我的的確確真的見到風三本人。
「先扣除你的酒錢,其餘的,你交給那無賴就好。」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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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衙門時天色已暗,然而空氣中蒸騰的暑氣,卻並沒有因太陽落山而降下半分,夏季地夜裡,連呼吸間似乎都帶著滾燙的熱浪。
「你到哪去了,也不交代一聲?也不帶人同行,還拖到天都黑了才回來。」
我前腳才跨進內衙,耳邊便響起慍怒的指責。
抬頭,便看到一雙憤怒的眼眸,能把平日溫文爾邪的慕師爺氣成這樣,這算不算我的成就。不自覺的抓抓腦袋,我苦中作樂的想著。
自從上次生聶魁挾持我的事情後,對於我的安全,慕雲飛便一直掛在心上。
這內衙之中,早約法三章,除了吟心,不再招其它人進來。一來是怕我女兒家身份暴露,二來,也是為了內宅安全。
至於外出,則要求我至少要帶兩名衙差同行。至少有事時,還能有人照應一二。
雖然我對此覺得有矯枉過正地嫌疑,也很不習慣自己去出身邊還帶兩尾巴,然而,想想那次驚魂事件,我便也對此默認了。
不過不是帶上兩跟班,而是盡量減少自己出衙的時間和次數。反正,我是打著不讓位囉嗦地師爺抓個現行,我便權當什麼事也沒生過就好的盤算的。
這幾天我都很乖,只是今日出去辦這事,實在不想讓別人知道,原本覺得不算什麼大事,合計著去去就回,擔誤不了太多時間,誰知,這陰錯陽差的,竟是把大把時間花在尋人上。
然後。第一次溜號,便被抓了個現行。
還好,先前心知回來會遲,所以,我早做了準備。揚了揚手裡的紙包,我滿臉陪笑道:
「沒事沒事,那個,不就聽小李他們說這城北新開一家飯館,做地京醬鴨子味道不錯,我便惦記上了。眼見今兒下午沒多少事,便去買了只回來,也算給大家換換胃口,嘗嘗鮮。」
先前去出時,我便想好的主意,貓帽兒胡同本就在城北,這回來時,我順路便買了一隻鴨子,果然此刻是派上了用場。
倒不是我不想告訴慕雲飛。只是,若讓我地這位大牌師爺知道我這一番跑出去,只是為了完成聶魁的最後遺囑,想來絕對不會給我有好臉色看地。
「就為了個吃的,你就……」望望我手裡香氣四溢地紙包,慕雲飛的面色也並不怎麼好,只是,火氣卻弱了幾分。
「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你想想。我總不能就為抓上兩衙差作陪。傳出去多丟臉不是?放心放心,那店就是城裡,我又不是三歲大的孩子,難不曾還能被當街掠走不曾。」
我是自知理虧,一如繼往放低姿態。一味陪笑。只是話到最後,仍是忍不住。小小的為自己辯解一番。
「還敢說,在衙門裡都被掠過走。何況大街。你以為每次你都那麼幸運,能夠毫無傷的活著回來。」狠狠一眼瞪過來。慕雲飛此刻得理不饒人。
「白鯨幫都煙消雲整理散,聶魁也死了,你會不會太草木皆兵了?」猶豫再三,我仍是選擇問出來了。說實話,我實在覺得慕雲飛有點,太緊張的神情卻突然變得有些變異起來,微微一愣間,眼神中竟閃過一絲不安之色,然而,等我再仔細看時,他又是面色如常,讓我不得不懷疑剛才我可能,會眼花:
「最開始咱們不也認為白鯨幫土蹦瓦解了,結果,區區一個聶魁,便差點把你給折進去。誰知道現在,這外面還有沒有白鯨幫餘孽,小心總沒錯。防人之心,不可
「哦!」我點點頭,表示認同,只是心裡卻不由打鼓,說於白鯨餘孽,聶魁專門交代我去找的這位風三,該不該算一個呢?那窩囊模樣,還有也沒在其它白鯨幫眾所供同黨出現的情形來看,這人,也許只是聶魁私交吧。
慕雲飛為了我地安全已是夠草木皆兵了,沒必把那樣一個不具備殺傷務危險性的人供出來,讓他緊張一番。
「對了,既然大人最近很清閒,又惦記著美食,那麼,三日後,李掌櫃在本城最好的酒樓設宴,請大人光臨,這一回,大人便一同去吧,免得每次都是我代勞。」
這建議太驚人,我不由打個寒顫。
小心的打量下慕雲飛的面色,我終於確定:這一次,慕雲飛真的很生氣。
師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我哭喪著臉:「那個,雲飛兄,雲飛大哥,我錯了還不行,你可別這樣,乾脆利落罵我一頓也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寧願看一堆生澀的公文,也不想參加跟那群所謂本城鄉紳的宴請。」
說話實,我是寧願去打架,也不想參加那所謂宴會的。
因為,生平唯一一次因為年少無知,一時好奇去參加本城鄉紳宴地經歷,太過慘烈,讓我從此談宴色變。
宴會上,被一大群人似看到花粉的蜜蜂般,團團圍著。耳邊嗡嗡的全是讚頌之詞,那些詞彙我就不重複了,反正,被他們一誇,我是根本認不敢,就是指我。
這只是如此也就算了,我權當耳邊風,還可以只一味微笑點頭就好。
雖然笑久了臉會僵,便總比雙方之間老是劍撥努張的
可惜,那些溢美之詞之後,往往便跟著同一個或幾個不等的陷阱,有的自稱什麼是什麼不值錢的土特產。還望笑納。
土特產我看倒未必,倒像水產,一大盒子水裡撈上珍珠。要不是慕雲飛在旁咳嗽一聲,習慣性點頭的我,便真個「笑納」了。
把值錢的物件當成不值錢地送,這也就算了,費點口舌終能推掉的,可有一位,想地更周到,也更絕,說我單身上任,想必陰陽不調,竟送我個丫頭,為奴為僕為妾,惜聽尊便.
然後,一個有幾分姿色的丫頭就那麼粉面含春一步三搖的向我走來,我剛略微一搖頭,那丫頭便哭得個梨花帶淚:口口聲聲說什麼家主把她贈於我,那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若不要她,她就只有拿豆腐撞牆,撈根麵條上吊。其實想想我也很佩服她,怎麼能一面哭得是淚眼婆娑,一面還能找到空閒,見縫插針給我拋魅眼.
雖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可這份美人恩,我卻實打實消受不起,只覺全身雞皮疙瘩都能抖落一地。
那一餐,應該是我生平最,食不知味不說,最後,我竟是用了最俗套地那招借尿遁,溜之大吉。
狼狽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從那以後,滿縣風傳新任縣令頗有風骨的同時,我榮登最不解風情呆頭鵝榜,或者被傳說是眼界極高,非絕色難打動我地鐵石心腸。
不管怎麼,反正從那以後,這類宴會我是再不涉足,全權委託我的代理人——慕師爺前去了.而我自己,則是敬謝不敏了.
「其它地大人都學得不錯,這為人處事,與各色人物打交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八面玲瓏,也是為官必備技能之一,大人,總不能老把我推去出當擋劍牌吧,何況,人家李掌櫃這次宴請的理由很充足,本就是感謝大人親自出馬,保全了他家百年基業,這份感激,當然得大人親自去感受。」
扔下這樣一句話,慕雲飛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留下欲哭無淚地我,獨立風中。(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om,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