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而強大的古唐帝國,如同一位老而彌堅的老者,隨著一代代世襲君主的繼位,為帝國補給著充足的新鮮血液,年月於這位老者來說只是增加閱歷增強實力的一個喜人的數字,他依舊穩穩地操控著視線所及的所有轄區.
緊鄰帝國都城東南方向,一座名叫洛城的城市裡,集市的街道上行著一男一女兩人。這二人走在不算喧鬧的集市上顯得鶴立雞群,男的氣宇軒昂、女的清麗端莊。二人衣衫雖不甚華貴,卻自骨子裡散著令人不敢直視的氣勢。道上的行人和兩旁的攤販看到這金童玉女一般的二人,都不自覺地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樣的氣勢,絕不是粘了銅臭的商家也不是傲氣凌人的官家,一定是哪個修真門派中的青年才俊。這樣的人中龍鳳來到洛城,想必自然是衝著這洛城之中最大的修真門派遁甲宗而來了。一想到遁甲宗,洛城的常住百姓都不由皺起了眉頭。
秦風和莫言走在集市上,感受著來自百姓的注視。莫言還好,秦風再次踏上故土,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四年前,就在這個集市上,一個古唐帝國的天兆神話被打破。自此,一個倔強但堅韌的少年選擇了無言地離開。不知這四年間他還會不會再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聊題?四年後,那個少年完美地褪去了縛在身上的頑繭,等待他的將會是他遠在他鄉之時無數次夢到的榮歸故里嗎?
莫言看出了秦風的緊張,修長白皙的小手悄悄握住了那只已微微見汗的大手。二人相視一笑,幾年的朝夕相處早已令他們心照不宣。秦風略顯尷尬地自我解嘲:「好久沒有回來了,有點緊張。」
兩年的相識,莫言已經大致瞭解了關於秦風的故事。聰慧的她如何不明白秦風的心思?少小出家背井離鄉,為的就是證明自己,而眼下他所期盼的一切都已握入掌中,下一刻便要揭開謎底,也難怪他如此緊張。為了緩解秦風的壓力,莫言淺淺笑道:「風哥,反正都已經回來了,不如……」
聽著莫言的耳語,秦風靈動的大眼睛漸漸彎成了兩只好看的月牙。是呀,離開的時候還只是十來歲孩童的身形,四年的時間自己已經與同齡人無異,先作弄作弄家人再揭開謎底也不遲。主意打定,二人加快腳步,在集市的盡頭轉了彎,直直奔向了遁甲宗。
轉過街角,便是秦門遁甲宗的宗門所在,亦是秦風這四年來夢縈魂牽的地方。然而,映入秦風眼簾的卻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景象——原本墨染油亮的桐漆玄釘大門此刻卻是千瘡百孔,而門洞上方那曾代表了數代遁甲宗聲威的金絲楠木匾更是早已不知去向。唯有兩隻鎮守在門前的祥獸麒麟依然如故地仰天長嘯,只是,此情此景,那嘶吼間竟也仿似滿含了無限的悲憤與淒涼。
秦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自己的家嗎?短短四年沒有回來,為何會有了如此之大的變故?莫言也覺察到事端的嚴重,一個經營了幾代人的修真宗門,便是再不濟,也絕不會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裡頹敗到如此地步的。除非……
莫言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自己宗門的遭遇,只是怕秦風擔心,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秦風細細摩挲著兩隻麒麟石獸,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秦風豁然起步,推開了那兩扇再也無法擋風遮雨的大門。隨著不絕於耳的「吱呀」聲,大門終於被打開,莫言有些擔心這兩扇大門經不起如此折騰,會在下一刻轟然倒下,一如秦風心中那個藏了許多年的夢會在一瞬間崩塌一般。
眼前遁甲宗還是秦風離家時的模樣,只是再也沒了往日那些師兄弟間的嬉戲和奴僕們進進出出的熱鬧。靜默的空間裡,只有秦風和莫言安靜地站在門口,秦風鼓足勇氣推開了那扇四年來從不曾觸摸的家門,卻在下一刻失去了邁前一步的勇氣——他怕見到自己最不希望見到的東西!
一陣秋風襲過,揚起厚厚的一層灰塵,庭院中早已無人修剪的花木落了滿地,反襯出這庭院的闊大,卻也與此同時彰顯了它無奈的空曠與寂寥。秦風的心,自轉過街角便一直提在了嗓子眼,而此刻的莫言除了將自己的體溫通過那只緊握在他手中的小手傳出,也別無他法——華陽宗被滅時的場景要比這慘上千百倍!
「請問,你們找誰?」
身後傳來一聲蕭瑟無比的詢問,但秦風還是滿懷希望地回過了身。一個年逾花甲的老者,佝僂著身軀背著一小捆粗細不一的樹枝,臂間斜跨著一隻滿是補丁的籃子,籃子裡淨是些集市上撿回的爛菜葉。老人隨著詢問緩緩抬起了頭,注視著秦風和莫言。
秦風看清老者面容,心中一稟!這,不是管家王伯又是誰?幾年不見,他為何老成了這等地步?家裡的其他人呢?
老者顯然沒有認出秦風,見秦風和莫言都不言語,復又問道:「請問二位至此,有何貴幹?」
秦風心裡有著無數個問號,正在猶豫是不是此刻便揭了自己的身份。一旁的莫言自然不認得管家王伯,還以為秦風也不識得眼前之人,見秦風不答便接下了話茬:「在下華陽宗弟子,宗主與貴國遁甲宗宗主歷來交好,此次出來遊歷,宗主交代特地前來叨擾拜訪。」
老者正要說什麼,卻突然從庭院深處傳來一陣歇斯底里地叫嚷:「風兒?哈哈,是風兒回來了!哈哈,我的風兒回來了!」
三人皆被此聲所引,只見從內堂的一間臥房中突然衝出來一個老人,一邊叫嚷一邊手舞足蹈地朝他們奔來:「哈哈,風兒,你可算回來了,可想死爹爹了!」
秦風和莫言剛要躲閃,那老人卻已至身前,看來竟是有著不低的修為,竟連莫言金丹前期的修為都沒有躲得過。秦風剛要動手阻止,卻在與老人對視的一剎那完全卸下了所有的防備——老人花白的頭因疾奔而根根後仰,卻露出了那張因激動略微有些張狂的臉孔。那面容,正是秦風無數次在夢中懷念的爹爹,遁甲宗的一宗之主,秦萬里!
畢竟有著生養之恩,雖然自己變化很大,王伯沒有看出來,可爹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秦風心裡想著,忍著潮濕的眼眶便要與父親相認。可是,秦萬里完全沒有理會站在一旁的秦風,逕直撲向了身旁的莫言:「風兒啊,你走了這麼久也不回來,我和你娘親想你想得頭都白了啊!」
老人邊說邊哭,王伯則趕忙扯住秦萬里在一旁解釋:「真不好意思,驚擾了二位。只因我家少爺外出數年未歸,我家老爺與夫人終日思戀,恰逢老爺近日偶染小恙,想必是認錯人了。請移步裡面說話吧。」
說罷,王伯一邊像哄小孩似的哄著秦萬里一邊往裡面讓秦風和莫言。莫言悄悄望了秦風一眼,秦風只是面色凝重地微微點了點頭,二人一同隨王伯進入了滿是灰塵的客廳。
簡簡單單的兩杯清水奉上,秦風和莫言相信這已經是現在的遁甲宗能拿出的最好的待客之物了。秦萬里不知被王伯哄到了哪裡,偌大的客廳之上只剩下他們三人。王伯還在為剛才的事道著歉,可秦風還哪裡聽得進去?他不得不打斷了王伯:「如果在下沒有認錯,您應當是這遁甲宗的官家,王伯吧?」
王伯一怔,再一次仔細打量著秦風,目光中明顯帶了一絲狐疑和猜忌。秦風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解釋道:「年幼之時曾隨師尊拜訪過遁甲宗,是以對您老有些印象。」
王伯點了點頭,當年遁甲宗雖算不得名門大派,卻也在修真界有上那麼一號,每日禮尚往來的拜訪與互訪相當尋常。他自然記不清有哪個宗主曾帶著徒兒前來拜訪過,只是不敢確認地看著秦風有些面熟而已,卻也被秦風一句話斷了詳究的念頭。
秦風起初只是以為家道中落是因了父母思戀自己而無心經營宗門所致,愧疚之情雜然而生。可細一想,便是沒了父親操持管理,宗內還是有著許多長老前輩坐鎮,遠不至如此蕭然。所以,他最初還覺得莫言將自己隱瞞一事有些不妥,可此情此景,他覺得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還是繼續隱藏下去更妥當些。
聰慧的莫言早已看出了秦風的心思,於是伸手遞給王伯一枚玉珮,言道「這是我華陽宗的宗門信物,請王伯過目。」
看著王伯摸索著那枚玉珮,莫言繼續言道:「我師尊桑無缺與貴派秦宗主交情匪淺,只是近年閉關修習未曾走動。作為晚輩我們原本不應多言,但自家人不說外話,貴派秦宗主的病,怕是有些嚴重啊。」
秦風也趁熱打鐵:「是啊王伯,在下也常聽師尊念叨秦宗主、白夫人以及天賦異稟的秦風師弟,可此次前來……我們華陽宗與遁甲宗雖都是小門小派,卻始終奉行正道不渝。若是貴派有何需要幫助之處,還望您老不要見外才是。」
王伯沉默了半晌,終於歎了口氣,意興闌珊而悲涼地說道:「遁甲宗?只怕再過得一年半載,這世間便再沒有遁甲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