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仔真的不好當呀,莫敖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雖然上面的指痕早就平復了,可是那種羞惱與驚恐的感覺,現在仍然揮抹不去,而這一切,都是拜那個項少龍所賜!
轉過頭來,看了看旁邊的管中邪,莫敖心裡同樣泛起了一絲恨意。什麼高手!真是狗屁!被人家耍的團團轉,自己都懵然不知——真是一個蠢蛋!
騎在馬上的管中邪沒有轉頭——不用轉頭他也知道莫敖現在是用什麼樣的眼光看自己的,在離開相國府的前兩天裡,他受盡了這種眼光肆無忌憚的掃視,哪怕是一個最低等下賤的雜役,都敢於將這種輕蔑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他確實已經成了一個笑料,一個讓整個相國府蒙羞的笑料!
本來,呂不韋在咸陽就舉步維艱,完全靠著大王的一力保舉,才能坐上高位。可是,由於他賈人的身份,以及他在咸陽幾乎毫無根基,因此他受到的壓力也是空前的嚴重。本來,這次救回了嬴政,是他站穩腳跟的大好時機,甚至是那個嬴政活不了多久,都不會對他現在的地位造成大的影響了,因為他畢竟展示了他的功績。可是現在,受他管中邪的連累,不僅呂不韋面臨著秦國那些本土勢力空前的攻擊,就連莊襄王的態度也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憑著以前的功勞以及朱姬的說和,莊襄王仍然沒有改變對呂不韋的支持,但似乎現在更能引起莊襄王興趣的人,卻是另外一個了。對,就是那個輕輕鬆鬆躲在趙國野外看熱鬧的項少龍了。
想起這個人,管中邪忍不住又想起了他那驚人的一箭。五百步遠,穿喉奪命!即使是自己,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吧,畢竟,那是五百步呀。自己當初暗算管寧的那一箭也只是在不足四百步的地方出的,而四百步的距離,對自己來說,已經是可以瞄準的極點了。
說起管寧,管中邪不由得又想到了那擊落自己必殺一箭的暗器——那讓他感到心悸的不知名暗器!如果說那個項少龍的箭術讓他欽佩的話,那麼一直以來,讓他真正忌憚那個項少龍的卻正是他那神秘的暗器。是的,也許那個項少龍的弓箭射程比較遠,可是管中邪卻自信自己的箭術更精強——那個項少龍不是終於沒有射自己一箭麼?因為那個項少龍一定知道,即使距離再近一些,自己仍然可以擋住或者躲開那射向自己的弓箭。所以那個項少龍只是叫了自己一聲,在別人都以為他要把箭射向自己的時候,他卻突然射殺了旁邊的……哼哼,譁眾取寵而已!
可是那個神秘的暗器,管中邪相信,那才是那個項少龍的真正的殺手鑭!管中邪知道自己暗算管寧的那一箭的威力,十年練箭,為的就是一箭成名。但是,那凝聚了自己十年苦修的精心一箭,卻在離目標不足一尺的地方,被那不知名的暗器擊飛!在當時那種措不及防的情況下,在那轉瞬即逝的時機裡,能抓住那電光火花的一瞬,不僅判斷出箭矢的方向軌跡,並且能夠心隨意動,將箭矢擊飛,這樣的暗器,它的威力該是怎樣的恐怖呀!
但即使是這樣,他管中邪仍然沒有放棄任務,除了他天生不服輸的狠厲之外,他還期待著完成任務之後的上位。十年練箭,二十年苦修,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出人頭地!現在,文信侯給了他這個機會,如果他抓不住的話,那麼,只能說他是時運不濟,可是如果因為忌憚一個人而不去抓的話,那不用說別的,他就對不起自己二十年苦練的自己!
所以,即使被那個項少龍識破了行蹤,他仍然選擇了留下來繼續完成任務,儘管在當時看起來那個決定幾乎等同於送死,因為,就算是之前同他們有過聯繫的趙穆郭開之流,在那個時候,也會要了他們的命。可是,他最終還是嚴令手下留在了邯鄲,為此不惜幹掉了三個堅決反對的武士立威。看起來,運氣似乎還是在他們這一邊,因為到了晚上,他們終於抓住了機會,依據救出了那個「嬴政」……可是現在看起來,命運顯然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而這個操縱命運的人,就是那個項、少、龍!
「唉,」莫敖看著咬牙切齒的管中邪,雖然心裡一萬個不爽,可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他,卻也知道,現在還需要拉攏這個傲慢自負的傢伙:「中邪,不要太在意了,要說呂相國還是信任我們的,你看,這次這個任務,他沒有派別人,單單挑選了我們,他的深意,也不用我來提醒你了吧。」
「莫先生,」管中邪仍然沒有轉過頭來,只是淡淡的道:「你不用擔心,我管中邪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呂相爺對我的提拔之恩,我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的,我只是痛恨自己不小心,上了別人的當而已。」
「上當,」莫敖仍不住苦笑了一下:「有句話說的好,前車之覆,後車之鑒!這就是呂相爺單單派我們來的原因。只有多多瞭解那個項少龍,以後我們才能……不過,現在我們卻要學會忍耐,徹徹底底的忍耐,越王勾踐尚可以臥薪嘗膽,我們為甚不能呢?不,我們不僅要忍耐,我們還必須同那個項少龍套上交情,除了要多瞭解他的各種情況之外,我們還要他相信,我們將會是他的最得力的屬下……」
管中邪終於轉過臉來,望向莫敖的眼睛中不由自主的充滿了怒火。
「因為,」莫敖絲毫不讓的頂住了管中邪針一樣的目光:「現在,呂相爺、需要、他的、援、助!」
莫敖森冷的、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言辭,一點一點的將管中邪目中燃燒的烈火磨滅,最後,管中邪像是受不了莫敖眼中的鋒芒一樣,猛然將頭扭了回去,留在莫敖眼裡的只有管中邪那向山峰一樣冷峻堅硬的身軀。
「嗤,」莫敖終於笑了起來,只是他的向嚴冰一樣森寒的眼眸中卻沒有半點兒笑意:「其實我們還真的感謝那個項少龍呢,至少呂相爺就是這麼說的,你知道,要不是他保護了政王子,相爺再不捨,也只有將三小姐送進宮去了……」
「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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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我看著手裡的絹帛,忍不住向旁邊咕嘟咕嘟喝著水的烏果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爺,你知道我不識字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烏應元吩咐過,反正現在跟著我混過的那些烏家子弟兵們,現在見了我再也不叫我「隊長」了,一律跟著東南西北他們學了,直接叫我「爺」,可是,我卻知道,這個「爺」卻不是那麼好當的呢!
「好吧,你今天晚上有事情做了,」我瞪了一眼那做做鬼臉的傢伙:「我這裡有個識字班,晚上開課的……現在,你就把你們去咸陽的經歷和在咸陽的事兒跟我說說吧。」
「爺,」烏果苦著臉道:「講故事我拿手,可是那什麼識字班……」
「別廢話,」我叱道:「趕快講來,要不然,下午還有個繪畫班……」
「別,別,」烏果立刻道:「我現在就開講還不行嗎!」
烏果是我留在牧場,後來跟著烏應元最早轉移,也是最早進入咸陽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個。除了這些以外,他還有一個長項,就是愛講話,難得的是,雖然沒讀過書,但講起故事來倒是條理清晰且毫不囉嗦,這既是我派他跟在烏應元身邊的原因,同時,我想這也是烏應元和朱英派他來給我送信的原因吧,畢竟,有很多東西,那可是不能寫在絹帛之上呀。
原來,要說烏應元剛開始到咸陽的時候,那混的叫一個慘哪,當時管中邪已經將那個不知所謂的「嬴政」護送到了咸陽,再加上朱姬的下落不明(很明顯,是管中邪為了推卸自己不救朱姬的責任,故意誇大了某些事情),呂不韋的態度也就可想而之了。要不是圖先真的在罩著他,恐怕整個烏家都已經成了呂不韋的人了——呃,確切的講,是成了呂不韋的下人了。
在這件事上,圖先的確是出了大力的,他直言不諱的告訴呂不韋,現在朱姬還在我的手中,也沒有任何消息可以證明朱姬已經死了,所以如果激怒了我的話,靠著朱姬,我完全有能力將他們逼近萬劫不復的深淵;況且,烏家從邯鄲來投,卻落得了被吞併的下場,那麼以後誰還敢投靠他們,而要是沒有人來投靠他們的話,就憑現在他們在咸陽的勢力,就算做上的左相國,那也是處處掣肘,最終很有可能被排擠出咸陽的權力中心;最後,圖先甚至威脅道,他見過我,知道我不僅是一個箭術無雙可怕的高手,同時又是一個堪比白起的軍事大家,並且我的手下有幾千名精銳的死士,靠著那些人,雖然撼動不了秦國的大軍,可是要伺機對付他呂不韋,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據說呂不韋當時的臉色很是難看,不過他倒也知道事理,想了一想之後,就做出了雖然比較愚蠢,但卻也不是愚蠢到家的決定:收烏應元做門客。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因為當烏應元知道了他的這個決定後,二話不說,直接走人——我曾經叮囑過他,無論什麼原因,在我到達咸陽之前,整個家族都不要入城,而是前往距離咸陽足有八十里的通過圖先緊急購買下來一個牧場暫避,所以,他倒也能夠走的從容。
本來,我那便宜的岳父出了咸陽,到牧場等那麼幾天,等到朱姬到了咸陽自然會有轉機,可是誰知道我那年過半百的岳父,一時想不開,居然跑到酒樓裡面灌起黃湯來了,最後,酒肉穿腸過,酒精接著鬧,岳父想想從前的風光,再想想生死未卜的老烏鴉,再想想前途的茫然莫測再想想家道中興的責任,再想想……kao,誰知道他怎麼想起來在那個時候鍛煉起自己的散思維來了,總之一句話,可憐的岳父心情激盪之下是放聲大哭呀。
本來,在那個高級酒樓裡面,像岳父這樣的情況,一般是會有人來請他出去吹吹風、醒醒酒的,可是,當時出現了一個狀況,是的雖然最終是有人去請岳父,但卻不是請他開路,而是一個包廂裡面的人請他去聊天。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呢,那就要說說當時出現的狀況了,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就是我那老岳父哭歸哭,人家卻是「雅哭」,就是一邊哭,一邊吟詩,而且吟的那詩呀,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就是那傳誦千古的《蜀道難》。不用說了,從我那兒偷去的唄。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據說當時這句話一出口,整個酒樓裡的人都鎮住了,再往後……就是大家都在忍受著一個五音不全、更哽咽咽、有時還喝口小酒、再有時還擤個鼻涕什麼的借酒瘋的傢伙在那裡鬼嚎:「……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什麼的。
當我那岳父終於嚎叫完了,準備付錢走人的時候,卻被一個腰懸長劍的精悍武士攔住了:「先生,我家主人請你去一趟!」
然後,就在滿酒樓的人都在猜測著我那岳父將要被人如何如何痛毆的時候,在二樓的一個雅間,隔著垂下來的門簾,我那岳父聽到了一個清新如同深谷翠玉的聲音:「請問,先生是蜀人麼?」
猜到是誰了吧,沒錯,琴清!
接下來的事就沒有什麼波折了,當然了,除了朱姬自己要求的,要瞞住呂不韋將自己來咸陽的消息通知莊襄王這件事,再往下麼,就是烏卓護送朱姬到達咸陽這件事了,反正有琴清帶著,要見莊襄王也不是難事,至於呂不韋麼,就沒有人再想去麻煩他了。
不過,這鳥人倒也能忍,朱姬到咸陽的當天下午,他就派圖先去請我那岳父,然後麼,就是現在我手裡面寫在絲帛上的這封信了。大致內容嘛,一是感謝,二是道歉,三是請求,四是贊助。那什麼感謝道歉的純粹是廢話,請求我去咸陽嘛,kao,老子又沒欠你的,憑什麼現在去替你擋箭;現在咸陽那一大幫子人,都在咬牙瞪眼的,準備從呂不韋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呢,我何苦現在就去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不去!至於贊助嗎?ri,東西留下來,人麼,滾蛋!
三言兩語,我就決定了莫敖和管中邪的命運,可憐這兩個傢伙,現在還在路上運氣呢,運什麼氣?運足了氣,好跟我白呼唄。
不過,他們當真是那麼好打的麼?兩天以後,在小鎮外初具規模的城牆邊,莫敖含笑向擋住他們去路的滕翼遞上了一卷絲帛,透過那薄薄的輕絲,城牆上的我分明的注意到了裡面透露出來的明黃的顏色。難道說,這就是秦莊襄王的王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