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軍,家裡給你來信了.」廖作雲把信遞給他,他拆開信一看,是母親病重一事。
「中隊長,我母親患了重病,滴水不進,我要回家去她老人家。」他說著,把信遞給了廖作雲。
廖作雲沒有看信,又把信遞給他:「你回家去,一定把你母親的病醫好,多耽過幾天也不要緊。」
「鄒軍,你身上有多少錢?」潘玉蓮從屋裡走出來,問道。
「還有幾塊錢。」
潘玉蓮遞給鄒軍三塊銀元,說道:「拿回去給你母親看病。」
他再三推辭不要,廖作雲夫婦說了好一陣,他才不得不收下。他趕回家裡,母親並沒有生病。肖玉蘭把要他回家一趟的情況告訴了他。
晚上,他和肖玉蘭一起趕到鐵石所在的地方。原來,鐵石、周鼎文和肖吉明他們正在代家坪的松樹林裡研究事情,等待他的到來。
「司令員,你們需要的人來了。」肖玉蘭走到他們的身邊,笑著對他們說道。
「司令員,讓你們等苦了。」鄒軍上前,跟鐵石、周鼎文和肖吉明一一握手,十分親熱。
一輪皓月當空,月光瀉在樹上,投下了稀疏的斑駁的倩影。一陣又一陣的夾帶著寒意的秋風拂面而來,讓人既覺得微冷又感到舒服。周圍靜靜的,樹林中也是靜靜的。有時,菊花的幽香伴隨著秋風,飄逸而來,給人一種馨香爽快的感受。
「真舒服,好久沒有這樣過了。」鄒軍情不自禁地說道。
「肖玉蘭,鄒軍此行,你是第一功。」鐵石道。
「不敢,我和你們相比,差得遠呢,簡直不值一提。」肖玉蘭笑著說。
「同志們,時間十分緊迫,現在,我就把川康邊特委馮書記交給我們的任務具體地講一講。」鐵石把談話引入正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中國的絕大部分土地都已經解放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快要進入大西南了。這些都是非常值得慶賀的事。但是,敵人是決不會心甘情願地退出歷史舞台的,他們還要作垂死的掙扎。國民黨的正規部隊,被打敗的胡宗南的軍隊正在朝西南方向逃竄,他們還妄圖把西南作為最後的陣地,與解放軍進行較量。還有地方上的反動武裝力量,還有一些為非作歹的土匪,這些反動勢力糾集在一起,還會進行抵抗、搗亂、破壞。我們不能低估這些反動勢力。」
鐵石講到這裡,稍微停了一下,對大家繼續說道:「同志們,由於我們面臨著這樣的形勢。川康邊特委,現在正式組建了川康邊人民游擊縱隊,我們仁壽和簡陽,又正式組建了仁華支隊,屬於縱隊領導,原來的東山游擊隊現在改為仁華支隊。我們蓮花區是仁華支隊的重要部分,建立幾個大隊。現在,我們正式籌劃組建幾個大隊。我們的任務,是組建好支隊下面的大隊,迎接解放軍的到來,配合解放軍,打擊反動武裝力量,解放蓮花鎮地區,解放成都,解放川西。」
鐵石說的話很慢,但是很有力量,一字一句,落地有聲。
同志們都沒有說話,都在認真地聽,無論是知道情況的,還是不知道情況的。
「鄒軍同志,這次專門把你請回來,是要你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鐵石十分嚴肅地說。
未等鄒軍說話,鐵石繼續說:「組織上要求你作廖作雲的工作,公開地對他講明情況,率四中隊起義,然後,他為大隊長,仍然帶領四中隊的官兵。這樣,還可以分化瓦解保警其它中隊的力量。時間越快越好,一定要趕在人民解放軍到來以前。你看行不行?」
「我一定完成組織上交給我的任務,不管有多大的困難,我都要克服。」鄒軍回答道。
周鼎文說道:「組織上相信你一定能夠完成這一艱巨而光榮的任務。」
「小王同志和你接觸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個月,但是,他對你的評價很高。」鐵石說道。
「你真行啊。」肖吉明說道。
幾個人又談了一陣蓮花鎮地區目前的情況,才分手告別。此時,山下的房子裡傳來了雄雞啼叫的聲音。
鄒軍和肖玉蘭沿著高高低低、彎彎曲曲的小路,踏著灑在路上的輕淡的月光,朝家裡走去。他們雖然感受到深秋晚上的寒意,但是,他們的心裡卻是熱乎乎的,像裝著一盆火。
鄒軍回到保警四中隊的當天晚上,特意邀請廖作雲和潘玉蓮夫婦到余仙橋張老闆的茶樓上去喝茶。
他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告訴了廖作雲夫婦。廖作雲沒有吃驚,潘玉蓮卻吃驚地說:「這樣快。」
「是的。」他從身上掏出一份《解放日報》,遞給廖作雲。潘玉蓮立即接過去看。她吃驚道:「真想不到,來得太快了。」然後,她聚精會神地看報紙。
「中隊長,目前的形勢是十分清楚的。國民黨已經快徹底完蛋了。中國已經成了中國人民事業的核心力量。四川很快就要解放了,人民解放軍快進入西南了。解放川西,解放成都是很快的事了。面對這種情況,請中隊長還是三思而行。」他接過話說道。
「鄒軍,你的意思是——。」廖作雲說了半句話就沒有說了。
「中隊長,傅作義將軍識大體,顧大局,北平和平解放,傳為佳話。」鄒軍沒有把話挑明。
「鄒軍,傅作義將軍的路是許多仁人志士都走過的路。這也是歷史上所說的『識時務者為俊傑』了,只是,像我這樣一個小小的人物,怎麼能夠和那些知名大人物相比呢?」廖作雲還有些顧慮地說道。
「作雲,鄒軍的話,你得好好地想一想。」潘玉蓮在一旁插話。
「中隊長,你應該鼓起勇氣,走你應該走的路。你對從來沒有血債,在有些事情上,你是對有功的人。」
「是啊,我廖作雲沒有害過一個人。相反,我還保護過他們。鐵石、王文書這兩個人,我是盡了不少力氣了。鄒軍,嘿,雖說沒有說你是,但是你是一個是沒有半點可以懷疑的,我是把你作為我的侄女婿來對待的,也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廖作雲想到這些,心裡實在了許多。
「鄒軍,你這次回蓮花鎮,究竟是為了什麼?」廖作雲既像是質問,更像是試探,「你的意圖是什麼,你就爽快地說吧。」
「中隊長,你願意像那些棄暗投明的仁人志士一樣,站到人民的一邊來嗎?」鄒軍問道。
「你是要我率部起義,棄暗投明?」廖作雲問道,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吃驚。
鄒軍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作雲吐出兩個字,顯得很是為難的樣子。
「作雲,事情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幹什麼?鄒軍在關鍵時候,還是為了我們著想,不要優柔寡斷了。」潘玉蓮說。
「這,這,我也曉得。」
「中隊長,只要你有勇氣邁出第一步,其他的問題是可以設法解決的。」鄒軍說道。
「鄒軍,保警局共有四個中隊,我們一個中隊怎麼敵得過他們三個中隊呢?這不是以卵擊石嗎?」廖作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中隊長,我們決不是要四中隊的人與一、二、三中隊的人硬拚。」鄒軍說道。
「那,你們的意圖是什麼呢?」廖作雲問道。
「中隊長,四中隊的官兵絕大多數都是從蓮花鎮來的,你把他們從蓮花鎮帶來,現在就把他們帶回蓮花鎮。」鄒軍把話挑明了。
「這樣,辦得到嗎?袁作孚現了啷個辦?」廖作雲還是顧慮道。
「我們會有辦法的。你放心就是了。」
「作雲,既然鄒軍他們把什麼都想得周周到到的。你就用不著再擔心了。你就拿定主意吧。」潘玉蓮的心思早已移到這件事情上來。
廖作雲沒有說話,點燃香煙,不斷地抽著。抽了一支又一支。他的顧慮是多方面的。他儘管對謝文輝不滿,但是,他想到要是率部起義,將來也會有閒言碎語的,人家不指著我廖作雲的背心罵,說我廖作雲是見風使舵、反覆無常的小人嗎?那我還有什麼臉做人呢?
「中隊長,你是愛國的正直的軍人,順應民心,為國家為人民著想,這叫作順應歷史潮流而動。你應該鼓起勇氣,做你應該做的事。任何別的顧慮和擔心,都是多餘的。」鄒軍進一步開導他,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
「作雲,鄒軍的話是對的。你還瞻前顧後幹啥子?」潘玉蓮說道。
「那,那,讓我再想一想,明天再回答你。」
軍說,「我相信你會作出滿意的答覆。」
三個人,又閒聊了一會兒,離開了張老闆茶館。
秋天的夜晚,似乎一切蟲豸的聲音很早就停止。街上,多是關門閉戶的,顯得格外冷清。
廖作雲走在街上,他的腦子有些熱脹,經夾帶著寒意的秋風一吹,他清醒了許多,覺得舒暢多了。回到家裡,潘玉蓮又對他講了許多道理,他反覆思考,終於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他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鄒軍。鄒軍高興地對他說:「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黨和人民感謝你,我代表蓮花鎮的地下黨感謝你。」鄒軍又對潘玉蓮說:「多虧舅母的努力,使舅舅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
「鄒軍,在關鍵時刻,你能夠伸出手來關心我們,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潘玉蓮深情地說。
「舅母,千萬別這麼說。舅舅過去也是對得起的,替做了不少工作。現在,對他不關心,那對得起人嗎?」鄒軍說道。
「這,鄒軍,你說的不無道理。」潘玉蓮笑道。
廖作雲的心裡想著一個問題,下一步怎麼辦呢?如何把四中隊的全體官兵帶到蓮花鎮呢?他覺得這有些冒險,但是,他又沒有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中隊長,現在不是又叫我們出去催糧嗎?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你就向袁局長請示,我們到高加、清水、蓮花鎮等地去催收糧款,來個金蟬脫殼如何?」鄒軍說道。
「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廖作雲連聲說。他的臉上露出了喜色。隨之,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就是你舅母怎麼辦才好呢?」
「這個,當然有辦法。」
「我早就想好了主意。」潘玉蓮說道。究竟是什麼主意呢?她沒有立即說出來。她見廖作雲有些牽掛不放心,於是就笑著說:「你們不必替我擔心。我有好久沒有回娘家了,我正好借這個機會回娘家耍幾天。」
「太好了,太好了。」鄒軍說道。
廖作雲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於是說道:「這也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大家又商量了一陣行動的具體辦法。最後,廖作去夫婦請鄒軍吃飯。這一頓飯,大家吃得很香、很甜。鄒軍說:「這是我在中隊長家吃得最痛快的一次。」
「這也是我們一起吃飯吃得最香最有意義的一次。」廖作雲高興地說。
恰好,這天晚上,袁作雲叫廖作雲說事情:「廖中隊長,你們四中隊催收糧款的事情辦得怎樣?」
「袁局長,弟兄們跑斷了腿,好不容易才催收到一些。」廖作去叫苦地說道。
「看來,你對黨國還是忠心耿耿的。你們催收糧款的情況比其他幾個中隊好。」袁作孚讚揚了廖作雲兩句,又說道:「你們還要抓緊催收糧款,把該收的早點收齊。」
作雲回答道。然後又向袁作孚獻策,每個中隊的官兵都下去催收。又提出了四中隊要麻子打呵欠——全體動員。
「很好。你完成任務以後,我袁某是不會虧待你的。」袁作孚說道。
廖作雲的計謀蒙過了袁作孚的視眼,他心裡很高興,在回家的路上,他暗自佩服鄒軍的本事,覺得鄒軍看得準問題,出主意也能夠抓住點子。
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第二天,潘玉蓮早就離開了保警四中隊,回娘家去了。廖作雲召集四中隊的軍官,傳達了催收糧款的緊急任務。並把具體任務、時間告訴了大家。六個排長和特務隊長領命而去。
兩天以後,保警四中隊的全體官兵出現在蓮花鎮。
春熙茶客棧裡,坐滿了許多茶客。他們不是別人,正是蓮花鎮地區的游擊隊指戰員。鐵石坐在茶館裡間的一間小屋子裡,正在和鄒軍等人研究事情。
「鄒軍,廖中隊長還在區公所中隊長那裡休息嗎?」鐵石問道。
「大哥,廖中隊長帶著四中隊的全體官兵,假借催收糧款,來到蓮花鎮,時間很緊迫,千萬不要被謝文輝看破了,否則前功盡棄。」
「你說得好。我們要抓緊時間。你去告訴廖中隊長,在今天晚上,我請他到春熙茶客棧喝茶。」鐵石說道。
軍回答道。
夜悄悄地來到了,廖作雲準時趕來。
「大哥,想不到我們今天會在這裡見面。」鐵石先對廖作雲說道。
「二弟,還是你的計謀高過人。」廖作雲笑道,心裡有些激動。
兩個人一邊喝茶,一邊密談四中隊如何改編的事。廖作雲說道:「你是司令員,一切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大哥,現在我們走在一起了,什麼事,我們都商量著辦。」鐵石說道。
「二弟,你的計謀不是大哥可以比的,我佩服你的才能和見識,我一切都聽你的。」廖作雲說得很真誠。
「大哥,你立了一大功。眼看四中隊就要成為人民的武裝力量了。黨和人民感謝你,永遠不會忘記你的。今天,我代表川康邊游擊隊仁華支隊的全體同志感謝你。」鐵石高度評價了廖作雲的義舉,並表示由衷感謝。
「二弟,我是一個軍人,我只是做了一點應該做的事。」廖作雲誠懇地說。
兩個人推心置腹地談了很久,談得十分投機,十分愜意。直到夜深才握手告別。
第二天,大地剛剛脫去黑袍,東方的曦和還沒有駕著太陽啟程的時候,在密密樹林中一塊開闊的草坪上,一支兩百多人的全副武裝的隊伍,整整齊齊地站立著,這就是仁壽縣保警四中隊的全體官兵。中隊長廖作雲站在隊伍的前面,正在給大家訓話。
「兄弟們,今天我們在這裡棄暗投明,站在人民的一邊。國民黨反動派完蛋了。中國領導的人民,取得了勝利,在北平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我們站在人民一邊,是會有光明前途的,也是我們唯一正確的選擇。兄弟們,大家有沒有意見?」
「沒有,沒有。」大家齊聲道。
緊接著,鐵石給起義的四中隊全體官兵講話:「同志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是中國領導下的人民武裝力量中的一員了。廖中隊長識大體,顧大局,率領四中隊全體官兵,回到蓮花鎮,棄暗投明,這是了不起的義舉。」鐵石的聲音洪亮,鏗鏘有力,落地有聲。
大家聽了他的話,激動極了。都把帽徽和領章扯下來,仍在地上,決心與舊的反動的東西徹底決裂。
「同志們,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軍大西南了,很快就要進四川,到成都了。現在,願意繼續當兵的就留下來,不願意的就回家去。」鐵石說。
大家聽了鐵石的話,沒有人離開。
「很好。大家都願意為人民的解放事業盡一份力量。現在,我向大家正式宣佈:廖中隊長為川康邊人民武裝游擊縱隊仁華支隊第四大隊隊長,鄒軍為四大隊的黨代表,原四中隊的全體官兵由廖作雲大隊長和鄒軍黨代表領導和指揮。」
大家聽了以後,非常激動,立即鼓起急雨般的掌聲來。
廖作雲心裡更是激動不已,他沒有想到還會得到這樣的榮譽。他和鐵石緊緊握手:「感謝,感謝人民,感謝同志們對我的信任。」
天大明了,火紅的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天空,金光燦爛,像蘇繡錦繡一般的色彩鑲嵌在蔚藍色的天幕上。清新的微風帶著涼意從遠處飄來,也送來了野菊花的沁人的幽香。
仁華支隊第四大隊的全體官兵,在廖作雲和鄒軍的率領下,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邁著堅毅的步伐,迎著朝陽,在崎嶇的小路上,一步不停地前進著,前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