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回到病房,父親擔心的看著我,我說了情況,父親的臉色一下子灰白,看來他也是沒辦法了,為了給母親治病,家裡的豬、雞、鴨……能賣的全賣了,這是個無底洞,誰也不敢再借錢給我們。
父親沒有辦法,還是硬著頭皮回家,到了天黑才回來,衣兜裡掏出汗蹟蹟幾張票子,我一數,只有二千八百七十元,還有許多零票,一看就知道是從各家各戶湊攏來的,差得遠呢。
真的是山窮水盡了。
這一夜,是我有生以來最漫長最痛苦的一夜,枉為人子,生不如死!
這時候如果可以,我願意賣身為奴,終身為僕,只要好心人給我兩萬親親的人民幣,不是英鎊也不是美元,我賤賣自己!
苦苦挨到天亮,我突然有了主意,賣血!肉不值錢老子血還是乾淨的,沒艾滋、沒花柳、沒乙肝……
暗暗打定主意,我吩咐父親守在病房看著,正要出去,卻聽得護士小姐可愛親熱的聲音傳來:「21床準備一下,半小時後手術。」
我聽呆了,囁嚅著不敢問,生怕這是愚人節,有意來羞辱老子的。
她見我們呆呆的不知所措,又重複了一遍,說道:「傻啦?快點把病人抬到手術室。」
我和父親確信沒錯,忙不迭從過道裡拿來擔架,把母親送到了手術室。
這事十分蹊蹺,我想到了各種可能,比如醫院突善心,又是「人民」的醫院了,看病不要錢,可以賒賬;院長是一位先知,知道6川大器晚成,先苦後甜,提前打下基礎以結後緣,特地吩咐免了6川母親的住院費;父親或母親的某位親戚突然財了,幫忙付了藥費;國際愛心基金會臨時人道大援救……若干理由,若干個天方夜譚的假設,連我自己也無法說服。
半小時後,護士突然打開手術室叫道:「誰是病人家屬?」
我上去應了,那護士道:「把這個拿去病理室切片。」
那是一個用衛生紙包著的一塊指姆大的肉疙瘩,我接在手裡一路腳下打晃,看這陣勢已經確信無疑了,還化什麼驗?抱著萬一的僥倖,我送到了一樓病理室,交給了化驗員,他叫我在外面等半個小時進去拿結果。
「6川。」
誰叫我?我還沉浸在恐懼中,抬頭就看到黃依依在大樓外的一株桂樹旁。
這一刻,我什麼都明白了,是她幫助了我。
黃依依好像觀音菩薩,全身上下散出一層濛濛的晶光……
我肚子一陣咕嚕嚕響,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還沒進一粒食物,難怪頭昏眼花,看黃依依周圍竟有一層淡淡的光輝,還以為是觀音顯靈了。
桂花樹枝繁葉茂,十分高大,可是,我6川的眼中此刻只有黃依依最大,我心裡熱乎乎的,真想說一聲「依依你不是情人是我恩人,我6川這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我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我的眼睛一定告訴了她。
黃依依歉意道:「我從小就怕進醫院,又不知道你們在哪裡,只好在這裡等。」
「謝謝你,依依。」
黃依依笑得好可愛,甜甜的開心極了,那一刻她好美,美得令人心顫,美得我熱淚盈眶。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太忙了,一直沒空閒。」我撒謊,因為我不想讓她知道,有一刻我也曾想到找她借錢,男人的尊嚴在這一刻顯得十分的幼稚可笑,我如何開口?所以我寧願賣自己的血,我以我血薦母愛。
化驗出來了,沒有任何意外,我交給主刀醫生時,他點點頭,對我說道:「太晚了,已經擴散,腹腔裡已經長滿,手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母親挨了一刀又被原樣縫好傷口送出來,我問醫生還有多長時間,他估計最多一月,而且還要不出意外。
有了準確的消息,我反而平靜了下來,母親被送回病床,麻藥還要兩個小時才能消去。我叫父親去吃了中午飯,黃依依和我守在病床邊,到下午三點時,母親醒來了。她眼裡一片霧濛濛的,似乎什麼也看不見,我叫了她一聲,她好像有點反應,嘴唇哆嗦著想說點什麼,我忙安慰她,叫她不要動,再過了半小時,她才真正睜開眼睛,看清楚了我,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沙啞道:「冬娃,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忍不住淚水涔涔,這時候黃依依哭得比我還悲痛,母親見了,迷惑了一陣子,問我道:「冬娃,這姑娘是誰呀?」
「黃依依,二組的。」
「大娘,我是秀妹,黃石人的女兒。」
「是你呀,好漂亮,都快不認識了。」
黃依依擦乾眼淚,「大娘,等你好了,我們接你到廣德玩,好好孝敬你。」
母親心情十分愉快,雖然極度虛弱,可她強自撐著,「冬娃,你們……?」
我尷尬萬分,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倒是黃依依大方,拉著我手說道:「大娘,我和6川在一個地方工作,我們認識半年了。」那意思她就是我女朋友。
母親甚至輕輕的笑了一聲,這樣漂亮的兒媳,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娘,你好好歇息吧。」說著她擠開我,直接坐到了母親身邊,幫她梳理蓬亂的頭。
我一回頭,看見父親寬慰的目光,顯然他很滿意這未來兒媳婦的表現,只有我,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所以,一股暖暖氣流在全身擴散……
黃依依,謝謝你,母親在這最後的時光終於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