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會?」
我再次把杯中的酒水一口乾(注意是干,第四聲——太恨這個時代的酒水混合物了)掉,再恨恨的看了一眼已經空了的銅樽,這才抬起頭來,卻看到了屋裡眾人一臉問號的望著我。呃,對不起,忘了,這個時代的人還沒開會這個說法。好吧好吧,讓我說句他們能聽懂的話吧,免得他們對我太崇拜了。
「開者,廣開言路,盡可能多的讓人們參加進來(就是多拉人下水的意思),集思廣議。正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多人計謀則可相互拾遺補缺,善莫大焉;會者,聚會、領會、通會。上不凌下,下不欺上,上下一心,心領神會,匯聚一堂,堂堂正正,正襟危坐,坐地分贓……呃,不對,坐山觀虎鬥,呃,這個也不是,是什麼……對了,坐而論道!道、道不同互補相謀,謀國之臣人盡其用……」
嘿嘿,後世喜歡開會的可別扁偶,誰叫這時候還沒人知道「開會」是什麼意思呢,可不就由著咱哥們白呼了麼!
「不妥,不妥!」韓非先生又表不同見解了:「聽項大夫所言,似乎是讓國君同臣子們一同商量國家大事,這豈不是降低了國君的身份了麼?不妥,君失其尊,臣失其敬,君臣失度,君不君臣不臣,有失法度!」
切,沒想到主張世異則事異的韓非子,骨子裡居然也是這樣的食古不化,什麼君君臣臣的東西都讓他講出來了。不過,也難怪,自春秋時代以來,君臣失宜,上下不尊的現象比較普遍,也是君權最為衰落的時期。韓非子的法家思想,根本上就是加強君主集權的立法思想,所以,他的所謂的法,其實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法律,不是經過民主討論的社會契約,而是國家君主的一言堂。雖然,法家思想對於結束春秋以來長達幾百年的戰亂有著積極的意義,但是,不得不遺憾的承認,也正是從這位偉大的思想家開始,中國走上了君權、官僚、家長制的路線,民主思想,漸漸的離我們越來越遠,最後,在漢武帝和董仲舒的手中,完全斷絕了。
當下我冷眼看著韓非,在他說完之後,我只說了兩個字:「標準!」
kao,忘了,這個詞他們也不懂。
「韓非先生,」我並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問韓非道:「假如把你的學說,公示於天下,讓所有的人都知道理解你的意思,可是所有的人都反對,只有一個人同意,你還願意將你的學說施行於天下嗎?」
「這個……」韓非心道,我沒這麼慘吧。
「再假如說,」我並不需要他的回答,繼續問了下去:「你的學說,全天下的人都認為很好,可以施行,可是只有一個人不同意,你說你的學術應不應該施行於天下?」
「當然應該!」這次回答的倒挺快。
「那麼,」看到這傢伙跳進了陷阱,我開始蓋井蓋了:「現在的問題是,在第一種情況下,同意你的學說的人是國君,而後一種情況下,反對你的也是國君,那麼,你該怎麼辦呢?」
「我……我……」哎,怎麼又結巴了!
知道你不好回答,因為這涉及到了你自己的學說,當然你會有私心。
「這樣吧,」我繼續道:「假如這不是你的學說,而是別人的學說,你又會怎麼看待這種事呢?」
「我……我……」難看了吧,就知道你會很難看。不過就算你再難看,忍著不回答,別人也自知道你的想法了。
「所以,我們才需要有一個標準。」我開始總結陳詞了:「事可事不可,不能以一個人的看法為最終的決斷,而要以大多數人的看法為判斷標準,並且,只要是大多數人決定了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要不遺餘力的做下去,不能因為自己不同意就陽奉陰違,暗中阻撓。這個原則,就是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以這個原則制定的法律,才是能讓國家長治久安的法律,也就是判斷國民是非的標準。
「至於韓非先生擔心的君臣失度,由這種受到大多數人制定的法律保護的君主,不同樣也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嗎?同那些只受到臣子表面的恭敬的君主相比,這樣的君主才真正能夠萬世不朽吧!
「所以,從這個方面上講,我所說的法律,並不同於韓非先生的公法。相比較而言,韓非先生所說的公法,才是一種獨夫寡人的私法,是以一人之志,凌駕於眾人之上的私法。以這種『公法』治理國家,又怎麼能禁止其他公卿大夫自己的私法呢?這豈不是只許國君放火,不許人民點燈嘛?也就是說,國君想怎麼做都是對的,哪怕他要放火燒掉別人的房子,可是,如果國君不同意的話,其他人連晚上都不能點燈。這樣的國家,又怎麼能民安國泰呢?這樣的國家,誰又不想讓自己也當上國君呢?只要能當上國君,自己就成了絕對真理,那麼自己的篡位也就是絕對正確的了,所以才會有『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的不合理現象,這也就是鼓勵大家都去當國君,都去篡位!這樣的君君臣臣,難道才是君臣不失其度嗎?
「所以才要確定一個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才要以這個原則制定一部國家的根本**,行之以條文,釋之以法官,執行以法警,監督以檢察,問對於全民。這樣的法律規定的君主,才是全民的君主,才不用自稱為寡人獨夫,而可為國民之元。」
嘿嘿,頭疼去吧您哪,這些東西看起來很了不起,可是現在卻絕無施行的可能。再說了,咱哥們也就是跟韓老先生鬥鬥嘴玩兒,順便也投紀美眉之所好。上次的過三關,第三關雖然沒說出來,可咱也知道,不就是治國之論麼,現在咱也算是給續上了不是。所以,我接下來又接上了一句在別看來有些沒頭沒尾的話:「不知紀姑娘認為,在下這一關可算過否?」
紀嫣然一雙美目眨也不眨的看著我,像是在看那什麼什麼似的,好一會兒,直到我都開始心虛膽怯,要承認這些都是我從後世到處一鱗半爪懵來的了,她小姑娘才點了點頭,卻並不多言,只是又狠狠的剜了我一眼,這才把臉轉開。
呼——我心驚肉跳,她不會看出我是穿越來的了吧,怎麼這麼看我呢?偶害霸妮……
「項大夫此言雖好,但卻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這是誰的東西又露出來了?以前都在哪兒呆著呢,怎麼偶好像從來就沒看到你呀,是不是太小了,所以才不被人……
扭頭這麼一找,卻原來是一個身量高頎(外表看起來還……一定是內在小),相格清奇,兩眼深邃,閃動著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神仙的——老神棍!
「這位是精通天人感應術的鄒衍先生。」看到我茫然的樣子,紀嫣然連忙介紹道。
噢,知道,還真是一個老神棍!
「項大夫的話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著眼點仍是在人事之上,豈知人事之上還有天道,國之興衰,實逃不出五德流轉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剋之理者,才能把握天道的運轉……」
「哈哈哈哈……」我大笑不止,跟我玩神秘主義,天道,我看你是自己不能人道吧!
「項大夫為何笑?」老神棍一點也不保持神仙的風度,我這才笑幾聲,他就抗議了。
「你是個老神棍……呃,不,是老神仙?」我問道。
「胡鬧!」老神仙怒道。
「呵呵,既然你不是神仙,你又怎麼就知道天道?或者說,你又憑什麼斷定天之道就是五行相剋呢?再或者說,就算天之道是五行相剋的話(反正也跟我們沒關係,天道麼,又不是人道),又有誰授權給你,讓你判斷別人是否符合五行相剋的天道呢?」
「廢話!」鄒老神仙不屑一顧的樣子:「這五行相剋的理論是我老人家明的,符不符合,我當然能夠……」
嘿嘿,怎麼不說下去了?感覺有點不那麼……嘿嘿了吧!
「噢——,原來五行相剋的天之道是您老人家——明的!失敬失敬,」我大驚小怪著,突然冷冷地說:「一家之言!」
「你——」鄒神仙惱怒我給他設陷阱,可這也不能怪我呀,眼睛長在你身上,沒看見,憑什麼就怪我呀!不過都這樣了,他居然還想狡辯:「雖然是我明的,可是,這也是我窺破了天之道才能明的!」
「嗯。」我老僧入定一般的閉上了眼睛,下一秒,在別人還沒弄清楚我要做什麼之前,我就睜開了眼(沒耐心久裝),大義凜然的道:「就在剛才,我突然窺破了天之道,天之道告訴我說,上次鄒先生偷看的太匆忙了,還有一行沒看到,現在要鄒先生給補上!」
「呵呵呵呵……」見我這樣胡鬧的樣子,有人已經開始笑起來了。哼哼,我記住了,笑的人中就有善柔和魏粲,別人咱治不了,阿柔你這丫頭,咱還治不了你麼!
可是最受不了別人笑的,卻是鄒忌那老傢伙。你看他這會兒,臉已經紅的象關公了——呃,對不起,又說錯了,關公他老人家現在還是負數呢。
「呵呵,」紀嫣然也微笑道:「項大夫,你怎麼能跟鄒老先生開這樣的玩笑呢!」
「誰說我在開玩笑!」我憤憤不平的說:「怎麼鄒老先生可以隨時偷看天道,我卻不能看一眼嗎?難道這天道是被鄒老先生包養起來了不成?再說了,你們又沒有聽我說這漏掉的一行是什麼,就認為我在開玩笑,這樣不是太武斷了嗎?」
「那好,你倒說說看你的那一行是什麼!」鄒老先生已經快被我氣糊塗了。
「氣!」
「?」鄒老先生一時沒明白過來,愣了一下才道:「好了,只要你說的有道理,不是胡鬧的話,我不生氣!」
「呵呵,多謝老先生寬宏大量。」我衝著老傢伙輕輕一禮,看到老傢伙面容似乎有點緩和,卻又道:「不過我已經把那一行說出來了,那就是——氣!」
「氣?」老傢伙這下真有些愣了:「你是說元氣嗎?」
不只是鄒忌,別人也同樣不解,我為什麼把一個道德的範疇拿來跟五行並列。
「什麼元氣!」我當然不以為然:「難道你把其他五行都叫做元金、元木什麼的嗎?氣就是氣,我們呼吸的東西!」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氣」這個東西一直以來都是把它神秘化了,甚至乾脆被看成了一種精神體,而把它真正當成一個東西看的人那是王充,東漢人,兩三百年之後才得出生呢。
「我們呼吸的東西……」
「對,就是這個氣!試問,這氣,對我們來講,難道不比五行中的任何一行重要嗎?金木水火土,對我們雖然重要,可卻都不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其中的任一個都可被替代,唯獨『氣』是無法被替代的。不信,那你就不要呼吸看看。」
果然是不能替代的,沒一個人願意放棄呼吸。
「再說了,氣還有很多作用,雖然我們看不到它,但是我們卻經常用到它。」我舉起一支蠟燭,呼的一下把它吹滅,然後向眾人示意了一圈,再接著道:「就像我們可以感覺到的風,其實就是氣的流動。氣,它實際上充滿了這個世界(關於這些常識性的東西,如果都寫出來的話那就太乏味了,所以就)……
「難道……」鄒老神仙不是不通事理的人,聽我洋洋灑灑的說了這麼一大通,卻挑不出什麼毛病(都是能感覺到的,之不過要是沒有人提出來的話,卻不會注意到),當下也開始有些動搖了,只不過不好意思公開承認罷了。
可是,我看著他的樣子,不禁又有些毛,他別真的聽我一番胡說八道,把五行學說改成了流行學說了。不過,我偷笑著,貌似這個氣,它怎麼也加不進五行中去吧。他老人家要真的去做這種傻事的話,估計最終他會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