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正要轉身,突然門外飄進一個人來,他挎著長槍,大聲嚷道:「不好了,夫人、管家,外面動起刀槍來了。」
周金山的小老婆一聽,臉色頓時氣得煞白,倏地癱軟下去,眾丫頭趕緊扶起來,她許久才睜開眼睛。那眼裡露出婦人少有的凶光,斷斷續續地說:「你們——還不給我——用槍殺——殺這幫窮鬼?」
「夫人,我們的槍讓他們搶走了。」
大管家瞪了家丁一眼,呶了呶嘴,家丁沒趣地走出門去。
「夫人,你放心,好好休息。我辦事去了。」管家說。
大管家三步做成兩步,趕到剛才稟報情況的家丁身邊:「你剛才說的啥?」
「槍被搶走了,糧也被搶光了。吃大戶的太凶了。」家丁說。
大管家聽後,意識到問題嚴重,禍不單行,無法向周團長交待,「啪,啦——」的幾個耳巴掌打在家丁臉上:「混帳東西,你們是怎麼搞的?」
周金山的小老婆躺在床上抽泣,一個丫頭向她說了剛才家丁所說的情況,她突然跳下床吼道:「天啦,周家遭大難了,怎麼辦啊!哎呀!」這女人像是瘋了一樣,抓住床邊猛地碰自己的頭,鬧了好一陣,經眾人的安慰、勸導才安靜下來,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
大管家難啦!他要報答周家的決心似乎摻進了一點懊喪。幻化著幾個可怕的字眼:周萬生回家定要拿他是問。他呆呆地坐在屋裡思忖著,就是這間屋裡,昨天深更半夜的一件事又歷歷在目。
門突然開了,鬼使神差的楊子清和胡遂良走過來,找他商量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吃大戶的饑民。
楊子清和瘦狗昨晚在河邊偷聽**的秘密以後,他們雖然不知是鐵石等人,但已知事情不好。他們決定到周家壩來,半路上又遇到喪家犬胡遂良,便會計後,前來找周家商量,只望有個牢實的靠山,共同對付吃大戶的一幫窮人。
大管家睜著惺忪的睡眼,心裡嘀咕道:「見你媽的鬼去吧,老子睡得正香,被你們給吵起來。」他仗著周家家大業大,有權有勢,面對來人,毫不客氣。楊子清忍著一肚子氣:「我們不能容忍這些窮鬼們造反,我們必須報仇,就是殺***百把個人,也不怕。老子也提起腦殼耍了。再則,給當官的塞包袱,鬼門關裡就可以把人救出來。怕啥?」
「殺了人,到外面去躲,闖蕩一陣子,天長日久,事情淡忘了就回來,因此我們想得到大管家的支持。」胡遂良接著說。
兩人一無所得,又是怨又是氣,滿腹憤懣地離開了周家。
眼下,周家人財兩空,大管家後悔莫及。怎麼辦?事已如此,只能硬著頭皮頂住了。他先打人去把周萬生請回家來,然後又指揮著人料理周金山的後事。周家大院,前來弔唁的、慰問的、看熱鬧的,人山人海。
楊子清和胡遂良離開周家以後,一邊走著,一邊嘮叨著。他們決定不依靠周家,要孤注一擲地幹一場。分手時,楊子清對胡遂良說:「胡老表,周家不願出人出槍是為了保自己,我們就兩家合夥對付吃大戶的。叫姓肖的姓鄒的小子知道利害。」胡遂良說:「我沒槍沒人,前次到伍家官山和他們硬斗時,都是出錢請人,錢也用光了。」楊子清聽了不滿,但忍著氣說:「沒有槍,用大刀,組成一個敢死隊,讓他們燒香化紙錢,喝血酒,祭神宣誓,保證成功。」兩人密謀一陣,各自回家去了。
敢死隊十分凶悍,那個滿臉絡腮鬍,肚皮上長著一撮毛的傢伙,舉起寒光*人的大刀,對著肖吉明的腦袋猛地劈下,在千鈞一之際,肖吉明把身子一閃,避開了。那傢伙又舉起大刀朝肖吉明砍來。說是遲,那是快。鄒軍眼疾手快,「砰砰」兩槍,正中這傢伙的胸部,鮮血湧出來,搖晃兩下,一頭栽倒在水稻田里,活像一個豬啃泥。
槍聲,黑毛大議命歸西天,流血的殘酷性,讓那一夥亡命之徒看見後,愣住了,於是,轉身倉惶逃跑。
「抓住他們,一個也不要放掉!」鄒軍大聲喊道。吃大戶的饑民們便一齊圍了過去。
「誰要跑就打死誰!放下大刀就饒命!」大聲地吶喊,使亡命徒既不敢逃跑,又不敢動武了,定住腳跟,停下來等著就擒。
他們手中的刀被繳了。肖吉明問道:「誰叫你們來的?主子是誰?」
一陣沉默,亡命徒沒有一個說話,都低著頭。
鄒軍大叫道:「拉出去給槍斃了。」
「啊,啊,啊!我們說,我們說。」
一切都真像大白了,他們就是受楊子清和胡遂良的指派、收買,並授予「敢死隊隊員」的復仇隊。肖吉明說道:「你們為啥要為別人賣命呢?這划算嗎?我看你們也不完全是壞人,你們就那麼忍心舉著大刀來吹這些沒有飯吃,沒有衣穿的無辜的窮人?你們就不想想自己的父母兄妹;我看你們家裡也一貧如洗。那麼有錢有勢的也在剝削,壓迫你們啦!」
肖吉明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這些人受到感動,有的揩眼淚,有的沉默,有的議論。其中一個青年看了肖吉明一眼後,哭訴道:「我沒辦法才來的,鄉長保長說把你們殺了,就有賞錢和糧食。我們受騙了,我再也不幹這些了。饒命吧,我家裡還有個六十多歲的瞎子老娘啊!」
肖吉明見他聲淚俱下地哭訴著,於是說:「我們不殺你們,你們現在都回家去,但從今以後,再別幹這些坑害窮人的事啦。」
這十幾個人聽到肖吉明的話,就像押進刑場將要處決的死囚,突然聽到皇上大赦的聖旨一樣,紛紛地給肖吉明下跪磕頭。
「你們現在就走吧!」肖吉明說。那個哭訴的青年沒走幾步,停下來,壯著膽子又回到肖吉明身邊哀求道:「我媽病了好幾天了,要不然,我是不會來的。我要點谷子,打成米,熬點稀飯給我媽吃,就是她死了也會閉眼了,行不行?」他邊說邊顫抖著。
肖吉明把自己分的谷子給了他。這青年連忙說:「謝謝你的大恩大德,我永遠忘不了你,以後我聽你的。」他拿著谷子,剛邁開步子又急切地說:「你們要小心啊!我們來的時候,聽楊子清和胡遂良說要到成都找周萬生的人馬來報仇哩。」說完,又給肖吉明磕了一個響頭,才怯生生地離去。
為楊子清和胡遂良賣命的人走後,肖吉明和鄒軍等人研究了一下,又分別對兩支吃大戶的領隊交待了一些情況。不一會兒,這兩支隊伍又向著那些長期欺壓他們的地主老財示威要糧去。繞山嘴,跨小溪,翻山坡,在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上走著,喊著……。夕陽映襯著他們激動的臉龐。一個個臉上露出勝利者的自豪。
周萬生接到父親的噩耗,猶如晴天霹靂,炸的他張口結舌。他流了幾滴眼淚,惡狠狠地叫道:「老子不把蓮花鎮踏平,老子不把那些赤化的窮叫化子殺他媽幾個來祭我父親的亡靈,老子就從此不姓周了。」他瘋似的叫了一陣,走到妻子身邊:「桂香,你和我一起回家,去憑弔老父的亡靈,讓爹爹也好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不去,我的家在成都。」桂香嬌聲嬌氣地說。周萬生勸了一陣無用,只好帶著十幾個心腹回家。
周家大院,仍是哭哭啼啼,淒淒慘慘。周萬生回家,大家更增添了愁緒,不過他沒有去找別人,便對大管家洩氣憤:「大管家,我爹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你把我家弄成這個樣子,你,你是怎麼搞的?」
「大少爺,啊,周團長,這……,我對你們一家,幾十年來都是忠心耿耿的,要是有半個不字,就會遭報應,天誅地滅,雷劈火燒,五馬分屍。」大管家成了出氣筒。
周萬生了一陣火,也覺得不是辦法,就說:「大管家,我也知道你是我們家裡的忠實奴才,不然,我爹不會把這麼大的攤子交給你。現在,我爹死了,你打算怎麼辦?」
「給老太爺做一百天道長,請二十個和尚來唸經,度老太爺的亡靈。給老太爺立碑,修牌坊,替老太爺歌功頌德。還有,就是抓住把老太爺嚇死的吃大戶的元兇,用他的頭來祭老太爺的亡靈。」大管家說。
周萬生雖然是行伍中人,卻也略知文墨,仔細想來,把責任歸咎到大管家身上,實在有些理虧。就對大管家說:「你只要知道我爹生前對你不錯就對了。」於是,就和大管家一起商量辦喪事的具體辦法。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副官叫到身邊:「請參謀長到我這裡來。」參謀長來到屋時,周萬生說:「我們商量一下如何懲治凶頑的問題。」參謀長談了自己的意見:「把我們的士兵集合起來,到處去搜,再給鄉長、保長下達命令,限期捉拿兇手,這樣,就可把赤化的凶頑,一個一個地抓起來,一網打盡,斬草除根,替老太爺報仇雪恨了。」
周萬生一時也無良策,就依了參謀長的意見去做。
參謀長帶著兵力,勾結起幾個鄉長,一些保長,在蓮花鎮對吃大戶的饑民進行清查,對一些骨幹進行搜捕。每天都有幾個吃過大戶的農民被毒打。但是,他們始終不說誰是骨幹,誰是帶頭的人。
肖吉明和鄒軍帶領饑民吃大戶的鬥爭結束以後,把所生的情況及時地向萬大哥作了匯報。三個人研究後,作出決定,肖吉明、鄒軍不能回家,其他的三十多個骨幹也暫時不能回家。這幾十個人帶著現有的武器,到伍家官山的密林裡去隱蔽起來,再把敵人誘進山中,殺他個猝手不及,再作長遠打算。鐵石說:「周萬生帶人馬回家,不敢公開搞,因為現在是在抗日,上峰一旦知道他把參謀長帶回家,組織人殺無辜飢餓的老百姓,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那幾個鄉長、保長,除了楊子清和胡遂良少數以外,其他的也是湊數的,他們也不願得罪老百姓。」
肖吉明和鄒軍聽了鐵石的分析以後,都點頭。於是三個人分頭去通知參加吃大戶的骨幹。就在周萬生的參謀長帶著十幾個兵丁耀武揚威地進行清鄉的時候,鐵石已經帶領著一支精悍隊伍,隱蔽在伍家官山一帶的密林裡。他們白天在林中練習射擊、拳術、打鬥;晚上,化整為零,就悄悄地到附近的十幾家可行的百姓家裡住宿。由於鐵石精通拳擊、武術,隊員們又下功夫,勤學苦練,所以很見成效。鐵石見到這支隊伍的成長,打心眼裡高興。同時,又派出鄒少雲、謝懷安兩同志白天化裝成小販去打聽各種情況。
這天晚上,鐵石從鄒少雲那裡得到重要情報,他和肖吉明、鄒軍等人研究後,作出了部署。
第二天,周萬生的參謀長帶著十幾個兵丁,爬上了伍家官山,胡遂良替他們開路,在密密麻麻的樹林中穿行。他們一邊走,一邊吆喝著:「赤共分子,趕快出來繳械投降,否則,老子的槍眼是不認人的。」胡遂良又趾高氣揚地吼叫,一邊走一邊對參謀長說:「參謀長輔佐團長,指揮千軍萬馬,旗開得勝,參謀長真有諸葛亮的雄才大略。今天來清剿這幾個毛毛小賊,簡直是甕中捉鱉,易如反掌的事。清剿結束,凱旋而歸以後,鄙人將備小宴為參謀長慶功。」「胡保長,那我們就等你的盛宴了。」參謀長說完,在馬上哈哈大笑。這夥人在密林中穿行了一陣,走得疲倦了,幾個兵丁一顛一跛的,腳上劃了傷,但不敢吭聲,還是忍著痛往前走。參謀長見士氣不振,罵道:「***,跟老子走快些。」來到一邊是懸崖峭壁,一邊是密林叢生的地方,山路狹窄,騎馬難行,居高臨下,望而生畏。參謀長不得不下馬步行。這裡叫作鬼魂坡。
鐵石的隊伍就埋伏在這鬼魂坡的密林深處。這裡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過之險。
當胡遂良提心吊膽地走上鬼魂坡,參謀長在馬弁的保護下走到鬼魂坡時,「呯,呯——」幾枚子彈打了過來。胡遂良「啊」的一聲,從鬼魂坡上一搖一晃,先栽落到懸崖峭壁之下,參謀長也中了兩彈,拿槍的手垂了下來,要不是身後一個兵丁眼疾手快,將他抓住,他也到閻王那裡報道去了。兵丁胡亂放了一陣槍後,不戰潰逃。
鐵石帶著隊伍,一槍擊斃胡遂良,打傷參謀長以後,就迅敏捷地鑽進密密的林海中,朝龍泉山脈的大山裡轉移了。他們熟悉地形,如虎添翼,很快消逝得無影無蹤。
參謀長驚魂未定,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帶著氣餒的兵丁,垂頭喪氣,有氣無力地回到周家大院。周萬生得知情況,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無可奈何之下,留下幾個兵丁,其餘的叫參謀長帶著回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