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民辦教師,就得在生產隊幹農活。開始時,很不好意思,兒是的夥伴們就要問我為什麼不當民辦教師,我不好意思說我想讀大學,說出來也沒人相信。還是妻子最瞭解我,她主動幫我回答說:「只要去教書,晚上就睡不著,在家休息幾個月後,上床就睡著了。再去教書,怕毛病又犯了。民辦教師和農民差不多,農忙時也要回生產隊勞動」她的一席話說得大家似信非信的,但,以後再也沒人問這事了。
由於我是因病才沒去教書的,所以,隊長也不安排我幹什麼,而是自由選擇勞動項目。我自然就同妻子一起勞動,做些婦女們幹的活。通常,一個婦女勞動一天記8分工分,而隊長說給我9分,比婦女高一分,比強勞力低一分,這也算大家很照顧我了。
有妻子一起勞動,我輕鬆了很多,比如,挑沙,往往是她挑擔,而我用鋤頭往筐裡裝沙,每天我們不比別人的少,但我的精神負擔卻越來越重。
我們大隊那幾個知青,早都進城工作了,而且幾乎都進了事業單位,因為他們的父母很有本事(十多年後,很多人都升了官,其中一個還當上了省上的一個行長),大隊幹部也曾經想阻難他們,不給蓋章,可公社胡成百書記一個電話,方支書就乖乖地給蓋了章。就連過去和我耍得好的田明明他們倆,也回到他們父母所在的大型國營企業上班了。這些人都是初中生,有的只讀了一年就搞文化大革命,為什麼他們的命運就比我們回鄉知青好?而政府從未有過關於回鄉知青的文件,我們一樣的是知識青年,而且,我們中很多人的文化水平都比他們高,這就是中國農村人與城市人的差別。我們回鄉知青是被政府遺忘的孩子,我們都想不通,所以,大家都想成為城裡人,吃國家配糧。要不然,我們的子孫後代也永遠和我們一樣受到不公的待遇。
後來,從省城又下放來了三個女知青到我們生產隊。這次,隊長就不忍心叫她們住牛圈,就給她們修了四間草屋。除去一間做公用廚房外,其餘一人住一間,旁邊還搭了一個廁所。
她們是女性,我也不便去找她們耍,所以,收工後就待在家或聽收音機。看到社會的很多不合理的現象,有時不免唉聲歎氣的。妻子很著急,就找她表叔幫忙找點事做。我的四姐夫也給他哥說,我勞動力差,希望公社安排點輕鬆的事做。他們都說,有機會時,公社黨委要考慮的。
我就這樣度日如年的等著,經常夢見有人來招我進城參加工作,甚至我把希望寄托在鄒欽明和伍成雨身上,相信新生的紅色政權不會忘記當年的承諾。
到了公元1971年,傳說中的大學招生終於成了現實,可這次才使我清醒了頭腦,原來普通老百姓是沒有任何機會被推薦讀大學的。
在龍門公社小會議室裡,由公社黨委書記胡成百主持的推薦大學生的會議正在進行。
胡書記開門見山地說:「今天開一個黨委會,研究推薦誰去讀大學,區上分給我們一個名額。開完後就下鄉,晚上早點回來吃飯,有人辦招待。」
然後,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推薦,公社秘書劉學問就用筆記名字。胡書記就瞇縫著他那永遠高傲的眼睛養神,一會兒就傳出鼾聲,秘書就叫醒他,說:「推薦了十個人,各大隊一人,龍門學校兩人。胡書記,快拿主意,誰去?」那秘書就是我妻的表叔,他見沒有我的名字,就寫了兩個上去,一個是我,一個是龍門公社社辦中學的校長向在中。
胡書記被叫醒後,打了一個哈欠,然後伸了一個懶腰。接過秘書遞來的名單掃了一眼說:「結了婚的不行,有文件規定,去掉,」
秘書就去掉六個已婚的,又把名單遞去。
「這四個是剛從學校畢業不久的,要鍛煉。乾脆推薦我們的炊事員羅長工的小女兒算球,人家對我們黨委一班人照顧那麼好,今天晚上又要請我們的客。」書記說。
「可以,書記總是為大家著想的。」多數人馬上贊成。
可秘書卻說:「羅長工的女兒小學都沒讀畢業,讀大學行嗎?而且,她經常頭不梳,臉不洗的,推薦上去會不會被人笑話?」
「你看你!一天到黑不看報紙,不聽廣播,出錯了吧?你看過毛遠新的講話沒有?他說的什麼叫大學,就是大家都來學。正因為她文化低,我們才推薦她,文化高還學什麼?一天到黑梳妝打扮的人是什麼人?是資產階級小姐少爺!」書記很氣憤地說。
大會冷場了,秘書的臉被說得紅一陣紫一陣的。社長呂樹雲說:「就按書記說的決定吧,反正我們這攤子人的兒女都不合條件,以後有合條件的我們就先推我們的人。」
大家異口同聲的說:「好!」
於是,秘書也就把羅長工的女兒羅小霞的名字寫上後,請胡書記簽字。胡書記這時才龍顏大悅的說:「對了,我說你腦筋總不開竅呢?現在懂政策了。大家下鄉,晚上羅長工家,豆花宴,回來遲了,吃不成背時!」
羅小霞的推薦材料上報到龍門區招辦,龍門區招辦的劉主任看了材料後,果然捧腹大笑說,一個小學都沒畢業的人要去上大學,虧他們推薦得出啊!其他人也就附和著說,刷掉,反正名額不夠。
羅小霞沒讀成大學,還成了龍門人茶餘飯後的笑料。這話傳到胡成百書記口裡,氣得他暴跳如雷。他騎著他的自行車,風風火火地跑到區公所找區長要道理。區長說:「這是我們集體研究的,沒辦法啊。全區只有六個工農兵大學生名額,四個中師生名額。我們區共有12個公社,每個公社一個名額都不到,僧多粥少。就連我們區委書記的兒子都主動讓了,說回家鍛煉一年,明年才去讀。」
胡書記就說:「不管僧多僧少,我們公社一個都沒去成,以後上級給我們公社的任務,你叫我怎麼說服大家去完成?乾脆把我們公社拆了算球,我到你這裡來當辦事員,混口飯吃。」
區長就說:「這次實在不行,名單已經交到縣招辦去了。我看這樣,聽說縣棉紡廠馬上就要招工了,到時我多分一個名額給你。你門羅小霞的文化低,去當個工人也適合她。好嗎?」
胡成百書記想了想就說:「那麼,你就把名字寫好,先把她留到下次直接用區上的名額解決,我才幹。下次也要多分一個名額給我,一個大學生換兩個工人。」
區長就說:「就依你吧,我知道你辦事很精明。」
胡成百書記就笑著說:「我的這點小聰明還是區長你教我的。」
過了不久,羅小霞就真的被招去當紡織廠工人了。龍門公社的領導班子一干人馬又去吃了一頓豐盛的豆花宴就這樣,我們公社幾十個下鄉、回鄉知青盼望多年的一個大學名額就泡湯了。消息傳到我耳裡時,我非常憤怒,但也使我清醒了頭腦,不再做大學夢了。
正在我心情鬱悶時,妻子的大表哥給我帶信來,請我到他們通遠公社勤勞大隊小學代課,並且信上還說,已經經過我們公社黨委討論同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