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追逃
夜幕下的少陽山,與白天呈現出的形態迥然不同。沒有了盎然的生機,四下裡是不見五指的漆黑靜謐。只有偶爾傳來的、不太真切的野獸喘息才彰顯著生命存在的跡象。
一彎如鉤的新月遠遠掛在清冷的天幕上,它並不吝嗇自己的光明,但究於溫度的施捨,卻還是遠不及慷慨的太陽。
突然,天幕之上彷彿一下出現了三個月牙。不同的是只有一個是皎潔的、恆定的,而另外兩個卻流光溢彩且急行進。伴著耀眼的流光徹響著利器破空的聲音,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修為高深之人在御空飛行,出光亮的正是御空之人修煉的兵刃或法器。
毫無徵兆地,兩道流光嘎然而止,於虛空之中靜立。
「軒轅匹夫,你追了我整整七日,殺了我所有的門人,我玉劍宗與你究竟有何仇恨?」
說話之人一襲星衣,五官清朗,很有一番出塵的味道。腳下踏一柄二尺長的玉劍,通體青翠毫無瑕疵,在月光下反射出道道淡青色的光暈,稱得上是一件上品靈器。
修真一界使用的兵刃通常都是靈器,是元靈石加諸各種稀有金屬以本命真火鍛制而成。因元靈石分極、上、中、下三品,又因加諸金屬的稀有程度、各自屬性以及鍛造者的功力手法,靈器也分為極、上、中、下三品。修真界中除了動輒經營萬年的名門大派佔據各大礦脈,有實力鍛造上好兵刃外,手中能有著一件極品或上品靈器兵刃,既是身份的象徵又是實力的宣言。由此得見,踏劍之人顯然絕非泛泛。
但此刻,那人氣喘吁吁,焦躁與盛怒中難隱絲絲疲憊。反觀另外一人,勁裝黑衣難辨五官,踏於一柄寬刃闊口大刀之上,雖不說氣定神閒卻也是成竹在胸,哈哈大笑間猛然抬手一指:「少廢話!我家主公所欲何物你會不知?拼了玉劍一宗也不肯交出,想必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被稱作軒轅的人頓了頓,口氣轉得緩了一些:「其實我們也算有些交情,我家主公的實力你亦知曉,何必還要做這螳臂擋車之舉?我為何連追你七日不動手,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同你干戈。」
腳踏玉劍之人怒極反笑:「好!好一個螳臂擋車!今日在下便要見識見識你們血谷的車究竟幾斤幾兩!」
話不投機再勿需多言,星衣人手掐劍訣一引,腳下玉劍「錚」的一聲嗡鳴,淡青色的光芒比初時大了百倍不止。手握玉劍咬碎銀牙,瞪視黑衣人的怒目之中跳動著憤恨的火焰:「軒轅匹夫受死!」
看不清身形,只聞得利刃與衣衫破空的聲音,下一刻星衣人便與黑衣人絞在了一起。星衣人以絕匹的度御著劍瞬間便施出了千餘招,看不到黑衣人的動作,也聽不到兵刃相見的錚鳴,只見反射著月色光華的星衣與盡放青翠二色的玉劍漸漸形成了一個方圓丈餘的光繭,將黑衣人牢牢縛在其中。
看者不明臨場自知,星衣人由於極度仇憤又亟待脫身是以一上來便全力以赴,但光繭之中的黑衣人卻是應對自如,連兵刃也沒出,單靠身周湧出的血霧只守不攻,絲毫不顯慌亂。星衣人越戰越驚,看來血谷的確名不虛傳,自己的實力根本不足以與眼前之人抗衡。還是先脫得身去再行計較。
心思一定身形陡然後撤,雙手連掐法訣,二尺長的玉劍竟然一分為二,一柄繞在身前防禦、一柄早已急射向黑衣人。就在攻擊的玉劍即將刺入黑衣人護身血霧之時,一道符咒卻是後先至地轟擊在血霧四周。巨大的爆炸聲驚醒了林間所有的生靈、刺目的光芒灼傷了驚恐抬的野獸,然而也只是一瞬,爆炸帶來的衝擊波將方圓數十里夷為平地。那些被震聾刺瞎的野獸還沒來得及痛苦便隨山石林木一同化為了灰燼。
硝煙漸漸散去,空曠的天際下只剩下星衣人。面色蒼白的星衣人微微吐了口氣,彷彿吐去了一樁沉重的心事。為求一擊必中,剛才的一擊已經耗費了他大半的功力。加上連續七天七夜疲於奔命,若不是提防對手有後援,恐怕此刻便已虛脫了。望著手裡的那柄玉劍,星衣人的臉上露出了慚愧和痛惜的神色,可當手指觸碰到腰際的一塊硬物時,眼神之中又蹦出了活力與憧憬。
「好一個子母劍!好一個百齏雷!」
聲音不大,卻如同晴天霹靂炸響在星衣人耳邊。就在自己的正前方,剛剛還空無一物的曠野之上矗立著一個勁裝黑衣人。
「你……」星衣人實在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卻是黑衣人不屑一顧地為他解了惑:「為了一個身外之物,耗費一張百齏雷符也便罷了,沒想到你竟捨得將鎮宗之寶子母玉劍自毀其一,我看你這個宗主也不要做了吧。哼哼,你能破得了我的護身血霧,可是你能破得了它嗎?」
黑衣人說著話揚了揚手中一個巴掌大小的罩子,明而不透流光溢彩,隱隱有著龍型的獸圖凹附其上:「玉劍宗的百齏雷和子母玉劍的確是不同凡響,不過主公早就料到你會有此一手,是以先行賜下了谷中的防禦聖物。」
星衣人時而點頭時而搖頭:「那老怪物連防身之物也賜予你,看來此次你們是勢在必得。我已經賭輸了玉劍一宗,絕不能再輸掉手中之物。軒轅匹夫你欺人太甚,今日便讓你知道什麼叫玉石俱焚!」說罷便鼓動靈力欲自爆元嬰。
星衣人的修為大致在元嬰中期上下,只要元嬰不損便是肉身盡毀也可以保存實力以待東山。反之如果元嬰受損或被擒,那即便肉身完好也只如一具行屍走肉了。元嬰是修真之人性命交關的元神凝練,此刻星衣人拼著元嬰與**盡毀也要和黑衣人同歸於盡,足可見他心中的憤恨。
自爆元嬰產生的威力絕不下一張百齏雷符,黑衣人又如何能讓他遂了心願?
黑衣人彷彿早已將一切握於掌中,冷冷地笑道:「在我面前玉石俱焚?那還如何對得起我名中的那個『亡』字?」言罷,抄起手中兵刃,雙手執刀,自上至下奮力揮出。只見一道血紅色的刀芒直直將天際一分為二,挾著令人窒息的勁風呼嘯而去,竟隱隱生出雷鳴的咆哮。
星衣人臉色大變,面對避無可避的刀芒一時也忘記了閃躲,只是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的實力不是這樣的!你的實力絕不是這樣的!」
戲劇化的效果——刀芒散去,曠野之上下只剩下喜怒難辨的黑衣人。天際一道驚雷炸響,瓢潑大雨毫無徵兆地砸了下來,將整個世界包裹在瀟瀟雨幕之中,彷彿什麼也沒看見,彷彿一切從來沒有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