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章
在子攸醒著的時候,還想把她圈在帳篷裡,至多也就是三天而已。就是這三天,司馬昂已經快要被子攸給揉搓死了,他又不大敢把子攸丟在這裡,自己離開去做點什麼。他也知道侍衛們是禁錮不住子攸的,他只怕若是他前腳走了,子攸後腳就敢把自己給弄丟在這座道路曲折的城裡。這三天他被子攸逼著削了一副棋子兒,跟她下了一天的棋,到最後司馬昂也受不了了。第四天一大早,子攸就笑瞇瞇地跟著司馬昂出門去內城裡探索,興高采烈地半點也不像是覺得自己現在是在流浪。
「司馬昂,司馬昂,難不成你就不好奇麼?」子攸看看齊烈和劉捨又遠遠跟在後頭,她討好地握住司馬昂的手,「說不定裡頭會有什麼歷史典籍,寫著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麼大災難,竟然會捨棄自己的家園。」
司馬昂哼了一聲,故意露出不屑一顧的意思,子攸嘻嘻一笑,握著司馬昂的手搖了搖,「我以後什麼事都聽你的好不好?」
司馬昂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謝了,我可不指望。」子攸撇了撇嘴,低下眼睛,手攥著司馬昂的手卻更緊了,她不是想要惹他這麼惱怒,她就是……就是沒忍住。她想想自己是不是被他好好對待了幾天,就有點忘記了從前的疏遠日子了,司馬昂該不會對她好幾天,就又想起的不好來了吧?她本來就不大好,太自以為是,太想說了算,太想控制別人,而且還有個想殺他地父親和兄長,要是她是他,她才不會喜歡自己。
司馬昂伸出一隻手來,捏住了她地下巴,她嚇了一跳,臉被抬了起來,她心裡一陣煩惱,有點心煩意亂,卻看見司馬昂正好笑地望著她,他的眼睛裡都帶著笑,司馬昂是在逗她玩。他的眼角眉梢明明都在笑著的,「不過,你這張小臉這麼幾天就回過血色來,我就看在這個的份兒上,就原諒你胡鬧了吧。只要你不要自己亂跑,跟在我身邊就行了。」
子攸被司馬昂捏著小臉,不過卻笑了,「我幹嘛要離開你?我最喜歡黏著你。」
「那我……」司馬昂有點心猿意馬,他側了側身子,擋住身後齊烈和劉捨的視線,子攸的臉看起來很頑皮,眼神狡黠,他心中說不出有多少喜歡,他微微低下頭,子攸的臉紅了,突然一低頭,從他懷裡跑了出去。跳上最後幾階台階,走上一個露台,「你看這裡,看得見全城,這座城真雄偉,是麼?」
司馬昂歎了口氣,他剛才真想親吻子攸一下,他有點惱火地回頭看了劉捨和齊烈一眼,他們兩個還跟在後頭,好像連交談都沒有,直瞪瞪地看著自己,就好像現在這座破城裡還能突然竄出來一隊殺手似的。
「司馬昂,司馬昂。」子攸沒有得到司馬昂的回答,不滿意地在上頭連聲催促,一陣風吹過,她地衣裙飄飄。子攸站在這裡很美,她向自己的夫君微笑著,她也知道她這個時候應該是不錯的,她喜歡被風吹著,爹爹的畫師說過這個時候畫她最美,她期待著司馬昂也能讚她幾句。
「你地衣服是不是太薄了?」司馬昂皺起了眉頭。
子攸惱火地伸出手去。把她地夫君拉上最後一階台階。司馬昂還不解風情地說。「我不是說過雖然已經是春天了。這裡還是很冷。你該披著斗篷才能出來地。」
「我穿著披風呢。」子攸惱怒地一扯自己地衣裳。「披風披風。一樣很厚地。」
「讓我摸摸你地手。」司馬昂也被子攸地口氣不善弄得有些著惱。
「男女授受不親。不要拉扯我。」子攸挑起了柳葉眉。甚至嘟起了嘴。「斗篷、披風。你是個事事都要別人照料地王爺。你真地知道斗篷和披風哪個更暖和嗎?幹嘛教訓我?」
司馬昂本來要說地話哽在了喉嚨裡。他抬起頭看著子攸。有些說不出話來。本來子攸只是隨口說說。並沒有別地意思。司馬昂本來也地確就是一個深宮皇子。一應衣食雜事都是由人安排地。她沒有拉扯別地事。可是她看到司馬昂安靜下來地時候。她才想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不該這麼說。她跟司馬昂之間有一個微妙地平衡。和一個不用言說也知道不能牽涉地話題。可是現在她說多了。打破了那個平衡。
她先低下了頭,「我不是說……」她咬住了嘴唇,她不能繼續
那樣只會弄巧成拙。她不能說我沒有一點瞧不起你她本來是的,可如果真是那樣,那她剛才就不該說他只是個事事都要別人照料的王爺。
曾經有人這麼說過,上官縝派來的侍衛有人曾這麼說過,王爺只是一個處處要靠王妃照料的笨蛋,為了這個,那個侍衛還跟一個心懷不忿的金衛打過一架。那是在銅羊關裡的時候,齊烈把這件事壓服了下去,司馬昂並不知道,可誰知道司馬昂到底知不知道,司馬昂知道的事情多了,很多時候他只不過不說而已。他什麼都不說,也就沒人知道司馬昂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子攸知道自己說錯了,她轉開頭,覺得眼裡有些酸,「這裡……這裡要是鋪展開來,其實比京城還大,是不是?」
司馬昂沒有回答她的話,他走上台階,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她不敢回頭去看他,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哭了。她在某些方面一直都認為自己比京城的公子哥們強一些,她經營偌大的一個產業,賺取巨大的利潤,她懂得仕途經濟,她不需要去向哪個侯門相府裡的主人低頭獻媚,她從小就常常蹲在爹爹的書房後頭偷聽,那裡來的往的都是決定大顥國命運的人,她偷聽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的利害關係,他們在她眼裡壓根就不是什麼大人物,說得直白一點有時候他們就像是可以供她驅遣的牲畜,她就像草原上的牧羊人一樣。她能牽動繫在他們之間的那些看不見的絲線,壓制他們,調動他們。她的權力很大,雖然不在明面上,可是京城裡的王孫貴族們,除了穆建黎,沒人比她的權力更大。她也曾經離開京城,離開爹爹的庇護,或是押運某些重要的東西,或是辦某些隱秘的事物,她見識過江湖,這就更比大多數京城的貴公子們強了。諸如此類,種種,她在看待京城的王孫公子的時候,常常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有意無意地,她有些瞧不起他們。他們也算是鷹的話,你也只是從一破殼開始就嬌養在籠子裡的,入不得她的眼。可是司馬昂也是王孫公子中的一個。
子攸一直都極力把司馬昂跟他們分開,她相信他是個英雄人物,而他確實也沒讓她失望。可他還是個貴族公子,而且還是大顥國最大的貴公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偶爾,在無意的時候,子攸會記起他只是個深宮養大的王爺,可也僅此而已,她只是覺得他沒見過外面的風浪,有些過於風雅,過於……真的僅此而已。
可是就算司馬昂不想太多,就算司馬昂夠寬容大度,也會有外人的竊竊私語傳過來。王爺是一個沒用的人,全都是在依靠自己的妻子,他沒有這個,沒有那個。現在連王爺的爵位可能都丟了,他現在正在流亡,他連自己的國土都回不去,他什麼都不是了,那可真是丟人現眼。
司馬昂真的會不知道嗎?他又是怎麼想呢?他從來都沒說過,所以子攸也會惴惴不安。
她勉強提起精神,她覺得自己現在最應該幹的事,就是說點別的,如果司馬昂還能跟她繼續說話,那或許還不要緊。她抬起頭來,可是覺司馬昂並沒看她,他在俯視露台下的城邦。「司馬昂,這裡風……風太大了是嗎?而且走了這麼遠的路,你的腿,疼……疼不疼?」
司馬昂沒有回答她,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像是也沒有什麼喜怒,可他還是看著下面,就像是在出神。
子攸有點灰心,她想拉司馬昂的手,可是她低頭看了一會兒他的手,還是沒敢伸手過去。
「子攸。」司馬昂突然出聲說話,嚇了子攸一哆嗦。
「恩……嗯?」子攸抬起臉來,有些驚慌,她生怕司馬昂說她很讓他失望,而且很讓他難過,最好能先回大顥國去,不要在這裡跟著他,他想自己一個人。
「你看那裡。」司馬昂沒有回頭看她,他指了指腳下,子攸思索了一陣子才回過神兒來,「那裡,看到了嗎?那裡是這個城邦的中心。如果這裡真有什麼值得咱們去看的東西,應該藏在那裡。就像你說的,這個地方比咱們的京城還要大,是什麼樣的人建了這麼大一個城,卻捨得倉促離開呢?那是說不通的。你想不想去那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