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母親病情起了變化,出現了腹水,她整個的神志也完全迷糊,醫生叫我們提前準備後事。
雖然悲痛,我還是不得不保持清醒,聯繫了殯儀館,晚上母親就去了,第二天火化後,我抱著骨灰盒回到了家。
醫院的賬也結了,還餘下一萬六,我拿在手裡很燙手,還她,黃依依肯定不會要,不還,還剩這麼多?再說我6川也不能無恥到這一步,用一個女人的錢。
當天晚上,我感慨萬分,心潮澎湃,此起彼伏……我得重新定位對黃依依的看法,雖然是二奶,可她是一個值得人愛值得人疼值得人尊重的二奶,我甚至論證娶她為妻子的可行性。但一想到毛德旺,我心裡冒冷氣,這不是同一個級別的較量,我只配做一隻螞蟻,小心翼翼的螞蟻,一隻還未成熟的時刻有可能被人一巴掌拍死的螞蟻!
但是,這種關係繼續下去,遲早也有敗露的一天,以前我們兩人清清白白,朦朦朧朧,總算沒越過國界線,相互交往可以坦坦蕩蕩,面對自己的愛人也可以理直氣壯,現在不同了,黃依依明顯有了歸宿感,這是極其危險的,毛德旺倘若真的喜歡她,憑一個男人的直覺,就可以懷疑她在外面另有男人。
以前我不明白,自從和李冰冰戀愛以來,這種感覺特別明顯,幾乎是越人類思維極限的一種遠古生物歷經幾千幾萬年物競天擇還能遺傳下來的本能的直覺。黃依依這樣依戀於我,對毛德旺必然會產生一種心理和生理上的排斥,除非他變態,感覺遲鈍,一個當市長的人會變態麼?恐怕是我這種幼稚想法很變態。
這錢我揣在身上,隨時準備找合適的機會退還她,至於用掉的,只好慢慢通過厲行節約來償還了,我可以欠她的情,但不能欠她的錢,否則,連她也會瞧不起我的。
我們爺倆悲悲切切了十多天,終於緩過氣來,收拾起心情準備認認真真過日子。
再有兩天就該過年了,我家連一點油星子也沒有,別說過年了。
我還有四十五元另五角屬於我自己的錢,這是吃麵館省下的,我決定上街買一斤豬肉,再買點粉條、白菜什麼的,打一斤白酒,也過一個革命化的年三十。
我正要出門,黃依依來了,她居然背了一個背簍,看樣子要大採買一樣。
我家很窮也很亂,收拾不過來,也無所謂了,等她和父親打過招呼,我拔腿就走。心想,怎麼就這麼巧呢?剛要出門她就來了。
路上我問她,黃依依拍了我一巴掌,「你這糊塗蟲,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了?」
我這時候才恍然大悟,虧她還記得這麼清楚。
農村春節前後幾天最是清閒,大夥兒無事,都擁上街頭圖熱鬧,人山人海,水洩不通。我搶過她背上的背簍,帶著她見縫插針,到了肉攤,我剛要開口,她搶在了我前面:「師父,這一塊我要了,給我跺成兩瓣。」
肉販眉開眼笑,一下子賣掉十六斤,「砰」的一聲,丟進了背簍裡,我感覺好沉,擺明了她是要買兩家的年貨。
我拒絕得有氣無力,老父親面如菜色,怎忍心讓他過年都沒肉吃?幾次反對無效後,我乾脆閉上鳥嘴,一心一意當個跟班、做苦力。
一切都買好之後,我們慢悠悠準備回家,在場鎮口正好碰上李婷婷偕港公(香港老公),一身華麗富貴的裊裊婷婷而來,雙方正好對上面。
「黃依依?!」
「李婷婷!」
兩女人大叫大喊,摟抱在一起,親密無間,兩人都那麼美,像一對親姐妹,看得我在一旁感歎不已:嫉妒得眼睛紅,痛恨的咬牙切齒,一見面卻全然換了一個人,親熱的要死!
看不懂的動物是女人。
虛偽完了,黃依依眼瞟著一旁的煙熏大叔(那年齡當一大叔綽綽有餘,人瘦得像一常年抽大煙的煙鬼),眼眉一翹,問道:「你那位?」
李婷婷羞澀的點點頭,一抬眼,這才現我。
***,重友輕色!老子一米七五的個頭居然被她忽略不計,有點傷自尊。
「這不是6川嗎?你們……?」
黃依依很藝術的笑而不答,我壞壞一笑,自嘲道:「跟班,跟班。」
李婷婷明顯有些嫉妒,酸溜溜說道:「大學生當跟班,黃依依你行啊,什麼時候喝你們喜酒?」
「快了,快了。」我一副我是蛤蟆我怕誰的疲懶樣,對著他老公問道:「先生貴姓?」
那男人像個白癡,居然沒聽懂我說的什麼,張開一口大黃牙,笑得真***俗氣。
「富有貴。」李婷婷既作夫人又當翻譯,嘰裡咕嚕的又比又劃把我介紹了一番,那男人仍然是一副癡呆模樣。
李婷婷本來是回家顯擺的,不想碰上我和黃依依,雖然我們不如他們這樣「雍容華貴」,但老公的衰樣明顯使她很受傷,臉色有些不自然,匆匆的和我們打個招呼,拉著「港公」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裡。
出了場鎮,黃依依笑個不停,說6川你真厲害,把李婷婷嘴也氣歪了。
我幫著她打敗了一生的仇敵,她開心得什麼似的。
「那位煙熏大叔好像很聽話。」
「什麼煙熏大叔?」
「李婷婷的老公啊。」
她咯咯咯的大笑起來,笑罵道:「6川,你嘴真毒。」她回想了一遍,叫道「那人還真像鴉片鬼呢。」
「可不是麼?只剩二兩氣了還穿那麼厚的皮毛,也不怕把身子骨壓垮了。」我乾脆把他損到底,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
「說起皮毛,我初初看了一眼,不像是裘皮,那毛色不正。」我知道她對這些十分有研究,不敢接嘴,再說,女人們要是計較起穿來,沒完沒了,可以和你侃上三天三夜。
背簍有些沉,我靠在岩石上休息。
黃依依看著我似笑非笑,我問:「你一副鬼樣子,想什麼呢?」
「6川,你說什麼快了快了?難道你還真想娶我啊?」
我尷尬一笑,說道:「當時不是急中生智幫你出氣嘛。當然,你要嫁給我,我也不反對。」
「真的?」
我硬著頭皮回道:「真的。」
她低下頭,幽幽說道:「算了,6川,不管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總之我很感謝你,我不能這樣自私,把你毀了。」說罷,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紙和筆交給我。
「幹什麼,寫賣身契嗎?」
「寫張借據吧,我知道醫院的錢沒用完,你和伯父過年要花銷,權當我暫時借給你的,要還咯。」
我既尷尬又感動,她什麼都想到了,還顧及到我男人這可憐的自尊心。
「***,狗屁自尊,沒錢整個就一個字:賤!老子今後也要無恥無恥,卑鄙卑鄙。人窮志氣短,古人早就總結得很精闢了,要長志氣,就得***全力致富,管他是偷來的搶來的貪來的賣自己賣來的……檢驗志氣的唯一標準:有錢!有錢就有志氣,沒錢就他媽受氣。」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寫下借據的一瞬,心裡一閃念:能娶個這樣體貼入微的老婆也是一輩子的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