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市井的囂鬧繁雜不同,這裡除了靜謐無聲外,處處彰顯著極頂貴族所特有的高傲與特殊。高闊的紫色門樓前,兩隊全副武裝、身著鎧甲、手執長戟的禁衛紋絲不動地站立著;宏大的廣場裡,一隊配有腰刀的輕衛在輪班巡防。城內有著無數間描金繪銀的屋舍,無一不是勾心鬥角、巧奪天工。城池正中矗立著一間極是雄偉的大殿,雕龍繪鳳的大殿裡金碧輝煌,三十二顆四人環抱粗細的龍柱上雕滿了直欲飛昇的金龍、十八盤瑩彩琉璃盞將整座殿堂映照得美奐美輪。殿內按照尊卑等級早已整整齊齊地站滿了各品身著朝服的官員,或交頭接耳彼此交談,或仰視著台階之上的純金龍椅。
「皇上駕到!」
不多時,隨著執事太監一聲略摻了刺耳的尖銳傳音,從純金打造的鎏金屏風後正步走出一人。冠玉一般的面龐之上含滿了九五之威,一頂綴滿了珍珠的朝冠端正地束在髻之上,一襲繡滿金龍的明黃加冕於堂堂七尺之軀,果然是一朝天子的風範。
這裡,便是堂堂古唐帝國核心之核心的皇宮,那龍椅之上正襟危坐的當朝皇帝正是幾年前曾攪擾了秦風完親一事的三皇子李罡。李罡自幼心思縝密、城府極深,兼又拜下了一位名師,早在幼年時期便已對宮闈之內的事端、玄機瞭然於胸,言行處事極是妥當,是以從小便甚得皇寵。兩年前,太上皇禪位,皇帝的寶座便毫無懸念地落到了李罡之手。而此刻,李罡正在執政例行的早朝一事。
殿下的大小官員齊齊跪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罡面帶微笑地微微抬了抬手:「眾愛卿平身!」
執事太監待皇帝穩穩落座龍椅後,扯開尖銳刺耳的嗓門高聲宣道:「皇上有旨,眾卿家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臣有本啟奏陛下!」——執事太監話音剛落,便有人一邊說話一邊站出身來,恭敬地遞上了一本奏折。
李罡看了看請奏之人,卻是洛城的兵馬總司馬長風,隨即接過太監呈上的奏折一邊翻看一邊問道:「哦,馬愛卿所奏何事啊?」
馬長風雙手作揖:「吾主皇恩浩蕩,放眼天下四海昇平。我國中五穀豐登,百姓衣食無憂,報名參軍之人數不勝數。遵照陛下廣徵鄉勇的聖諭,卑職的洛城駐軍數量一增再增,眼下駐地已難以容納,懇請陛下准許卑職擴建駐地。」
李罡略一思量,言道:「原也是好事,只是於百姓聚集之處大興土木擾了生息,好像有些不妥吧。」
馬長風好像早就料到李罡如此,隨即回道:「陛下所言極是,況且鄉勇報名之踴躍已等不得工期修建。臣觀昔日遁甲宗原址空曠無人,只消微動即可使用,特奏請陛下。」
遁甲宗幾個字一出口,整座大殿之上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殿下的大臣三三兩兩地小聲交談著什麼,不過畢竟也是在朝堂之上,聲音也還算不大。那昔日古唐帝國的榮耀早已被人們遺忘在腦海裡最不經意的地方。彷彿只有看到那座空曠的深宅大院時才能令人們偶爾憶起它曾經的輝煌。現在經馬長風復又提及,那場兩年前的懸案又怎能不令人議論紛紛?
李罡面色微微有些不快,正待咳嗽一聲壓下眾人的議論,卻見一人閃出身來朗聲言道:「陛下,遁甲宗原為我朝供奉,雖因了江湖恩仇被滅宗,可我們不能如此落井下石。先遁甲宗宗主秦萬里,人雖瘋癲卻仍在宗內居住,況且還有出走未歸的孩兒秦風。我們這就佔了他的宗門變作他用,恐有悖仁道吧。」
說話之人濃眉立、身材高大,一身的精氣直欲自雙目之內蹦出,完全不像其他整日養尊處優的官員。卻正是李罡的岳父國丈,余萬成。李罡登基之前已與余玲瓏完婚,而玲瓏待得李罡上位之後便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那余萬成自然而然地也便成為了萬人敬仰的國丈。
一句話出,殿上立時靜了下來。國丈說話沒人不給面子,況且還是朝中經年的供奉、成名已久的修真之人。大臣們都知道古劍門、奇升閣和遁甲宗的微妙關係,是以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只是看著馬長風如何應對、皇帝如何裁決。
李罡聽完余萬成的奏請,臉色已有些陰沉,只是揮揮手言道:「此事尚有爭議,日後再談不遲。其餘卿家可還有事?」
殿下眾人都是比猴還精的人,如何看不出今日朝堂之上的氣氛,又有誰還敢再去觸萬歲的霉頭?執事太監見此情景,又扯起尖細的嗓門拉長了聲帶呵道:「退朝!」
眾臣待得皇帝離去,各自三三兩兩交談著也離開了早朝殿,馬長風看了余萬成一眼,悻悻地走了。整座空曠的大殿之上就只剩下余萬成一人。余萬成目光深邃地向東南洛城的方向凝望著,良久才歎下一口氣,搖著頭獨自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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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都城,自古以來都是繁華異常的,不管季節輪換、不論人事更迭。秦風獨自走在帝都之中,眼中依舊隱隱閃爍著仇恨地血紅。此時的秦風早已完全蛻變成身形高挑清瘦的俊美青年,雖神情蕭然淡漠,但金丹後期的修為、清俊的外表和傲人的氣質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秦風自始至終低著頭,從不抬頭看路。雖然街上的人們刻意躲避,可還是有不少人被他撞到。秦風不管撞上誰,也不道歉也不停下,只是繼續兀自走著。也許是被他的神情和氣質所震懾,那些被他撞到的人至多多看上他一眼,便刻意地躲著他繼續趕路了。
就在這時,街道的另一端漸漸傳來了喧鬧之聲,已經隱隱聞到鳴鑼開道的聲響。久居都城的百姓自然知道這定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官轎來了,紛紛自覺地退向街道兩旁迴避著。一時間,寬闊的大街上,只剩下秦風一個人丟了魂似地行在正中。
不多時,開道的鳴鑼聲已經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偶爾幾個心腸好的想上前拉扯秦風,卻都被他血紅的眼神嚇退了回去,而有些好事的人卻已經在等著看好戲了。秦風依舊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完全不將世態之炎涼放在心中。
「好大的膽子,九門提督大人巡街,閒雜人等退避!」
儀仗隊最前面的護衛已經看到了獨自走在街道中央的秦風,大聲呵斥著。可秦風依然如故充耳不聞,直視前面那氣派的隊伍如無物。
「說你呢!快滾到一邊去!」
兩個護衛已經奔至秦風身前,不耐煩地抬腳就踹。畢竟他們在都城之內任職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遇到過秦風這樣不識抬舉的人。
沒見秦風怎麼動作,兩個護衛已經倒退著飛了出去。一時間整條街道如同冷水潑了滾油,炸了鍋。人群四下裡驚慌逃散,護衛們的大聲呵斥瞬間便被人群所淹沒。
「有刺客!保護大人!」
好在多年任職的護衛們還算有著應急的經驗,眼看安頓不下人群便將提督的官轎團團護住。但他們顯然誤判了秦風的企圖,如果秦風只是想要取這九門提督的性命,又如何還用等到現在?
一群護衛明知道自己根本抵不住秦風,但出於職責所在還是硬著頭皮守在官轎四周。秦風不緊不慢地緩緩行至了官轎前,自始至終不曾錯亂的步調卻更在一步步間衝擊著護衛的心理底限。
「九門提督段大人在此,來者何人報上名諱!」護衛們竭力鎮定著聲線,行使著自己的職責。
秦風連頭也沒抬,淡淡地回道:「小爺平生行路從不退讓,讓你們的段大人騰出道路,就此無事。」
一句話出,護衛們登時鬆下了一口氣。重新打量著秦風,神情間滿含著傲慢、言行間卻又透出頂級高手的氣勢。看來真的不是刺客,倒像是哪個修真門派的弟子吧。街道兩旁四散逃避的行人見到此,有些膽大的便停下了腳步留在原地等著看這場稀罕的熱鬧。畢竟自古攔停官轎,除了告御狀便是行刺了。
古唐帝國自古尚武,更對修真之人有著無限的敬仰與嚮往。尤其是將遁甲、奇升、與古劍三個修真氏族招為朝廷供奉後,更是對修真門人存下了那麼一份自肺腑的恭敬。可是,堂堂的九門提督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就這樣給一個剛過弱冠的毛小子讓路吧?一時間氣氛再次尷尬了起來。
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時,遠處的街道又傳來陣陣躁動。卻是這都城之內的順天府尹接到消息,帶兵前來剿滅刺客。堂堂二品的提督要是在自己的轄區出了事,這順天府尹的頂戴花翎怕是要隨項上人頭一同跌落了。
秦風一動不動,任憑數十柄刀槍劍戟加諸在脖頸之間。順天府尹見事態已被控制住,大大地順下了一口氣。先是走到提督官轎旁恭謙地說道:「卑職來遲,讓大人受驚了!」
轎子裡淺淺地哼了一聲,便再沒了動靜。府尹直起身的一刻,滿臉的謙卑也與此同時消失殆盡,轉為一副大局在握的凜然。沖手下喝道:「來呀,將刺客壓至大牢,先打一百殺威棒再由提督大人親自審問!」
一群侍衛還沒有來得及應聲,忽然感到一股綿軟卻深厚的力場將他們直往後頂。臨界過後,再也頂扛不住的幾十人齊齊向後跌倒。侍衛們驚恐地望著各自手中的兵刃——彷彿被勁風肆虐過的草場,都朝著一個方向彎曲著令人詭異的弧度!精鋼打造的兵刃尚且如此,真不敢想像這等力道如果加諸在血肉之軀之上會是怎樣的後果?
能施出這等力道、又有著如此精準的火候操控,看來眼前之人鐵定是修真一脈的門人。如此年紀便有著這樣的修為,只怕老國丈至此也不過爾爾吧。秦風默默地開了口:「我再說一遍,小爺平生行路從不退讓,讓你們的段大人騰出道路,就此無事。」
順天府尹一時間腦袋短路,不知該如何是好。九門提督卻在此時終於下了轎子,恭敬地來到秦風面前,揖著手言道:「在下九門提督段浩然,些許無知下人不知前輩至此擾了前輩的清淨,還望前輩海涵。」
段浩然頓了頓等待秦風的臉色,見後者沒什麼表示便繼續言道:「吾主素來對修真一脈極是恭敬,朝中也是有著奇升閣與古劍門兩大門派為供奉。卻是不知前輩在何處修行?」
秦風突然放聲大笑,那放肆的笑聲毫無掩飾地傳遞出他的張狂與不屑:「哼,區區奇升閣與古劍門也敢妄稱兩大門派?小爺在蜀山玉真子門下修行。」
段浩然和順天府尹一時間瞪大了雙眼。蜀山?!那可是這世間數一數二的修真門派,沉積了不知幾萬年的底蘊,難怪隨便出來一個黃毛小子也如此厲害。還是段浩然機靈些,眼珠轉動間神態更顯諂媚:「原來是蜀山玉真仙人座下,真是失敬失敬!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前輩不如隨下官往俾捨稍事休息?」
秦風沒有說話,心卻飛回了十六歲的那一年。多麼相似的遭遇,卻是如此不同的結局。那一年,孱弱的自己就像一塊麵團,在洛城的集市上被李罡肆意搓扁揉圓。而如今,官居二品的九門提督也要被自己將在當街。這便是絕對實力的最好詮釋!
其實秦風並不是刻意為難九門提督段浩然,只不過在依著計劃行事的同時為自己幼年的蒙羞討一個公道罷了,而段浩然也只是撞上了槍口,做下了那個引「狼」入室的角色。段浩然恭謙地將秦風讓進自己的轎子,極快地沖順天府尹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即刻離去,但這一切都沒有躲得過秦風的眼睛。秦風安穩地坐在段浩然的官轎之中,閉目養神,事情正在朝著他計劃中的方向一步步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