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變得更加昏黑,星星漸漸地隱退。只有一些星辰,還是那麼天真,活潑,不知疲倦地跳著,蹦著,鬧著。地上,山頭,原野,林間,房頂,溪畔,路旁……一切都變得寧謐、肅靜。
鐵石,陳俊卿,馮識途和蘇世沛他們正坐在指揮所的條凳上,簡單地談了一些事情以後,就走出指揮所,站在高高的山崗上,朝蓮花鎮的方向瞭望,儘管一切都看不到,一切也聽不到。懷表的秒針在不斷地移動,出「嚓,嚓,嚓」的聲音。鐵石盯著懷表,時間每過一分鐘,他都要思考一下,隊伍眼下的情況究竟已經怎麼樣了?就這樣,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他們還沒有得到消息。鐵石踱來踱去,心情頗不寧靜。正當他與其他三人交談、分析情況時,傳送信息的戰士趕到指揮部:「司令員,有消息了。」鐵石、陳俊卿、馮識途他們回到指揮部,通訊員把隊伍攻入蓮花鎮以後的情況作了匯報。鐵石聽完後,說道:「好,好。」通訊員是分段接迎,傳送消息的。向指揮部的領導匯報情況以後,立即又返回規定接頭聯繫的地方去了。
「老鐵,你們搞得不錯。」馮識途對鐵石和陳俊卿說道。
「馮書記,我心裡不踏實,現在還是吉凶難測呢。」鐵石說道,心裡有些空空的。
「馮書記,這支隊伍未經正規的嚴格的訓練,要是碰到經過訓練的敵人,就成問題了。」陳俊卿有所擔心地說道。
「老陳說得很正確,要是碰上正規部隊,就麻煩了。」鐵石贊成陳俊卿的看法。
「沒有什麼,只要我們思想上做好了兩手準備,就是這次行動失敗了,所產生的影響也是很大的。我們行動的目的,不是為了佔據一個小小的蓮花鎮。」馮:「而是為了造成政治影響,給敵人造成後顧之憂,牽制敵人,支援前線的人民解放軍。當然,盡量減少損失,要是沒有損失,那就更好了。」
幾位領導在昏黃的燈光下,對已經開始的武裝鬥爭十分關注。
雖說不是為了佔據一個小小的場鎮,但是,鐵石的心情還是很緊張,很沉重的。常言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這次行動被敵人知道了,敵人設下圈套怎麼辦?要是又遇到其他意外的情況怎麼辦?這蓮花鎮可是通往成都、仁壽、彭山、簡陽、華陽、新津、雙流等地的要道之處啊。來往的商人很多,自然不需要說,就是來往的兵丁也不少,要是碰上有武裝的兵丁,情況就複雜得多,事情就麻煩了。鐵石想到這些,心情就重。
按照規定,通訊員、聯絡員最多半個小時匯報一次。可是,半個鐘頭的時間過去了,還不見新的消息。指揮部裡的幾位領導的心情都緊張起來。鐵石正要親自前去瞭解一下情況。通訊員氣喘吁吁地進了指揮部。隨後,幾個戰士,掛著長槍進入指揮部。他們的臉上都露出勝利的微笑。
鐵石、陳俊卿聽了情況以後,連聲說道:「你們辛苦了,你們先去休息。」馮識途和蘇世沛也表揚了他們。
通訊員報告了情況以後,又轉身離開了指揮部。幾位戰士正要去接應還在戰鬥的游擊戰士。
「現在就別去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休息休息。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們去做。」陳俊卿說道。
「陳政委說得好,你們現在就休息,休息以後再去做事。」鐵石說道。
幾個游擊戰士只得留在指揮部裡。但是,他們心裡癢癢的,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應該去做。
指揮部裡靜靜的,沒有聲音。大家對情況的進展十分關注,等待著新的情況。
「砰,砰,砰。」幾聲槍聲,劃破了寧靜的夜,傳到了指揮部。這槍聲,告訴鐵石,告訴了指揮部裡的每一個同志:蓮花鎮的農民武裝暴動生了意外情況,遇到了麻煩。幾位領導對事態的展十分關注。槍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密,一場激烈的戰鬥打響了。
「老陳,這裡由你負責,我和張參謀去看一看。」鐵石果斷地說道。
「這,——。」陳俊卿不同意。
「行。」馮識途說道:「老鐵帶著張參謀前去看一看。」
鐵石和張參謀剛起身,幾個戰士也要求和他們一起再去蓮花鎮。
「行。」鐵石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幾個戰士跟著他們一齊出了。
楊奎龍、鄒軍帶領的兩個組攻入區公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區公所。很快地繳了區自衛隊的槍枝彈藥,也繳了區署人員的武器。他們把自衛隊員全部關在屋子裡,並且反鎖起來。那些自衛隊員,一個個如喪考妣。劉森被繳械以後,吃了苦頭,猶如一隻喪家之犬,叫喊了兩聲。游擊戰士帶著勝利品,剛剛跨出區公所大門。「砰,砰,砰」的槍聲就響了起來。這是前去接應楊奎龍和鄒軍他們的龔開勝所帶領的游擊戰士在街上和敵人遭遇了。
原來,肖吉明帶領的戰士擔任警戒任務。他帶領的戰士在街上巡視,放哨,但他們並不知道,東巷子的榮升旅館住有敵人。榮升旅館的敵人是仁壽縣保警大隊長袁作孚率領的一個加強排。他們是押送巨款赴成都的。前一天清早便從仁壽縣城出,整整趕了一天路,個個疲憊不堪,直到天黑時才趕到蓮花鎮,在榮升旅館裡住下來。為了保證押送的巨款不致遭到意外,袁作孚派了執勤的崗哨,以防不測。這件事,是鐵石他們一點兒也不知道,猝不及防的事兒。
擔任接應的龔開勝小組,按照預先的計劃,在蓮花鎮外埋伏,等待了一會兒,就進入東巷子。當他帶著戰士進入東巷子,快要到正街上時,被住在榮升旅館的哨兵現了,哨兵立即開槍。隨著槍聲,袁作孚手下的兵丁立即出動,向游擊戰士起進攻。
「閃到牆邊去,閃到牆邊去。」龔開勝大聲命令道。
「砰砰砰……。」一梭子子彈朝龔開勝射來,龔開勝中彈,立即倒在地上,鮮血不停地往外流,染紅了他那單薄的補了補疤疤的衣服。
敵人的射擊並沒有停止,其他的游擊戰士冒著生命危險,去搶救龔開勝。一個精強力壯的戰士,一把抱住他,不顧一切地朝外跑著,其他戰士繼續朝街上迂迴衝擊。
楊奎龍和鄒軍聽到槍聲,命令部分戰士帶著武器彈藥先走,到指定的地點集中,就帶著其他戰士朝槍響的地方奔去。他們剛到十字路口,正好碰上龔開勝小組的戰士從東巷子衝到街上。
「副司令,龔組長,他,他倒下了。」一個戰士結結巴巴地對楊奎龍說道。
「同志們,趕快撤退,到指定的地方集合。」楊奎龍見情況生了突變,十分緊急,於是對龔開勝小組的戰士說道。
「老鄒,我們兩個組來掩護戰士的撤退。」
「是。」
鄒軍和楊奎龍兩個組的戰士,埋伏在東巷子街口的左右兩邊,時時還擊敵人。
肖吉明小組聽到槍聲以後,也朝十字路口奔來。楊奎龍立即把生的情況告訴了他,並命令他馬上去接應周副政委他們。肖吉明二話沒說,又火帶著戰士直奔鄉公所。
周鼎文小組和另外兩個小組的戰士,已打入鄉公所,搜尋敵人的武器。當他們把鄉公所的鄉長和其他人員一個一個地命令起來,站在院壩的中央,收繳他們的槍枝彈藥,把他們一個一個地捆綁起來的時候,就聽見急促的槍聲。周鼎文知道情況有變,就和劉少剛、劉先洪兩個組長簡單地說了兩句:「把這些人關在屋子裡,鎖起來。」他們把敵人關在一間牢固的屋子裡,把厚實的門鎖了,就分別帶著戰士朝街上奔去。還沒有走多遠,就見肖吉明帶著戰士趕來了。
肖吉明瞭解了一下情況,為防止意外,他帶領的戰士就守住下街,周鼎文等帶著的戰士朝十字路口奔去。
這時,槍聲更加激烈,子彈橫飛。其他各組的戰士,在組長的帶領下,也先後朝槍聲出的地方奔去。
周鼎文剛一趕到十字路口,楊奎龍和周鼎文簡短地交換了意見。周鼎文就命令趕到十字路口來支援的各組組長帶領戰士迅撤退。各組組長帶領隊員朝指定集合的地方撤退了。其他前來增援的各組,也由組長帶領著迅撤退了。
楊奎龍緊張的心情,稍微輕鬆了一點,他正在密切地注視著敵人。
住在榮升旅館的敵人,見放倒了一個,又連續射擊一陣,沒有見有人再倒下,其中一個排長模樣的傢伙,急忙對袁作孚說:「大隊長,土匪跑了,怎麼樣?」
滿臉絡腮鬍子,一臉豬肉的袁作孚聽後叫嚷道:「追,給老子追,幾個土匪,管個屁用。」他們拿著武器,剛跨到街上,袁作孚又似乎現什麼,馬上大吼道:「不,不能追,給老子停下來,眼前哪來這麼多土匪,不對,是,是共匪。」
「大隊長,那,咋個辦?」排長叫道,顯得無可奈何的樣子。
「暫時不要射擊,觀察一下情況再說。」袁作孚叫道。他深思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日***,龜兒子劉森的自衛隊是做啥子的?要是把武器丟了,老子要敲他的沙罐。現在這共匪有多少,不清楚,要是把押送的巨款丟了,上峰要拿老子來問罪,說不定還要敲老子的沙罐。唉,真***,咋個搞的?」袁作孚又氣又怒又罵。他咬牙切齒,像瘋似的說道:「給老子追,把這些棒老二,共匪殺來擺起。」話剛出口,敵人又射擊起來。袁作孚命令那個排長帶著十多個兵丁出了門口,朝十字路口衝去。
密集的槍聲又響起來了。平靜的夜晚又一次被槍聲打破。蓮花鎮籠罩在密集的槍聲中。街上的人們,聽到槍聲,有的驚叫,有的顫抖,有的沉默,有的暗中探聽虛實。那些家中有槍的人家,高枕而臥的人們,被槍聲驚醒以後,有的膽顫心驚,有的壯著膽子,拿著武器,走出屋子,想知道一個究竟。可是疏不知,剛拉開門,伸出半個腦袋來,還沒有看到什麼,就被早已站在旁邊的警戒的游擊戰士把槍支繳了,還挨了重重的兩槍砣子,倒在地上抽不過氣來,七魂嚇掉了三魂,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
楊奎龍和鄒軍趁敵人停止射擊的時候,作出了決定,掩護同志們迅撤退。
「老鄒,你派個戰士去叫肖吉明,他們也立即撤退。」「是。」鄒軍派了一個戰士去了。
「楊副司令,這個,是我們事先根本沒有估計到的情況。」鄒軍說。
「是的。現在,我們要從最困難的角度去想,但無論如何要減少傷亡。」楊奎龍深沉地說。
天色越來越黑了,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蓮花鎮被這漆黑的夜色裹著。
敵人看不清楚前面的情況,怕有埋伏,只得一邊不停地放著槍,一邊大聲大叫道:「抓活的,抓活的,抓到一個,賞大洋一百塊。」以此來壯著膽子朝前移動。
楊奎龍和鄒軍他們沒有放槍,只聽得吆喝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槍聲越來越近了。楊奎龍估計撤退的同志已經撤退了,就對鄒軍說:「老鄒,你帶領這些同志先走一步,我斷後。」
「不,我斷後,我掩護你們撤退。」鄒軍固執地說。
「現在天色這麼黑,敵人摸不清楚我們的情況,這是好機會,要是敵人衝出巷子,運動到街上,對我們就不利了。」楊奎龍說道。
「不,我要保護你,這是鐵司令交給我的任務。」鄒軍堅決地說。
「好吧。」楊奎龍沒有再多說,就和鄒軍一起,帶著幾個精幹的戰士斷後。
敵人接近他們了。楊奎龍命令道:「打。」幾支長短槍,同時向敵人射擊,只聽見敵人「哇,哇,……」的嘶叫聲,頓時又有好幾個敵人倒下去了。敵排長持槍的手再也動彈不得了。
楊奎龍他們趁敵人混亂、驚叫、倒下的瞬間,朝區公所方向的大街撤退了。
敵人不死心,一邊放槍,一邊繼續朝他們追來,還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著。
楊奎龍他們快要撤退到黃桷樹處的時候,敵人的槍聲又密集起來,子彈像雨點一般。突然,楊奎龍身子一驚,搖晃了兩下。原來,他身負重傷,跑了幾步,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便「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鄒軍和幾個戰士剛到黃桷樹處,正準備借黃桷樹作掩護,卻模模糊糊現黃桷樹前面有人來,心想:「糟了。」被敵人堵住去路,包圍了。回頭看楊奎龍,啊,他不見了。事到臨頭,要同敵人拼,要救出副司令員。就是死,也要救出副司令。鄒軍像了瘋似的,對身邊的戰士命令道:「同志們,我們被敵人包圍了,副司令員負了重傷,我們一定要救出他。現在,我們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說完,他沒有撤退,轉過身,和幾個戰士同時向敵人起攻擊。敵人又被擱倒幾個,才停止了追擊。鄒軍在戰友的掩護下,扶起楊奎龍,就拚命地撤退。楊奎龍傷得很厲害,已經無法支撐住了。鄒軍背著楊奎龍,在戰友的掩護下,拚命地撤退,撤退。
敵人像被打昏了頭的兔子,清醒過來以後,又朝鄒軍他們追趕、射擊,快要到黃桷樹的地方,遭到伏擊,一個個魂不附體,踉踉蹌蹌地驚叫著,不少敵人像乾柴一樣橫倒在街上,有的被打得昏頭轉向。其中一個說:「回去,回去,我們吃大虧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地朝回走。
伏擊敵人的不是別人,正是鐵石他們。他們來到蓮花鎮,正遇上袁作孚的兵丁與楊奎龍和鄒軍等帶領的戰士激烈交戰,於是就埋伏在蒼老而*的黃桷樹後面,以黃桷樹作掩護,對敵人展開攻擊。鐵石他們追上鄒軍,鐵石說:「大家辛苦了。」「司令員——。」鄒軍走到鐵石身邊,悄悄說了幾句。「行。」鐵石說。楊奎龍由兩個大個子戰士輪流背著去集合地。鄒軍和鐵石等人帶著戰士朝袁作孚住的地方奔去。槍聲又響起來,非常激烈,袁作孚正想逃跑,鐵石隨手一槍,「砰砰砰」幾聲,袁作孚再也不吭聲了。鄒軍和鐵石帶著戰士收繳了袁作孚押送的大洋、鈔票,把僥倖活著的兵丁關在旅館的一間屋子裡,鎖起來。然後,就帶領著戰士朝指揮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