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謀逆?
陳燁笑著點頭:「雷大人,本王還想向你舉薦一人協助你重建萬壽宮。」
雷禮陪笑道:「王爺客氣了,王爺舉薦的人一定是行家裡手,王爺放心,雷禮一定會協助好他。」
陳燁笑道:「雷大人多心了,本王不是這個意思,重修萬壽宮拿大主意的自然是你,但是俗話說的好,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嘛,多個人協助你,你也會輕鬆一些。」
雷禮放下心來,好奇的問道:「臣請問王爺,不知您舉薦的人是?」
陳燁笑道:「說起來你們熟得很,也是你們工部的人。就是徐閣老的公子工部右侍郎徐璠。」
徐階臉色微變,腦中電光石火,剛要張嘴婉拒。大統沉聲道:「徐璠這個工部右侍郎還是稱職的,朕瞧他還是頗有幾分乃父的老成練達,就這麼定了,批紅吧。」
徐階躬身,低沉道:「臣代徐璠謝皇上信任。」又有些艱難的轉過身,神情的複雜的瞧著面帶微笑的陳燁,嘴角輕微哆嗦了一下:「臣謝景王殿下舉薦。」
陳燁微笑還禮:「閣老客氣了,本王也是為國舉賢嘛。」
徐階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景王如此做既是施恩也是在變相的要挾。馮保放下硃筆,在御批上小心吹了吹,躬身後退了一步。
大統目光落在依舊跪伏的高拱身上,眼神閃爍著,沉默沒有說話。正殿內隨即又陷入死寂,徐階等人都神情各異的微垂下首。
片刻,大統的目光挪開瞧向高拱身旁厚厚的奏本,淡淡問道:「高拱,說說吧,那都是些什麼奏本?」
沉浸在羞惱驚恐中的高拱身子一顫,急忙醒過神來,眼神飛快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奏本,虎目射出豁出去的猙獰,耍老夫一次,老夫倒要看看這次你還能躲得過去嗎?伏地沉聲道:「回皇上,這都是六科廊和都察院的言官御史們以及各部員外郎、主事們上的彈劾海瑞奸佞欺君,意圖動搖我大明國本的奏本。」
大統嘴角浮起一絲透著嘲諷的冷森笑意:「動搖國本?他海瑞倒是很有能耐嘛高拱,那就給朕說說他是如何動搖大明的國本的。」「是。」高拱微抬起身子,手摸向奏本。大統冷冷道:「不必照本宣科,朕也沒那個功夫聽廢話,你就直說他們的意思吧。」
高拱的手一顫,心也隨之沉了一下,但瞬間就被強烈的倔強吞沒,猛地直起腰桿,微垂著頭,聲如洪鐘道:「回皇上,這些奏本說的都是海瑞在應天借水患,縱容刁民生事,肆意壓制打擊江南商賈,對商賈課以重稅盤剝,致使大量商賈被逼破產或賤賣產業轉走他鄉,江南許多府州縣已是百業蕭條,慘不忍睹。更甚者海瑞對士紳勳貴桀驁無禮,無視我太祖成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對江南的士紳勳貴肆意侮辱,羅織莫須有的罪名,意圖對士紳勳貴實行抄家奪其御賜祖蔭祖產等駭人聽聞之酷吏手段。皇上,江南勳貴皆是為我大明出生入死曾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元勳之後,他們無不對大明忠心耿耿,海瑞如此**忠臣元勳之後,會寒了天下人心,動搖我大明立國的根基。還有江南歷來是錦繡文章之地,文風之盛真可謂是我大明文氣所在。江南士紳也大多皆是數代書香之家,他們皆守法明禮,其家族子弟科舉取士報效朝廷者比比皆是,他們對朝廷的忠心更是有目共睹,天下讀書人無不欽佩仰慕。海瑞因並非科舉出身,因其自卑,心中素來嫉妒怨恨甚至敵視有才學之人,他羞辱輕慢江南士紳,其內心就是對朝廷科舉制度不滿,是與天下讀書人為敵若容海瑞如此藐視大明祖制,踐踏大明律法,不消數月,我大明的財賦重地就會百業凋敝,民生殘困,近千年的文氣薈萃凝聚之地也會被他糟蹋殆盡。皇上,讀書人乃是國家的根本,我大明的支柱。海瑞如此踐踏毀損國本,我大明恐將國將不國」高拱話到最後,已是聲淚俱下,伏地使勁叩著頭。
大統閉著眼靜靜地聽著,沉默了片刻,微睜雙眼,淡淡的瞧著伏地輕聲抽泣的高拱:「說完了。」
「回皇上,臣、臣回奏完了。」高拱心一顫,急忙抬袖擦去臉頰上的淚水,哽咽道。
大統的目光慢慢瞧向垂首有如參禪的徐階,停了一下,眼神玩味的閃爍了一下,慢慢挪向躬身垂首同樣如泥塑一般的李春芳等閣臣堂官們,瞧著他們仿若神遊物外的表情,大統的眼中閃過嘲弄輕蔑之色,無聲的冷哼了一聲,目光終於落在陳燁身上。
陳燁苦著臉瞧著高拱,微歪著頭,正用右手尾指摳著耳朵。大統微微一愣,嘴角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瞪著陳燁。
陳燁輕彈了一下小手指,臉上浮動著淡淡的笑意,身子輕輕搖晃,抬起手正要撥楞耳朵之際,不經意抬眼與大統的目光相碰,陳燁急忙放下手,躬身站好,微垂頭,悄悄伸手輕拍著胸口。
大統深深地瞪著陳燁,嘴角慢慢綻起一絲詭異的笑意,又無聲的冷哼了一聲,突然開言道:「今兒上蒼也算是給了朕個薄面,好事成雙。既然這好事已經成雙,朕也就不諱忌禍不單行了。郭璞,你捧著的那些奏本又是想彈劾誰的?」
郭璞急忙出列,翻身跪倒,將捧著的厚厚奏本放在身旁,跪伏在地:「回皇上,臣所帶來的奏本是六科廊和都察院的言官御史及兵部一些官員反對籌辦京師武備學堂的奏本。其中兵部的奏本是除尚書和左右侍郎外,所有衙署官員聯名上的奏本,除了反對籌辦京師武備學堂外,還、還,」郭璞停住話語,微抬眼瞟向大統。
大統臉色陰沉下來:「還什麼?」
郭璞伏地大聲說道:「還有彈劾景王借籌辦京師武備學堂,意圖網羅培植黨羽,操控軍權,圖謀不軌。」
徐階、袁煒、申時行、楊博的臉色都變了,目光都閃出驚怒之色瞪向郭璞。
大統沉默了片刻,冷淒淒的笑了:「這朝會開得越來越有趣了,連謀逆的大罪都弄出來了。郭璞,」
「臣在。」
大統乜著眼瞧著伏地的郭璞:「你捧著它們上來,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吧?」
郭璞身子一顫,急忙回道:「回皇上,臣、臣絕不認為景王籌辦京師武備學堂是、是圖謀不軌。可、可是御史言官和兵部官員都群情激憤,直接上本到內閣。臣以為茲事體大,遠超出臣的職權,不敢私自壓下,因此帶來稟明皇上。」
「好好真好看來朕的話是白說了。」大統眼中露出暴怒淒涼之色,仰頭哼了一聲,轉而齜了一下牙,咬牙陰森的笑道:「郭璞、高拱,朕有一事不解,兩位朕的股肱之臣能為朕解惑否?」
高拱和郭璞的身子都是一顫,伏地齊聲道道:「臣不敢,皇上但有所問,臣知無不言。」
大統慢慢歪頭,乜著眼似乎是想瞧兩人的臉色,低沉道:「內閣的規矩什麼時候改的?」
高拱和郭璞臉色大變,眼中都露出驚慌失措之色,低頭說不出話來。
「哼」大統尖厲的冷哼一聲,猛地一甩兩隻大袖,直起身子,冷笑道:「朕自移駕西苑仙修以來,從來都是內閣首輔將要批紅的奏本呈送入宮,該批紅的批紅,該駁回的駁回,從前是嚴嵩,如今是首輔徐階。你們兩個又是哪冒出來的大蒜頭?」
高拱和郭璞的臉色全都白了,眼中都露出驚怖淒涼不甘之色,身子都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心裡都再清楚不過,天威震怒,自己這條命玩完只在頃刻間了。
徐階眼角輕顫了一下,突然翻身跪倒:「皇上,這是臣之過,並非郭璞、高拱無禮僭越。」大統的目光一閃,冷冷的盯著徐階。
徐階心裡暗歎了一聲,若無質夫,老夫豈能救你這狂悖愚蠢不自量力的混賬王爺,臣這都是為了你啊
徐階伏地,語調隱隱透出淒涼,說道:「皇上,是臣讓郭璞和高拱這麼做的,臣以為,今日既是朝會,讓他們攜本回奏,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歷練,尤其是高拱,剛入閣不久,是臣思慮不周,致使天顏震怒,臣請皇上治罪。」
大統靜靜的瞧著徐階,眼中冷厲的殺機漸漸消退了,轉而浮起幾絲可憐和了然之色,沉默了片刻,沉聲道:「攙起徐閣老,你們兩個也起來吧。」
「臣謝皇上。」高拱和郭璞身子一軟癱跪在了地上,如釋重負的喘著粗氣,互相瞧了一眼,眼中都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深深的挫敗憂慮,都伸手過去,相互攙扶,搖晃著站起身來,又躬身沖大統施了一禮,退回自己的位置。
郭璞邊走邊面露感激的瞧了一眼徐階,高拱則卻一直垂著頭,兩人回到自己的位置躬身肅立。
高拱抬頭膽怯敬畏的瞧了一眼已從御座上站起身,負手若有所思瞧著殿門的大統,悄悄收回目光望向坐在繡龍墩上的徐階,腮幫子鼓了起來,虎目射出強烈的羞辱和恨怒,垂懸的官袖內,雙拳緊緊地握著。
大統沉聲道:「馮保、黃錦,去將箱子抬過來。」
「奴才遵旨。」馮保和黃錦快步走向西暖閣,片刻,兩人從閣內抬出三口半人多高包金邊紫檀木大箱,放在大殿中央。
大統微微點點頭,馮保將箱蓋打開。徐階等人都探頭瞧了過去,箱子內滿滿都是擺放整齊的奏本。
大統似笑非笑瞧著同樣臉上浮動著似笑非笑神色站在最後的陳燁,四目相對,大統從陳燁黑瞋瞋的雙眸內瞧到了輕蔑和不屑,眼神閃爍,露出糅合玩味的欣賞之色,微笑道:「這三口箱子裡全是昨晚送進宮的六百里加急奏本。」
徐階等人都是一愣,驚愕的瞧著大統,一箱子就足有二三百道奏本,滿滿三大箱子全是六百里加急?徐階眼神急速閃爍了一下,有些恍然的慢慢瞧向包金紫檀木大箱。
「三天,每天朕都會接到這麼一大箱不經過內閣轉交司禮監,而是由司禮監直接接收送到朕這裡的奏本。」
李春芳和袁煒臉色都是一變,眼中全是震驚不敢置信之色。不經過內閣,直接轉到司禮監呈送皇上的奏本,每日都有,並不足為奇。讓他們震驚的是竟有這麼多,而且每道奏本都是六百里加急?看皇上的神情,呈遞來的又不像是軍國急報。
李春芳和袁煒震驚之餘又驚疑不解,寫奏本的都是些什麼人,竟有如此能耐和神通,竟然都能不通過通政司及內閣就能送進宮裡?
大統玩味的一笑:「朕相信你們都很有興趣想知曉寫奏本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吧?朕告訴你們,朕接到的這些加急奏本,都是江南勳貴以及宗人府、五軍都督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等各衙署總督、總兵官、堂官們通過南京鎮守署秘密送遞進京的。」
隨著大統慢條斯理說出的話,徐階等人又都躬身肅立,頭又微垂下來,但腦中都閃過海瑞兩個字。
大統微笑道:「你們此刻心裡都清楚,這些奏本都是衝著海瑞來的。朕瞧著這三大口箱內的奏本是既苦笑又疑惑。苦笑的是,大明朝這些勳貴們還真是給朕面子,用心良苦啊士紳們參奏彈劾海瑞的奏本明遞,他們的呢,暗遞。這是在給朕留情面,朕若是不領情,恐怕接下來他們就會滿天下的嚷嚷,到那時攻扞怒罵的就不止海瑞了,還有朕一個。」
徐階等人臉色都是一變,眼中都露出驚懼之色。特別是高拱和郭璞一顆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
高拱心裡的悲憤鬱怒簡直就要將胸膛炸開了,皇上這是怎麼了?既然聖心已定,為何還要這般護著景王,您這麼做不是在給裕王造成最大的危害嗎?難不成皇上老糊塗了?高拱臉色微變,急忙將這個剛浮起來大不敬的念頭壓了回去。
大統微笑道:「還有朕疑惑的是,這個海瑞腦子壞掉了不成,竟然狂妄到將江南的商賈、士紳、勳貴全都惹翻了,人人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了。朕委實的不解,這海瑞究竟是惡鬼投胎還是金剛轉世?朱載圳。」
「兒臣在。」陳燁出列,翻身跪倒。
大統玩味的瞧著陳燁,沉聲道:「你都聽到看到了,郭璞、高拱帶來的奏本以及這三口大箱子內的奏本,兩個由頭,一個彈劾海瑞,一個是彈劾你意圖謀逆。可朕覺著這兩個由頭說到根上就一個目的,那就是你」
陳燁抬頭,笑了:「聖明無過與君父。」
大統嘿嘿一笑:「你這句讚譽,朕信你是真心說出的,朕受了。海瑞是你舉薦的,現在他在江南弄得雞飛狗跳,人神共憤。薦人不力,朱載圳你的罪可是不輕啊。還有籌辦京師武備學堂,既然有這麼多言官御史以及兵部大小官吏參奏彈劾你,包藏禍心,意圖謀逆。你有何話說?」
除去徐階,內閣六部九卿閣臣堂官臉色都是大變,或驚怖或隱藏狂喜的瞧著跪伏的陳燁。高拱的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輕微抖著,心內的狂喜讓他真想仰天大笑幾聲。蒼天終於開眼了,老夫計成了王爺您從此刻高枕無憂了
陳燁伏地道:「聖明無過君父,兒臣是否包藏禍心,君父最知曉。因此兒臣沒什麼可說的,全憑君父聖裁。」
大統嘴角綻起玩味的笑意:「朱載圳,你知曉你剛才的話意味著什麼嗎?」
陳燁抬頭,平靜的看著大統:「兒臣這條命本來就是君父所賜。無論父皇聖意如何,兒臣都心懷感恩接受。」
大統目光猛地閃爍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消失了,深深的瞧著陳燁。
陳燁伏地,聲音有些哽咽道:「至於海瑞,兒臣懇請父皇能否允許兒臣問徐閣老幾句話?」
大統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點頭。「兒臣謝父皇。」
陳燁伏地叩了一下頭,直起身子,望向徐階:「徐閣老,海瑞可有申辯奏本呈送內閣?」
徐階忙站起身,神情複雜的瞧了一眼陳燁,眼神有些發虛的又微垂下雙目,躬身道:「回王爺,海瑞並無申辯奏本呈送內閣。倒是昨日接到海瑞奏報,應天十府水患已得到控制,海瑞稱他已招募數萬自願修堤的民夫修葺加固吳淞江和白茆河堤岸,不用朝廷撥一兩修堤銀子,海瑞若真能修葺加固吳松江和白茆河堤岸,那可就是萬世之功了。」
陳燁微笑,拱手施禮道:「多謝徐閣老直言相告。」
徐階的心跳了一下,抬眼又瞧了一眼面帶微笑的陳燁,還禮道:「王爺客氣了,臣只是實言相告而已。」
「皇上,臣有事回奏。」袁煒突然出列,跪倒在地,說道。
大統眼神瞬間閃動了一下,臉上浮起詭異玩味的笑意:「哦?袁煒,事關朕的兒子,朕現在可是沒興趣聽其他不相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