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石和鄒軍去新津偵察了情況以後,又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在一家茶店裡,泡了兩杯茶,一邊打扇,一邊喝茶,一邊聊天。雖說已經立秋好幾天了,但是卻反了秋,要曬二十四個秋老虎,天氣還是很悶熱。他們在路上走得急,一身汗巴巴的,喝了幾口茶,汗珠又從身上冒出來。
「大哥,今天我們得一定趕回家去?」鄒軍搖了幾扇,然後問道。「當然。」鐵石說。
兩個人身上的熱氣退了許多,口也沒有那麼渴了,茶水也渴得少了,扇子也搖得慢了。他們準備再喝兩口茶,就趕路。
「大哥,我把你找得好苦啊。」鐵石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剛放下茶杯,一個熟悉的聲音使他吃了一驚,他抬頭一看,肖吉明站在他的面前。肖吉明急急忙忙地趕來找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來一杯茶。老二,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我才動身走的。你的這一趟生意做得怎麼樣?」鐵石以商人的口吻問道。
「嗯,說不得喲,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老本都吃進去了。」肖吉明唉聲歎氣,一臉沮喪。
「二弟,這是我請的挑夫。」鐵石指著鄒軍,佯裝肖吉明不知,有意這樣說道,「你看這老弟還不錯吧,百二三的擔子,在他的肩上像摳癢,過不到癮。」
鄒軍假裝不認識肖吉明,向肖吉明憨憨厚厚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絲絲微笑。
「大哥有眼力,找到這麼一個幫手,夠不錯的了。」肖吉明恭維道。
三個人一邊喝茶,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喝了一陣子,氣歇得差不多了,熱也退了。肖吉明就對鐵石說道:「大哥,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路,走得了。」
「掌櫃的,收錢。」鐵石叫喊道。「來了。」掌櫃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拿著抹桌帕,拖著聲音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站著,收了茶錢。
鐵石他們又上路了。路上,沒有起初那麼熱了,太陽已經偏西了,時時吹來一股一股微風,從他們身上掠過,他們的精神振作了許多。
「二弟,你急急忙忙地趕來找我們,家裡究竟生了什麼事?」當他們走了一段路,前後左右都沒有人的時候,鐵石問道。
「大哥,出事了。」肖吉明很傷心,憂鬱地說。
「出了什麼事呀?」鐵石的心弦繃的緊緊的。他想是不是斬斷了那兩條「尾巴」的事被保警局知道了,保警局正在追捕他們?肖吉明是不是專門前來給他們送信的?但又一想,事情決不會有這麼快,何況那兩條狗是用石頭拴好,一起推到河裡的,沒有遇到意外,一般是不會浮起來的,何況,兩條狗又是捆綁在一起的。即使屍被現,已是面目全非,被魚咬得稀爛了。他沒有提起這件事。
「二哥,究竟生了啥子事,使你這麼不高興的樣子?」鄒軍心裡悶悶的,問道。
「陳俊卿同志被叛徒出賣了。」肖吉明十分痛心,終於開口道。
「什麼?」鐵石覺得突然。「啥子安?」鄒軍十分吃驚,似乎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什麼。
「陳俊卿同志被叛徒出賣了,被捕了。」肖吉明重複道,他的心情很沉痛,表情十分痛苦。
「二弟,不要著急,你把情況告訴我們。」鐵石知道生了意外,而且情況嚴重,嚴肅說道。
「二哥,你好好生生地給我們說一說吧。」鄒軍急需知道事情的真相。
肖吉明把知道的情況告訴了他們。然後說道:「大哥,三弟,你們看啷個辦才行。陳俊卿同志說不定要被敵人殺害。這事情是多麼嚴重!」
鐵石聽完以後,心情沒有急躁,反而變得冷靜。肖全背叛革命,並非偶然的事,這與他的個人主義、享樂主義、名利思想、貪生怕死都息息相關。凡是個人主義、利已主義思想在頭腦中佔上風,那麼這種人是很危險的。肖全出賣同志,自己也有責任,對他管教不夠,特別是啟、引導不夠。唉,黨組織把一個培養了多年的地下黨的工作人員,派到蓮花鎮來,革命的火焰正燃燒的很旺的時候,卻遭不幸。鐵石啊,鐵石,你將用什麼向上級黨組織交待啊,鐵石內疚極了,邊走邊想,沒有回答二弟的話。
『啥子安?肖全出賣了陳俊卿同志?」鄒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這又是真真切切的事啊!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鄒軍劈頭一棒。肖全啊肖全,你真不是個東西。鄒軍聽了肖吉明的敘說以後,腦子脹。自己的內弟,一個孤兒,竟然成了叛徒,我鄒軍還有啥子臉去見人呢,去見自己的同志呢?這不是丟人現眼,泔祖宗八輩子的皮的事嗎?我恨不得把你肖全這個孽根一刀斬掉,分屍四砣。他一下子像洩了氣的皮球,像比別人矮了三截一樣。他也責備自已和玉蘭平時對肖全管教不嚴,甚至有時遷就姑息他的錯誤。嗯,害了他,毀了他。他低著頭,不斷地自責,悶著腦袋只管走路,沒有搭話。
鐵石見鄒軍心情沉重,一言不。於是說道:「鄒軍同志,我們是**,不是國民黨,更不是封建王朝。誰犯了錯誤,誰承擔責任;誰有罪惡,誰受懲處,決不會搞株連法,更不會株連九族的。宋慶齡、宋美齡是同胞姐妹,但是,她們走的道路不同。宋慶齡擁護、幫助**,保護**人。可是宋美齡積極**反人民,與**,與人民為敵,不共戴天。你和肖全雖是親戚,也沒有什麼,只要愛憎分明,大家都知道。你是你,肖全是肖全,用不著扯在一起。」
「大哥,我懂你的話的意思,我是恨肖全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他做這些醜惡的丟人現眼的事,啷個對得起死去的父母喲。他犯了罪,給革命帶來嚴重的損失,這,這是應該懲處他的。他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活著沒有用,只有害,要處決他,我,我不能再讓他害人了。」鄒軍氣憤極了,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地說道。
鐵石和肖吉明都安慰鄒軍。
他們分析著事態的展,有兩種可能:一是陳俊卿被捕以後,有犧牲的危險;二是陳俊卿可能脫險,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小。介於這兩種情況,他們三人作了臨時的安排:鐵石立即去成都,向特委負責同志匯報這一重要情況,並請示營救的辦法。肖吉明和鄒軍回家,分別通知地下黨員,按照計劃,立即轉移到指定的地方,鐵石向特委負責同志匯報情況後又立刻趕回蓮花鎮。
一路上,鐵石心事重重,他離開蓮花鎮已經好幾天了。肖全出賣陳俊卿,難道敵人就不注意到自己?是回蓮花鎮去冒風險,還是不到蓮花鎮。那麼到哪裡去呢?鄒軍家,敵人已經注意了;肖吉明家也不妥,肖全是知道的;到別的同志家,也不好。他左思右想,一時沒有良策。他定了定神,拿定主意,還是先到肖吉明家,那裡偏僻,也容易逃離。他想到這裡,心裡充實起來。但是,另一些問題,又在他的腦子裡旋轉。營救陳俊卿同志,這是十分重要的,要盡最大努力,即使付出很大的代價,也要營救。向馮書記匯報情況後,馮書記雖說叫我們做兩算,卻不能走被動之路。敵人是十分狡猾的,殘忍的,他們會對陳俊卿下毒手的,而且會很快的。他們還會抓人,抓一些人來陪場的。鬥爭是多麼地艱巨,複雜,尖銳,激烈啊!
他心裡想了許多,他的腦子有些脹了。他需要清醒,需要冷靜,需要沉著。他知道,只有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不誤事。任何魯莽,都是不應該的;任何迷惑,都是危險的,可怕的。肖全為什麼會這樣?這和自己憑一時的感情用事都是有關的。「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鐵石啊,鐵石,千萬不能憑感情用事啊,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此刻,他更想到了陳俊卿,一個農民家庭出身的知識分子,參加革命,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有著豐富的鬥爭經驗。他堅韌,他頑強,他果斷,他冷靜,他平和,他謙遜,他質樸,他矜持,他大智大勇,他克已奉公,他忠於信仰,他矢志不移,他誓言篤行。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同志啊!
鐵石又考慮到敵人的凶殘、狠毒,劉麻子在謝文輝的命令下,已經伸出魔爪抓人了,還將更殘酷的。一旦劉麻子知道他的兩個爪子被地下黨的游擊隊吃掉以後,他會瘋狂反撲的,抓不到地下黨員,他就會對窮苦百姓下毒手,他是一個靠吸人血吃人肉長肥的傢伙。
想著,想著,憤怒的火焰又在鐵石的心底猛烈地燃燒起來。
「要沉著,要冷靜。」他不斷安慰自己。一邊走著,一邊謀劃著如何對付敵人。戰略轉移,這是肯定的。如何營救老陳,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還是大家?是從牢房裡救出,還是去劫法場?他想了好幾種辦法,覺得有的辦法可行,但有的辦法又不可行。他醞釀的辦法,一個一個地被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肯定。
他想到現在敵人已經在到處搜捕,抓人,於是,他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天,已經黑了,地上早已沒有上升的熱氣。帶著寒意的涼風陣陣吹來,他感到有些涼意。由於形勢的變化,他沒有完全走大路,在離蓮花鎮還有二十餘里的地方,便改變了路線,抄小路走著。他對蓮花鎮周圍幾十里的路線,可以說是瞭如指掌,他的心裡有一張無形的蓮花鎮的地圖。他心裡也略有些安慰,這不是別的,是他對蓮花鎮的地形地貌太熟悉了,即使在晚上行走,也能分個東西南北,也不會走走停停。
他走到一個快到三岔路口的坡邊,聽到有人說話:「老哥子,要是今晚上我們抓住一個,嘿,麻隊長還會給我們幾個大洋呢!」「大洋有啥子好稀奇?」「明天,我們就逛窯子。」「窯子裡的也難說。我看,麻隊長的情人白菜花,才逗人愛喲。白生生的,她的眼睛看你一眼,就叫你像丟了魂一樣。」另一個說道:「眼睛是迷人,我說,她的兩個奶奶才安逸,又高又大,要是摸一下,這一輩子死了也值得了。」又一個說道:「不要假正經,我看你晚上翻來覆去的,沒有想,天曉得。」「就是嘛,你那天看見白菜花在笑,你就像丟了魂一樣,生了根似的呢?」另一個道:「麻隊長還不是搶別人的。白菜花這種人就是愛錢,哼,要是我有錢,她也會跟我上床。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像白菜花這種人……。」一個兵丁不服氣地說道。
「看,那對面像有什麼在動?」那個唱正氣歌的兵丁說道。
三個兵丁談女人的風涼話停止了。
鐵石似乎被敵人現了一樣。慢慢地蹲下身子,觀察敵人的動靜。
敵人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一個兵丁說:「真***神經過敏,給**嚇怕了。」另一個說道:「還是我們當兵的受罪,半夜三更的還在這裡受凍挨餓,麻隊長又在給白菜花壓腿了。」「少說這些屁話,隊長的脾氣,你我都曉得的。」「大哥,我們到保長家裡去喝兩杯。」一個提議道。三個人聽了一陣,沒有動靜。「那,我們還是走嘛。」大哥說道。三個兵丁灰裡灰氣地走了。
鐵石聽見三個人的說話聲音小了,有「咿咿啞啞」的哼聲。於是,他繞了一個圈子,直朝肖吉明家奔去。雄雞已經叫了兩遍了。他的身上,被露水、汗水濕透了。冷風一吹,身子有點兒冷,但他的心裡始終熱乎乎的。
來到離肖吉明家不遠處,他停下來,靜聽和觀察了一下,沒有異樣,他才走向肖吉明家。他輕輕敲了三下門,門虛了一條縫,他進去了。
「我一直沒有睡,擔心你在路上出事了。」肖吉明點亮油燈,「敵人天天就在周圍轉,晚上也來,我不怕。」
「差點兒。」他把路上遇到的情況告訴了肖吉明,「還算運氣走的。」
「好險啊!」肖吉明吃驚又歎息地說道。
鐵石上床以後,熄了燈。他們沒有睡覺,互相交換了情況、意見,又提出一些想法。
鐵石得知陳俊卿被捕後,心裡一直重重的,像壓著一塊石頭。敵人對陳俊卿的嚴刑拷打,金錢、地位、美女的誘惑,都無濟於事,那麼敵人可能很快就要動手殺害陳俊卿,怎麼辦?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事,時間急迫呀!
「這些情況是誰告訴你的?」
「肖老先生。昨天,他在他的桌子上撿到一張紙條,上面寫道,陳俊卿被捕後,天天被嚴刑拷打,有被殺害的危險,望營救。自衛隊又增加了幾十人,望小心謹慎。」這些是肖老先生托人帶給鄒軍,鄒軍告訴我的。
鐵石又瞭解了周鼎文等同志研究如何營救陳俊卿同志的事。他知道,要營救陳俊卿同志是刻不容緩的事,但時間緊迫啊。他們必須和其他同志交換意見,研究辦法。
他把思考問題的範圍縮小了。營救陳俊卿同志,一是鬥智,一是鬥勇,一是鬥力。怎麼辦?劉麻子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用什麼辦法來對付他?有了,送消息的是誰?可能是蘇區長,但是,他的身份,不,他的行為,有時很令人捉摸不透。他是謝文輝的紅人。他和劉麻子又打得火熱。不,不可輕舉妄動。看來,單是鬥智是行不通的。再說鬥力吧,我們有幾十枝長槍,有十幾枝短槍,但都分散,要集中也需要時間,要對付全副武裝的一百多敵人,那更不容易。他和肖吉明苦思冥想。天快要亮了,又有人開門,進來的正是周鼎文和鄒軍。鄒軍昨晚又潛入蓮花鎮,從肖老先生那裡,得到一張紙條,上面寫到:「陳將被殺害,望營救。」
怎麼辦?大家沉默著。最後,大家確定了一個辦法:調虎離山計。要是此計不成,就來個劫法場。意見統一後,幾個人就分別去做工作,去做準備。
天破曉了,但是霧很大,太陽始終不露出頭來。早晨的涼風夾雜著霧氣時時飄來,臉上有一種輕輕的刺痛感覺。鐵石在迷霧中探路,又在濃霧的掩護下前進。他思緒萬千,但佔據他心中主要位置的還是如何營救陳俊卿同志。送情報的是誰,這是關鍵。情報及時、準確,營救陳俊卿同志是有把握的;要是情報不及時,或者得不到情報,那就麻煩了,問題嚴重了。他想了許多許多。但無論如何,都要做好準備,盡最大的努力去營救陳俊卿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