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的吃大戶,打擊了地主惡霸的囂張氣焰。中小地主對老百姓的態度比過去好了許多。有的大地主大紳糧也不像過去那麼趾高氣揚,專橫跋扈,神氣凜然了。這是蓮花鎮的群眾在地下黨的領導下所取得的一大勝利。但是,這只是一個初步的勝利,事情的展是錯綜複雜、變化多端的。鐵石在去蓉城之前,與肖吉明、鄒軍、謝懷安和鄒少雲等召開了一次秘密的地下黨的會議。在會上,鐵石說道:「我們的工作,只是邁出了第一步,經過吃大戶,群眾算是動起來了。正是如此,敵人決不會就此罷休,我們既要鞏固已經取得的勝利,又要抓緊時機,展壯大黨的力量。先是展骨幹,有了骨幹才能鞏固已取得的勝利,才能談得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有效地對敵鬥爭。我們要成立各種群眾組織,充分利用各種關係,還要敵中有我。」他看了鄒軍一眼:「三弟,廖作雲的工作,你可以去做。他是一個軍人,有一定的正義感,爭取他,對我們是有利的。」「大哥說得是,我一定服從組織安排。」鄒軍說道。
鐵石他們具體研究了下一步的工作任務,鐵石並作出了具體的佈置,最後說道:「我去蓉城向特委領導匯報情況,如果我們的工作有變化,到時再告訴大家。」會後,鐵石回到住處。這天晚上,他很激動、興奮,幾乎沒有合眼。四更時分,他便起程去蓉城了。
謝文輝對吃大戶的事件,是他始所未料的。吃大戶後,接二連三生的事,更使他坐臥不安,焦頭爛額:**竟然活動到他的眼皮底下,竟然在他的後院點起火來,做夢也沒有料到的窮鬼們造反了。他曾經一度想把蓮花鎮變成青一色的國統區、模範區的願望如今付諸東流,成為泡影。他恨**,恨得咬牙切齒。此刻,他坐在太師椅上,不停地抽煙、吐氣,思緒被籠罩在盤旋不散的煙霧之中。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時時在空中揮動。他那渾濁沙啞的聲音從他那咬得「咯咯」響的牙齒縫中出來:「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屈求伸,孔聖人之言,銘刻肺腑。」他一刻也不停地洩著自己心中的憤恨。終於,他似乎得到什麼似的,那豐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
「老東西,你笑什麼?」躺在床上的五姨太嬌聲嬌氣地說。
「女人家,用不著問。」謝文輝說:「這事,以後你會知道的。」
「嗯——,我偏要問。」五姨太一邊撒嬌,一邊從床上坐起來,扯著謝文輝的耳朵:「你說不說?」然後倒在他的懷裡。
「我說,我說。」謝文輝像求饒似的,每當五姨太在他面前嬌媚作態的時候,他便墮入五里雲霧中。謝文輝把他的主意告訴她以後,她說:「宗明的點子倒不錯,只怕還沒有**的計謀高。依我看,對那些懷疑分子。還是來個分化瓦解才好。」「你的話有道理,我早也想過這些了。我們做事要狠,要凶,要猛,要毒。俗話說『無毒不丈夫』。對窮鬼,只要敲打就夠了,對那些慫恿的傢伙,就絲毫不能留情。蔣委員長說的『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走一個』,這是對付**的辦法。」「你也真個詭計多端,宗明說參加吃大戶的有的房子被燒了,還有的被暗算了。」「嘿,嘿,嘿。」謝文輝一隻手摟著五姨太的腰肢,一隻手搓著她的*,得意地說:「要是不這樣,就沒有我們的戲唱了。」「輕點,你這個老*,真是……。」她用手摸著謝文輝的嘴佯嗔道。
「二叔!」謝宗明站在門外大聲喊道,聽他的聲音,像有急事。
「進來。」謝文輝走出臥室,整理了一下睡衣。「有好消息,特來告訴。」謝宗明走進客廳,還沒有坐下,急忙稟告道:「幾個鄉的人來說,我們加的稅,攤派下去,起初沒人交,後來,重重處罰了幾家參加過吃大戶的人,窮鬼們怕再吃虧,就乖乖地交了。這裡有一張支票,給你。」謝文輝接過支票一看,五千元。心裡暗暗高興,但又佯作正經地說:「國家的收入,不可亂來,中飽私囊。」
「這個,我明白。」謝宗明心領神會,接著說:「我們正在捉**嫌疑分子,要是捉住一兩個,那,順籐摸瓜,蓮花鎮的**就徹底完了。」「我看,話不能這麼說,蓮花鎮有無**,只是懷疑,不能肯定。即使有,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不是那麼好捉的。要小心。切不可輕舉妄動。」謝文輝告誡道。
叔侄二人,又一番密謀以後,謝宗明帶著謝文輝的密旨剛邁了兩步,謝文輝又叫住他:「我不在家時,凡事由你安排,都要冷靜。我們謝家的地位不可輕意動搖。」「是,二叔之言,侄兒銘記在心。」
謝文輝在家又呆了幾天,要帶著五姨太到縣上去,她卻說了一大堆不去的理由。謝文輝沒有辦法,只得應允,然後獨自一人打轎到縣衙去了。
蓮花鎮的天空,又布起了厚厚的烏雲,一場接著一場的暴風雨在蓮花鎮驟然降臨。
鐵石和蓮花鎮的地下黨以及一些骨幹分子根據川邊特委的指示,離開蓮花鎮,到別的地方去開展黨的地下工作了。
時光流逝,轉眼之間,又到了一九四七年的夏天。
在少城公園,各種樹木,枝繁葉茂。有兩個人正對坐在石桌的兩邊,認認真真地對弈。一個身著白府綢短衫,穿一雙黑色皮鞋,面目清秀,目光炯炯,留著分頭,有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是個讀書人的裝束。他,就是地下黨川康特委負責人馮識途。他左手拿著一把紙扇,不時地搧著,一邊和另一個人談話,看他那神情,顯得十分輕鬆、瀟灑。另一個人,年齡在三十歲左右,也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他與馮識途不同的是,他的身材高大、魁梧些。這人就是鐵石。
兩人正在下棋。馮識途放下一個棋子,深沉地說:「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三年了。這次請你來,特委對你的工作,又有新的安排。」馮識途掃視了四週一下,繼續說:「特委的意見,請你再回蓮花鎮去開展黨的工作。你的意見呢?」
「服從組織安排。」鐵石果斷地說。
「八年抗戰,人民浴血奮戰,出生入死,視至如歸,好不容易才使抗戰勝利。人民希望有一個安定和平的環境,人民在慶祝中歡呼,但是,蔣介石的骨子裡是注滿了獨裁汁液的。曾幾何時,他不願抗日,躲在峨眉山上乘涼。現在,他卻下山來爭奪勝利果實。**表了《桃子該由誰摘》的文章,這桃子是由中國**領導下的廣大人民群眾,是由整個中華民族的真正兒女們用汗和血,用生命澆灌出來的,理所應當由人民來摘。可是,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從延安飛到重慶談判,以表示**的誠意,但是蔣介石在撒煙幕,一手舉起談判的旗子,一手卻在暗中磨刀。結果呢?談判落空,內戰不可避免。山西閻錫山進攻上黨,結果史澤輝碰得頭破血流,陳庚兵團打了一個漂亮仗。但是,鬥爭的艱巨性,嚴峻性還在後頭。胡宗南、馬步芳、馬亭芳等要吃掉黨中央所在地延安。東北的局勢也是很緊張的,國民黨以幾十萬軍隊來與我們東北人民解放軍交戰,遼沈戰役在醞釀中。中原戰場,已經基本形成。華東、華南、西南是國民黨的勢力範圍,目前還沒有大的戰爭。我們國統區的地下黨的任務是什麼?目前就是牽制敵人的有生力量,給敵人造成後顧之憂。這樣,敵人就不能集中力量對付我人民解放軍的有生力量,這就是我們對前線的最大支援。另一方面,我們還可以對地方上的反動勢力予以有力的打擊。使敵人更加孤立,四面楚歌。得民心得天下,失民心失天下。我們的基本出點就是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為了人民,我們還有什麼捨不得的?所以,組織上反覆研究,決定讓你再回到蓮花鎮,組織一次武裝暴動,產生的影響將會比吃大戶更大。這對敵人是一次有力的打擊,對動和組織人民群眾起來鬥爭,又是十分必要的。老萬,這些就是我的意見。」
鐵石聽了以後,連忙說:「我一定按照黨的決定去做。」
「三年前的吃大戶,這把火燒得好。燒得謝文輝坐臥不安,焦頭爛額。這件事,在整個川西地區甚至更多地方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不少報紙把這件事作為頭號新聞,這影響有多麼大啊!」
「馮書記,要搞武裝暴動,時間上,定在什麼時候好些?」鐵石問道。
「依我看,就定在秋收以前吧。這樣,我們就主動得多了。」馮識途深思後說道:「老萬,你看還有什麼困難呢?」
「這個,搞武裝暴動,我們還是第一次嘗試,缺乏軍事才能。你也知道,我也是個書生氣味還沒有脫完的人。我想,最主要的,還需要一兩個懂得軍事的內行。」
「嘿,我剛才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上級黨組織為了加強我們地下黨的工作,從部隊中抽出少數有軍事才能的人來充實我們地下黨的工作。這方面的人才,我們一定給你們派兩個來,怎麼樣?」馮識途微笑著,用右手在鐵石的肩膀上重重一擊。
「這就太感謝組織上的關心了。」
「蓮花鎮的這次行動,事關重大,對整個川西的鬥爭休戚相關,上級黨組織十分重視,希望你們的準備工作一定要充分,力爭取得成功。」
「馮先生,馮先生。」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打破了這嚴肅而富有生機的氣氛。
兩人停止了說話和下棋。
「啊,是小肖!你們也來逛公園,正好,今天是禮拜日,請坐,請坐。」馮識途抬頭一看,來者是肖春蘭和另外一個女青年。
這熟悉的聲音,也使鐵石大為吃驚,轉身一看,四目相對,彼此同時臉紅起來,都想打招呼,但又不願開口。馮識途像現了什麼似的:「你們原來認識?」鐵石沒有回答,還是肖春蘭靦腆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我們早就認識了。」隨之,向馮識途、鐵石介紹了同行的女同學。
「小肖,你該大學畢業了吧?」馮識途問道。
「早已畢業了,在一所中學任國文教師。」肖春蘭大大方方地說:「馮先生,你們也認識?」她指著鐵石。
「老朋友。」馮識途隨機應變地編了一套來應付。鐵石笑著點頭。四人閒聊一陣,兩位女性便告辭了。鐵石目送她們走了許遠。
「老萬,你是怎麼認識肖春蘭的?」馮識途有些詫異。
鐵石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他以後,他說道:「這姑娘是一個可塑之材,你應該主動關心她。」
「她早就是一個積極進取的,有著正義感的青年了。」
「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思想是激進的,我們黨始終要抓住他們,既注重於今天的培養,又注重引導,使他們走上革命道路,將來擔負起社會的重任。我看肖春蘭似乎和你有種特殊的感情,或許你們有緣分。」馮識途沉吟了一下說:「你也不算小了。如果你們真心相愛,我就來搭橋牽線,做紅娘。」
「謝謝你的關照。只是現在還談不上這些。今後,果有好事,我先請你做媒的。」鐵石說道,「老馮,小肖是一個有追求,有理想的青年,更是一個可以信賴的青年。你可以讓她做些工作。」
「行。」馮識途說,「你要和她多接觸。今天,你們可以單獨談一談。」
時間也過得快,也不早了。馮識途說:「我們還是話歸正傳吧。武裝暴動的事,你回去以後,做好具體部署,困難不小,任務艱巨,意義深遠。我再向特委講一講,再給你交換意義。你看行不行?」
「很好!」鐵石高興地說。
他們又來到少城公園的茶鋪,要了兩杯茶,面對著茶鋪外面的小湖,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著鱗鱗波光,青青翠柳。
離開少城公園,鐵石告別馮識途,獨自來到皇城壩。那雄偉、奇特的古建築,又勾起了他許多往事:那已經剛剛關閉的心扉驀然打開了,睹物思人,千古風流人物歷歷在目。他瞻仰了一陣古建築,感慨萬千。這個飄泊於塵世的人,這個怡於政治浪濤中的知識分子,邁著剛勁的步伐,沐浴在晚霞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鐵石和肖春蘭漫步在林蔭道上。「春蘭,你進步很快,我為你高興。」「還有呢?」「我要把工作搞得更好,讓你滿意。」「還有呢?」「你可以做你姐姐的工作,做你姐夫的工作,讓他們為解放成都作貢獻。」「還有呢?」「全中國解放了,我們就——」「就怎麼?」「明知故問。」「興國,我們就比翼而飛。」「好,我們為此奮鬥吧!」兩人談得盡興,才依依不捨地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