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高坡之上,數十面三人合抱的戰鼓一字擺開,在數十位膀大腰圓的裸背漢子奮力揮舞的碩大鼓槌的敲擊下,出震天價的噪音,同士兵們聲嘶力竭的吶喊一起,深深的刺激了身處戰場的每一個人。
殺戮!
同那些擂鼓力士們一樣,參與進攻的秦軍士兵們,幾乎過半數的人,都扔掉了自己身上顯得累贅的鎧甲,他們赤紅著眼睛,揮舞著長戟、戈矛,出野獸一樣的嘶吼,凶狠的、毫無畏懼的衝向了擋住他們去路的五國聯軍。是的,在他們的眼裡,前面那些揮舞武器的懦弱可笑的傢伙們,只是能使他們進爵財的戰功而已!
「架盾!」
一個尖銳到幾乎是淒厲的聲音猛然嚎叫起來。
「唰」!齊刷刷的,數千面半人高的圓盾,被面對秦軍衝鋒的五國聯軍的士兵們從地上挽了起來,對,就是左手小臂穿過盾牌後面的挽環,用整條胳膊的力量將盾牌挽了起來。然後在面前衝上來的秦軍詫異的目光中,右手抓住了盾牌後面挽環旁邊空出來的把手,雙膀一起用力,穩穩的將這一面面單兵圓盾,微微傾斜著舉到了身體腰部以上偏左的位置上,接著,同樣齊刷刷的,架起了盾牌的聯軍士兵們向著前面邁開了步伐,主動迎上了衝過來的秦軍。
看到擺出了這樣一幅烏龜挨打樣子的聯軍,衝上來的秦軍士兵們毫不客氣,狠狠地揮動著手中的兵器,擊打在那一面面架起來的圓盾之上,出連綿不絕的劈劈啪啪的聲音,間或還夾雜著一聲聲的慘叫,那是見機快的秦軍士兵們放低了自己的兵器,向著圓盾之間的縫隙或者圓盾下面猛刺造成的聯軍士兵的傷亡。
「呵呵,」看到聯軍擺出來的這樣一個龜縮陣容,騎馬立在遠處一個高坡之上的蒙驁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看來,信陵君也不過如此呀!這樣的防守又有什麼用呢?難道他不知道麼,這樣密集的盾牌陣,雖然限制了自己這方面兵器的殺傷力,可同樣的,他們兵器的殺傷力不也一樣……揮……怎麼回事!」
臉上的笑容還沒有來得及褪去,蒙驁的眼珠子就已經像是要突出來一樣瞪得溜圓了!是的,就在他沾沾自喜的那一小會兒功夫,戰場上攻守的雙方的勢頭就生了微妙的改變,如果不是蒙驁久經戰陣的話,這種微妙但危險的改變,他甚至現不了。現在的戰場上,雖然秦軍仍然保持了強大的攻勢,士兵們一波又一波的吶喊著衝了上去,可是,如果仔細看的話,他們衝鋒的距離卻正在漸漸的縮短——這就是說,現在其實是聯軍的陣線,在迎著衝鋒的秦軍緩緩的推進!
怎麼會這樣!蒙驁心臟跳動的度陡然提高了一倍。作為戰場上的老手,他當然知道如果在戰鬥中出現這樣的情況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處於交鋒第一線的秦軍士兵們正在遭受著聯軍士兵的殺戮!
怎麼會這樣!蒙驁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聯軍,都做了些什麼?
聯軍的做法其實很簡單,當然了,從某些方面來講,簡單的有些陰險,但不可否認的是,的確很有效!那就是,每當秦軍士兵們衝上來,同迎上來的聯軍士兵們相撞之後,在秦軍士兵們還在轉著身,抽著自己的兵器,想從這一片圓盾中尋找到繼續攻擊的縫隙和空間的時候,從那些毫無攻擊力的圓盾之下,一支支長槍象毒蛇的信子一樣,突然刺了出來——槍扎一條線!雖然這些長槍的突刺還沒有達到後世「兵中之王」應有的水平,可是在這種兵盾相格、戈矛相據的密度下,相比那些費力揮舞長戈大戟的秦軍們,這些比他們手中的兵器短了一大截的長槍的簡單突刺,卻揮了巨大的威力。
當然了,秦軍中也不乏長矛手,他們也可以利用突刺來給對方造成殺傷。但是,除了這些長矛手的數量不夠多之外,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那些可惡的長矛,實在是tmd太長了!
長度,這個在戰爭中一直追求的兵器屬性,在給予了一代代的士兵和將軍們勝利的希望之後,突然給了強悍的秦軍一記響亮的耳光!誰說兵器越長越好?今天,信陵君僅僅是命令他的士兵們多走了幾步,就給戰國末期的將軍們好好的上了一課:原來短兵器也有勝過長兵器的時候啊!
可憐的蒙驁,他有幸成了這個道理的第一個見證者。
一個個的秦兵倒下了,征戰的雙方仍然糾纏在一起;
一排排的秦兵倒下了,聯軍的戰線貼著倒下的秦兵的屍體逼了上來!
終於,在聯軍士兵們的歡呼聲中,戰線上為數不多的秦軍士兵潰退下去了。取得優勢的聯軍這次沒有繼續迫近,畢竟,肩抗圓盾的士兵們跑不過扔掉了礙事的長戈大戟逃命的秦軍,再說了,他們現在也也不能浪費自己的力氣——冒著戈矛大戟的砍、勾、突刺到現在,無論是精神上還是**上,他們都需要短暫的休息一下了。
嘿!蒙驁狠狠地錘了自己的大腿一拳,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場面是真實的。
秦軍必勝!
秦軍應該必勝——
這兩年來的他取得的一連串的勝利,使他無法面對這樣的結局。東方五國的軍隊不可能這麼厲害,他一定要找到其中的原因,他一定要弄明白到底生了什麼事!
「傳令!」他大叫著:「立刻傳我的命令……」
「風——」
秦軍的弓弩手們再次怒吼起來了。雄壯的聲音裡透露著憤怒與不甘,迅的充滿了因為步兵們的潰退而停止了擂鼓,以至於顯得沉寂的戰場。而位於二線的秦軍步兵們也開始緩緩的向前移動,去迎擊逼近的聯軍。
「大風——」
「大風!大風!大風!」
弓弩手們怒吼著射出了自己的箭矢——漫天飛鍠!
「嗖」「嗖」「嗖」……
「架盾!」
那淒厲的聲音再次響起——
圓盾手們再次的兩人一組,合成了一排一人高的盾牆,擋在了前面。
「奪」「奪」「奪」……
銅鑄的箭鏃狠狠地撞擊在那一面面的圓盾之上,不時的有箭鏃穿透盾牌,扎進了圓盾手們的胳膊上,引起一陣陣痛苦的嚎叫。可是那面盾牆卻依然屹立。
「哼!」蒙驁陰沉著臉看著與戰鬥一開始時場景幾乎一摸一樣的情形生在眼前,只是,不同的是,聯軍的戰線已經向他的本隊逼近了至少一百步步。
隆!隆!隆!
戰鼓再次響起!
不過,不同的是,這次從對面聯軍的的陣營裡也同樣傳來的驚天的戰鼓聲。
隆!隆!隆……
不好!蒙驁本能的覺得危險,可是,急切之間,他卻無法斷定這種危險的感覺所指的是什麼。
敵人的戰鼓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響起呢?
蒙驁記得即使是在剛才雙方激鬥的時候,聯軍的戰鼓都保持了沉默,可是現在——蒙驁看著前面戰線上,聯軍那緩緩移動的盾牆,實在不相信,那是他們進攻的主力。可是,如果不是這些不停的逼上來的步兵們,難道還能是聯軍的騎兵嗎?要知道,自己這邊的弓弩手和騎兵都還是保持完整的呢,聯軍的騎兵要是在這個時候突擊的話,那損失可不是一般的多呀,信陵君不會出這樣的昏招吧,雖然剛才他們把戰線推進了一百步,可是,騎兵總不能從他們步兵的頭上跳過來吧……嘿嘿,不可……能!
看到了聯軍步兵身後的動靜,蒙驁的眼睛再次的突了起來——聯軍真的把自己的騎兵擺在了步兵身後開始了衝鋒!
瘋了!
蒙驁第一個反應就是信陵君瘋了!難道他就不要他的步兵了嗎?
信陵君可以不要他的步兵,但蒙驁卻不能不看清楚其中的危險,如果被聯軍的騎兵突了進來,擊潰自己的中軍的話,這場戰役也就玩完了。不過,自己這邊雖然危險,但也不是沒有機會,既然聯軍的騎兵已經亮出來了,那麼自己的騎兵也可以出動了。雖然放在兩翼的騎兵已經不適合再往中軍調動了,可是就憑自己中均的雄厚實力,難道就拼不過他們的騎兵嗎?
不只不覺的,蒙驁已經把那支擊敗了他的步兵的聯軍步兵給漏掉了,因為在他看來,經過聯軍自己的騎兵一衝擊,聯軍的那些步兵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呢?當然了,聯軍的騎兵也可以跟在他們的步兵後面,等那些步兵們消耗完了之後在突擊,哈哈,還是這個主意比較好……
蒙驁不由得笑了起來——信陵君那愚蠢的排兵佈陣,讓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忘掉了剛才的不愉快,開始謀劃著戰役的勝利來了。
「傳令!」蒙驁大叫道:「騎兵立刻突擊敵人兩翼,擊破之後,合擊敵中軍!」
「傳令!」傳令兵下去之後,蒙驁看著跑上來的另一個傳令兵大聲道:「命令中軍列陣,準備阻擋對方的騎兵;弓弩手繼續……」
傳令兵立刻就下去了。蒙驁很滿意自己手下的傳令兵的素質,要知道,在戰場上,再適合的命令也需要在時機過去之前傳達到部隊,而高素質的傳令兵顯然是……
哎!那個傳令兵,你能不能快點兒……回來!
當蒙驁看清了戰場上面聯軍新的動靜之後,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傳令兵的素質沒有自己期望的那樣高了!這個時候的聯軍步兵在前進的同時,忽然之間就改變了陣型,由原來的一條條橫隊變成了無數的縱隊,而每一列縱隊之間都留下了不大不小四五步寬的空隙,而他們後面的騎兵,則通過這些空隙,如水銀瀉地般的湧了出來,凶狠的撲向了前面列陣以待的秦軍步兵。整個過程完成的是那麼的迅與完美,與之相比的,那些被秦軍弓箭殺傷的聯軍士兵的數目之少,已經完全對接下來的戰鬥形成不了影響的地步了。
完了,蒙驁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次會戰自己輸了!
是輸了!當聯軍的最後一排騎兵穿過了步兵的隊列,追隨著前面戰友,一面將自己手中的箭矢射向嚴陣以待的秦軍步兵們,一面分向左右,各劃過一個圓圓的弧形,直撲向步兵陣型後面的弓弩兵的時候,蒙驁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難道這次我要全軍盡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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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漫天飛舞,給這個世界披上了一層迷離而又神秘的面紗。
我坐在草亭裡,細心的侍候著火盆上的陶罐,經過兩年的磨練之後,我覺自己不僅沒有厭倦親手烹茶,相反卻養成了一個壞習慣,那就是別人煮的茶,我一概飲不慣!就連後來我摸索著炒出了新茶,也改變不了我的這個習慣了。而這個習慣最大的壞處就是,連我身邊的人和我熟悉的人,現在只要一見到我就不會再喝別人煮的茶了。可憐我竟然淪落成了某些無良人士的茶童了!
「啟稟左相國大人,」匆匆而來的侍者打斷了我的工作,聲音裡帶著些惶急:「咸陽八百里加急……」
唉,我微微歎氣,這個所謂的「八百里加急」還是我月前離開咸陽的時候給莊襄王和呂不韋建議設立的,當時的目的就是要他們聯繫我用的,算算時間,現在卻是也該到了。
「唉,還是……來了……」在我右邊同我左邊的紀嫣然對弈的那人長歎了一聲,緩緩的放下了手裡的棋子,轉過臉,看著我:「看來你這次要冒雪趕路了。」
「是呀,」我接過了侍者手中的書札,然後擺擺手讓他下去:「還不都是你害得!無忌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