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得?」信陵君魏無忌微笑道:「那槍盾兵的運用,可是你教給我的呀!」
「你這傢伙!」我怒視著信陵君:「太無恥了,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呵呵呵呵……」信陵君終於樂了起來,敢情!這傢伙沒事就跑到我這裡來,連蹭茶帶蹭飯,最後還把我新練的槍盾破戈矛以及步騎協同的戰法偷學了去,這還不算,你聽他剛才話裡的意思,似乎還想著把他戰勝蒙驁的功勞算到我頭上!kao,我的腦袋再大,也不敢頂這個功勞呀,先人板板的,老子現在可是秦國的左相國!
「瞧你得意的,」我不忿的道:「你這次還真的是得了一個便宜,也不知道那蒙驁是不是腦袋進水了,怎麼盡由著你來打,kao,真是豬頭一個,換了我的話,就是你那些騎兵開始突擊之後,我也能把你打得流花流水——可是,那豬頭,居然就這麼……kao!」
「噢?」信陵君一副不信的樣子,不過我卻知道他這多半是裝出來的:「少龍,你這也太吹了吧!要說在騎兵突擊之前換你指揮的話,勝負尚在五五之間,我信!可是,你說我的騎兵都已經突上去了,你還有辦法,那就真的是在吹牛了。」
「是呀,騎兵已經突上去了,無論是那些步兵還是那些弓弩兵,都只剩下被屠戮的命運了呀!」紀嫣然也是一副不信的樣子,她已經把那場戰鬥的過程研究過五六遍了,得出的結論同信陵君剛才的說法一樣。可是每當她問起我對這場戰鬥的看法是,我卻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現在見我居然主動談起了這個話題,不由得也來了興趣,當下同信陵君對視了一眼,兩人十分默契的把棋盤一推,再也沒有了對弈的興趣。
「是呀,」我作落寞狀:「看看,這就是差距呀,你們兩個一個是天縱奇才的戰國英雄,一個是冰雪聰明的奇女子,可是,唉……」
我伸出兩隻手,在面前比劃著:「怎麼這距離還是這麼大呢!」
「去死!」大家族不好的地方就是,人與人之間太容易相互影響了。你看,現在紀嫣然就把善柔的口語用的用的活靈活現了!
「其實,」我終於正經下來了:「無論是步兵還是弩兵,遇到善於騎射的輕騎兵都是比較脆弱的,特別是在騎兵身後還有槍盾兵的協同的情況下。單一兵種的作戰,在以後的戰爭中將越來越難以存在了。蒙驁雖說是一代名將,可是他卻不瞭解揮兵種的協調的力量,所以,當他的步兵被纏住之後,他就坐看他的弓弩兵被消滅,所以我說他是個傻瓜!沒錯,面對步兵時,弓弩兵是顯得不堪一擊,可是如果同自己的步兵在一起呢?
「面對騎兵,步兵可以在外圍防禦——長戈大戟正是防禦騎兵的有效兵器——而弓弩兵則可以在圈內從容的殺傷對箭矢沒有防禦能力的輕騎兵。至於逼上來的槍盾兵,雖然他們在混戰中可以形成對長兵器的優勢,可是,只要集中弓弩攢射,步兵再把長戈大戟放低——誰說戈和戟只能從上往下用力?那上面的短刃除了直接殺傷敵人以外和鎖拿敵人的兵刃以外,就不能破開敵人的盾牌防禦了嗎?
「所以說,戰場上沒有必勝的陣型,也沒有必敗的兵種,有的只是運用的技巧和必勝的信心罷了。面對你的槍盾與騎射的協同,蒙驁只要讓他的步兵跟你們拼消耗就行了,你不要忘了,他還有騎兵呢,只要傳令他的騎兵回師,兩邊一夾,來個步、騎、弓三者的協同,你的那些槍盾兵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最多,李牧帶的那些騎兵能逃回去一些罷了。」
「似乎有些道理……」信陵君想著當時的情況,在李牧帶著騎兵一邊放箭一邊繞過蒙驁的步兵撲向弓弩兵的時候,蒙驁似乎是命令他的步兵放棄陣型來阻擊李牧的騎兵靠近弓弩兵,這明顯就是用犧牲步兵的辦法來保全弓弩兵。信陵君當然理解蒙驁的心情,畢竟,即使對於善射的秦人來講,培養一個精銳的弓弩兵所花費的代價,也遠遠大於一個步兵。
「不過,」信陵君做陰險狀:「既然你這麼厲害,那我就更不能讓你回秦國去了,嘿嘿!」
「不回去,」這兩年來時常同信陵君、龍陽君甚至李牧這些傢伙混在一起,他們都學會跟我開玩笑了。當下我作無奈的樣子道:「我這一大家子,你養活呀!」
「養活就養活,」信陵君半真半假的道:「你還怕我養活不起呀?」
「唉——」看著信陵君,我突然歎了一口氣:「無忌兄,只怕,你這次真的養不起我了……」
「怎麼?」信陵君眼睛一突,立刻意識到了我這話不是在開玩笑:「少龍你怎麼會這麼說?」
「無忌兄,其實你自己也有所覺察吧,」我轉過臉來,不再看信陵君——是不忍看——低下頭來,重新擺弄起了那煮茶用的陶罐:「只是你不願意相信罷了。」
「……,是的,無不相信!」信陵君默然良久,突然一記重拳狠狠地捶到了棋盤上面:「我魏無忌為國家……我就是不相信你說的事情會生!」
「無忌叔叔!」紀嫣然叫道,冰雪聰明的她也明白了我們在說什麼:「你……不要太……」
「嫣然,」我輕輕地拉住了紀嫣然的手:「讓他洩一下也好,換作是誰受到這樣的待遇,都不會高興的。」
「少龍!」信陵君卻沒有繼續表演武術,而是猛地站了起來,狠狠地盯住我:「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少龍,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幫我了!」
「幫你?」我迎著信陵君的目光:「無忌兄,你知道上一次我為什麼不願意幫你麼?」
「上一次?」饒是信陵君這樣的人物,現在也不由得有些臉紅,不過他還是沒有迴避:「上一次是因為我把你當工具來用,又想著事了以後讓你做替罪羊,你不幫我那也是我自己見事不明!不過,這一次不同,如果我們兩個聯合起來的話……」
「其實,」我搖著頭打斷了信陵君:「上一次我不幫你不完全是因為你所說的那些原因,而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
「沒有……成功的可能?」信陵君一點兒也不相信我的話:「怎麼可能!我在……」
「沒有可能!」我連忙阻止了信陵君公佈他的第五縱隊名單:「我知道你在王宮和軍隊中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可是我想說的卻不是這些。先不管那些,無忌兄,我現在只想問你,這次的五國聯軍,為什麼能夠這麼順利的組織起來?」
「那還不是各國都看在我……」信陵君突然頓住了。
是的,信陵君仁義忠信之名天下皆知,可是,如果忠義的信陵君突然廢掉魏王自立的話,他那如日中天的名聲,豈不立刻就變成了……一坨臭狗屎!
「可是,」信陵君仍然不甘心:「如果我扶持太子……」
「呵呵。」我笑著搖頭。
「唉,」信陵君頹然坐倒:「難道我真的……不行,不能這樣!少龍,你看如果我主動跟王兄和好……我把我的那些東西都交給王兄的話……少龍,我只是不想眼看著我們魏國就此沉淪下去呀!」
「無忌兄,」我不忍看信陵君的樣子,可是,話我還是要說:「有句話,叫『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你……其實真的是這個時代不多見得英雄人物呀!」
「英雄?」信陵君冷冷的笑了起來:「英雄!哈哈,好一個英雄呀!」
「唉——」我無語長歎!
「哈哈哈哈!」不知過了多久,信陵君慢慢的站了起來,面對著亭外的漫天大雪放聲大笑。只是,在這呼嘯的刺骨的寒風中,他的笑聲聽起來卻是那麼的蒼涼!
「少龍,」翌日,在離開之前,信陵君回頭對我說:「我以後恐怕再也不會過問世事了,你,可要記得來看我呀!」
「放心,我有空一定會去找你聊天的,」我保證道,同時從懷裡掏出了一方寫滿了字的絹帛,遞給他道:「這是我釀酒的方子,你可以用它賺足了錢來逍遙,不必擔心……」
「釀酒的方子?就是你的那種烈酒?」信陵君吃驚的道:「你怎麼捨得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珍藏好了,不讓這個方子外洩的——嘿嘿,至於用它來賺錢麼,少龍你太小看我了吧,不說別的,就說我臥室下面的地道裡,就藏有足夠……」
「嘿嘿。」我一邊偷偷地抹著冷汗一邊陪著笑。
「嗯?」信陵君不愧是察言觀色的老手,一下就看出了我在什麼地方藏了貓膩:「少龍,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呀?別說沒有,我一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就知道你沒幹好事,說說吧!」
「這個……」我多少有些期期艾艾的樣子。
「什麼這個那個的,」信陵君催道:「我趕時間呢!」
「那個……先說好,不帶翻臉的。」
「好吧,」信陵君也真的是有些好奇,剛才他已經反思了足有三遍了,沒有什麼被我晃點的呀:「好吧,我一準兒不翻臉!」
「那我就說了哈……」唉,當著失主的面承認自己是小偷,這可不僅僅是臉皮厚就就能做到的:「那個……我說呀,你也別指望著你地道裡藏的那些珠寶了,我都……」
我指了指那個記著蒸餾酒的製作流程與注意事項的絹帛,接著道:「我都給你折成技術資本了……」
信陵君終於走了,他以後也不會再到這個被我惡搞的命名為「長安」的,以前叫做桑林村的小城裡來找我聊天打屁了。望著碾碎滿地瑞雪、漸行漸遠的車隊,我悵然久立,一絲傷感之情油然而生。這個戰國後期最了不起的人物,在迎來了他最大的輝煌之後,必將走入他人生之中最淒涼的暮年!
「無忌兄!」我忍不住大叫起來,看著信陵君魏無忌從馬車中探出來的腦袋,我盡自己最後的一點努力叫道:「酒色要適度……保重!」
據《史記·魏公子列傳》記載,「……公子率五國之軍破秦軍與河外,走蒙驁。遂乘勝逐秦軍至函谷關,抑秦兵,秦兵不敢出。當時是,公子威震天下……秦王患之……令毀公子於魏王……公子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