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我和王齒王陵走了之後,鹿公瞪著徐先,再也沒有了禮貌與客套:「我們就這麼……」
「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徐先突然像是嚎叫起來:「要不然,我們還能夠怎麼做?眼看著他同呂不韋一起將我們一個個的除掉麼!」
「可是,」鹿公愕然望著徐先,這個時候,他終於注意到了徐先在這短短時刻裡,容貌的明顯變化:「徐先,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徐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卻沒有明白鹿公吃驚的並不是他的失態,而是他的蒼老,深深的呼吸著,直待郁氣消散之後,才接著道:「鹿公,這次我們是真的失算了。不過,總的來說,我們也不是沒有收穫,那就是,從項少龍的舉止看來,他的確是有意同我們合作,而不是想同呂不韋合作——只是,可惜了王翦了!」
不提王翦還好,這一提到王翦,鹿公的怒火立時燃燒起來:「徐先,我知道,你也心痛王翦。那項少龍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我鹿公一定跟他沒完!」
「不,」徐先連忙阻止道:「鹿公,千萬不可如此,項少龍此人縱有千般不是,但現在他卻是我們唯一能夠對付呂不韋的力量了,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項少龍同呂不韋一旦合流,只怕我大秦的基業從此……」
「可是,我們又怎麼知道他現在不會同呂不韋合流?」鹿公疑惑的問道:「他現在已經同呂不韋聯姻,而且,對於我們的人,他手下毫不容情!」
「唉,」徐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雖然我心痛王翦,可是,也正是項少龍如此激烈的反應,才正說明了他與我們合作的誠意。」
「我不明白……」鹿公真的有點兒糊塗了:「怎麼他殺了我們的人,反而是要同我們合作麼?」
「是的,」徐先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因為他也怕!」
「他也怕?」
「他怕我們利用他,」徐先解釋道:「他怕我們利用他對付呂不韋的同時,積蓄力量,最終對付他!」
「難道他知道了我們的……」鹿公臉色一變。
「不,」徐先看了一眼鹿公,道:「他不會知道我們的計劃的,除非你我兩人之中有人背叛。」
「那麼,」鹿公與與徐先對視著,漸漸的沉靜下來,道:「你的意思是說,他有可能猜到我們的用心?」
「我想,」徐先將自己的視線從鹿公的眼睛上移開,沉沉的道:「只要他想同我們結盟,他總會設想這樣的可能性,否則,他就根本沒有同我們結盟的誠意。」
「我明白了,」鹿公冷靜下來之後,腦筋倒也轉的開了:「就像我們擔心他的誠意一樣,他也在擔心我們的誠意,所以他會懷疑我們,而我們讓王翦故意接近他並假裝投靠他,反而使他對我們放心了……嗯,是暫時對我們放心了。他知道,在我們結盟對付了呂不韋之後,我們同他勢必又將勢同水火,而我們讓王翦去投靠他,顯然是為了日後對付他。這雖然引起了他的憤怒,但也讓他知道了我們現在沒有對付他的意思……」
「是的,」徐先接著道:「同樣,他既然看穿了王翦的用意,如果不動聲色的接納下來的話,對於我們來講,反而是一個災難,因為當我們以為有王翦可以監視他的行動時候,他說不定反而利用王翦來欺騙我們,最終把我們消滅掉。但是現在他這樣……處理,卻是表現出了他真心的憤怒,以及他對我們有可能背棄聯盟的擔心。所以……」
「只是,」鹿公黯然道:「可惜了王翦,他本來可以成為一代名將的!」
「不!」徐先突然道:「王翦雖然可惜,但是對於我大秦來講,卻是得大於失!」
「怎麼……」
「我很後悔,」徐先望著鹿公,緩緩的搖頭道:「我真的很後悔……其實,如果一開始,我們並不是武斷的將項少龍歸於呂不韋一夥而加以排擠的話,我們現在也不會如此被動了……」
「可是,」鹿公不解大望著徐先道:「他跟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呀!」
「哼哼,」徐先忽然厭惡的看了鹿公一眼:「什麼事一路人?難道非得要是生在秦國長在秦國的人,才跟我們是一路麼?可是,你看看我們身邊的人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夠在怒火沖天的時候還能夠說出:『為了大秦』這樣的話呢?即使他這是虛偽作假,可是,能虛偽作假到這一步,就算他將來在大權獨攬,那也能為我大秦帶來巨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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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的?」呂不韋懷疑的望著莫敖:「項少龍真的殺了王翦?」
「是的,」莫敖滿臉憂慮的道:「我得到的消息說,項少龍的手下將王翦的屍體從左相國府運到了衙門,當時徐先等人正在衙門裡……」
「哈哈哈哈,」呂不韋不禁放聲大笑道:「太好了,哈哈,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呀!」
「相國大人,」莫敖搖著頭道:「恐怕我們有點兒樂觀了……」
「莫敖呀,」呂不韋拍著莫敖的肩膀道:「雖然王翦只是一個小人物,可他卻是那些老傢伙看重的後起之秀呀,哈哈,事情雖然不大,可是其中的含義卻分明呀,哈哈!」
「大人,」莫敖仍舊搖著頭道:「我總覺得其中不那麼簡單——我已經吩咐他們密切監視了,一有消息,要立刻回報。」
正說著,下人送來了一份情報,呂不韋看罷之後,一面捋鬚沉吟,一面將那竹籤交到了莫敖的手中:「項少龍也去了左相國衙門,看來,你的擔心還是有些道理的……」
「不好,」莫敖突然色變道:「大人,事情大不妙了,項少龍如此急著趕過去,定然是為了……」
「難道說……」呂不韋頓時也意識到了不妙:「他們真的開始勾結了?」
「只怕還不止,」莫敖憂慮的敲著木幾道:「我懷疑他們一定是在某劃著什麼大動作……不過,會是什麼動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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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咸陽王宮祥瑞殿燈火通明。
「眾位愛卿!」莊襄王站起身來,高舉銅樽,朗聲道:「今天既是上元佳節,同時又是左相國同文信侯愛女的良緣吉日,寡人同王后既是月老,又是主婚,今夜就在這大殿之上為這一對新人完婚!來呀,請新人上殿!」
其時還沒有新郎帶花、新娘蒙頭的習慣,我與呂娘蓉只是盛裝喜慶的打扮而已。上來大殿之上,先向莊襄王和朱姬見禮,跪叩之後,免不得又要給呂不韋見禮。
唉,我心下裡歎了一口氣,臉上卻顯出微笑——只是這微笑在呂不韋的眼裡,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無奈——叩頭道:「小婿項少龍,見過岳父大人。」
「哼哼。」呂不韋像是牙疼似的哼了兩聲,我權當他這是答應了,拉著呂娘蓉就要開溜,卻聽的呂不韋陰陽怪氣的道:「少龍很怕見到老夫麼,怎麼這麼急著要走呀?」
「沒有!」當著呂娘蓉,我絕不跟這老傢伙一般見識:「娘蓉她喜歡看熱鬧,我是想帶她去趕熱鬧去……」
「娘蓉自己去吧,」呂不韋揮手把呂娘蓉趕走了:「你這丫頭,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到處亂跑麼?怎麼現在要人陪著了?去,自己去玩吧,為父有話要同你的夫——婿說!」
「是——」呂娘蓉癟了癟嘴,衝我微微一笑,自去找朱姬說話去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沉默良久,呂不韋終於開口了:「娘蓉都已經嫁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你到底還想要什麼?」
「呵呵,岳父大人,」我嘲諷的笑道:「您老人家真不愧是賈人出身,以少換多,想不達都難呀,哈哈!」
「你……」呂不韋臉上黑氣一閃,他現在身居高位,尤其痛恨別人揭他的短。不過只見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硬是忍了下來:「少龍呀,你也不要如此,我們好好的談一談。管中邪卻是是去了邊境,可是,你知道,武士行館的人現在恨不穩定,丘日興他們全都離開了咸陽,我派管中邪去邊境,主要還是針對他們。難道你還以為我派管中邪,是去對付你的家人嗎?少龍呀,你想一想,我們可是天然的盟友,現在我們又結了親,你可不要昏了頭,跟著外人同自己家裡人作對!你想明白了,他們既然容不下我,又怎麼能夠容得下你呢?再說了,你還是政……王子的師父,他們可是死心要反對政王子的呀。」
「呵呵,」我轉臉看著坐在朱姬旁邊的趙盤,微微的笑著。那趙盤彷彿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驀的轉過了頭來,看到是我,不由得一怔,然後才想起來似的,朝我點頭微笑。我不動聲色的點頭回禮,然後才轉過臉來對著呂不韋道:「岳父大人,我同政王子沒有任何關係,以前的師徒,在前年來到咸陽之後,就變成了君臣,前事再也休提!呃,娘蓉在那裡招呼我呢,我就不陪你聊天了……對了,如果您老人家見到管中邪的話,請轉告他,他對於娘蓉的一片深情,恐怕娘蓉她是沒有那個福分消受了,哈哈!」
再盛大的宴會也有結束的時候,終於,在莊襄王宣佈了對我的封爵之後,宴會宣告了結束。在我和呂娘蓉隨同莊襄王和朱姬會內宮的路上,莊襄王對於我這樣匆匆的婚禮和不成樣子的封爵表達了他的無奈。不過我卻不是很在意,來自後世的我,更加注重一些實際的利益,對現在的人們很注重的風光,其實倒是很看得開的。
「大王,」眼看著就要從勤政殿前經過,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似的道:「我考慮過,在京師裡面,騎都衛很難揮機動靈活的的特點,反而同都衛機構重疊,相互之間也多有抵牾,影響實在不好。我的意思是讓騎都衛游騎巡視於城外,都衛專責城內治安,這樣內外井然,又不會相互牴觸。另外,騎都衛作為中央機動力量,現在的人手和戰力都相當地下,我想趁著這次練兵的機會,將騎都衛也輪訓一下……輪訓就是一次抽調一部分人員加以整訓,數次之後,整個騎都衛就都能經過一次整訓了,這樣既可以提高戰力,又不影響其功用……」
「好吧,」莊襄王點頭道:「寡人覺得你的建議很好,就這麼辦了吧……」
一抬頭,他看到了勤政殿,頓時領悟了我的意思:「啊,你呀,真是夠機靈的了,即使是到了這個時候,仍然還在想著……好,有你在,寡人就放心了!那就這樣吧,寡人也不能輸給你了,寡人現在就給你旨!」
帶著莊襄王的旨意,我連夜出城,趕到城東十里的騎都衛新立的營地,攪擾了半個時辰之後,兩千騎都衛上了戰馬,疾馳出營地,跟著我一直向東方奔去。後面,烏言舒烏達等人帥著留下的騎都尉們在營門之外遙遙的相送。與此同時,城南的一片小樹林裡,南宮媛狠狠地揮著鞭子抽打著身邊的楊樹,直到將那一小片樹皮都給打碎了,這才收起了鞭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遠處矗立在月光下的咸陽城牆,這才轉身招呼了一聲,然後帶著從小樹林裡出來的三四十騎,轉道向東,呼嘯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