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章
子攸不願意回頭,心裡知道回頭看也沒什麼大用處。齊烈留攸知道他想斷後,她一肚子火氣,沒有理睬他,他們騎的都是難得的上等的馬,狼距離他們那麼遠是不可能追的上的,他想要贖罪就在後面跟著好了。子攸可不認為後頭的那些狼能追上來,可是,她怕的是……怕的是昨天晚上那一晚上的寂靜預示的是更可怕的事情狼群或許會阻截他們,就像那些草原人所描述的那樣。可是她也想過這些動物的習性,他們多數喜歡在鄰近水源的地方截獲獵物,所以她才決定放棄朝向湖邊的計劃,改向荒涼的漠北邊緣前進。
如果他們保持這個度,每隔一個時辰就換一次馬,那麼是有可能在三個時辰之後就抵達戈壁中的城市的。
子攸平素裡不常打獵,她的視力沒這些善騎獵的侍從們好,何況現在又是在顛簸的馬上,子攸最近身子不是太好,能勉強把自己掛在馬上就不錯了,沒有太多的餘暇前觀後瞻。所以第一個現前面不對勁的又是那個金吾衛,他有點慌了,一時拿不準自己看見的是什麼,「王妃……王妃娘娘,您看……看……前面是什麼?」
子攸極目遠望,心頭起了一團怒火,前面又是一群鬼魅的低矮身影,這群狼竟然在他們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她憤怒地有些忘記了害怕,拉住馬韁繩,停了下來。其他人也看到了四周圍攏上來的狼群,這些中州子弟從沒見過這麼多狼,有幾個人已經有些慌了,這場面不亞於大軍壓境,而己方只有手無寸鐵地自己。大概許多士兵都做過這樣的噩夢,不過真正遇到這種情況的人卻不多。
齊烈從後面趕了上來,說話的時候沒敢看著子攸,「王妃娘娘,怎麼停下來了。」
子攸沒回答他,她在緊張地思考著,硬拚是不成的,她掃了一眼正在彎弓的是從,硬拚就跟等死幾乎差不多。一個侍衛替子攸向齊烈說道,「前面也有狼,咱們被野狼群給包圍了。」
齊烈愕然,抬起頭向遠望去,什麼也沒說出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是絕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他的手不自覺地握在了劍柄上,他很慚愧,可是也說不出來什麼,周圍的金吾衛都在看著他,就好像他能拿出什麼像樣的主意似地。
子攸沒看他,她已經沒有功夫計較那些了,她咬著下唇,緊張地看著四周,風把她地頭向前吹去,不斷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著眼前的衰草不斷被風吹得矮下去,露出草叢中埋伏的狼群,它們並不急著進攻,就像人一樣,它們在等著合圍完成的那一刻。忽然前面地狼群出一聲悠長淒厲的嚎叫,身後漸近地狼群傳來一聲幾乎同樣的呼應。
金衛在慢慢地靠近,龜縮成一團,各自向一個方向,在他們看來那個小王妃大約是嚇傻了。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他們既然敢到草原上來。就都不是膽小地人。可是想到要被野獸吞沒。被活著咬透喉嚨撕碎皮肉。他們還是不寒而慄。幾個平民出身地侍衛低低地交談了幾句。其中一個還笑了出來。像是在調侃什麼。這種情緒在這個小隊伍中傳染開來。一個金吾衛撞了撞同伴。「把你地好酒給我喝點吧。藏著也沒用了。」
他地同伴本來緊繃地心思鬆了些。也笑了。解開腰上地皮囊遞了過去。「兄弟。喝了我地酒。到了那一世裡。也別忘了。」
子攸回過頭去看著他們。那個要酒地金吾衛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便把酒囊也遞了過去。「王妃娘娘。我看出來您也善飲。喝一點吧。」
齊烈呆呆地看著他們。手指緊緊地攥著劍柄。子攸伸出一隻小手。接過了那只沉甸甸地酒囊。她打開酒囊卻沒有喝。只是直直地注視著。酒香清冽。幾個侍衛都忍不住嗅了嗅。一個禁不住豪氣大。「咱們喝了這酒。就算葬身狼腹。也算是同生共死地好兄弟了。」
他地話剛說完。子攸忽然跳下馬去。提著酒囊向前走了幾步。
「王妃娘娘。」齊烈擔心地喚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勢太危急。把王妃娘娘逼得迷了心竅。怎麼突然間就變得古古怪怪地。
子攸沒聽到別人說的話,她把酒囊裡的酒倒在了地上,像是在祭祀天地,一個侍衛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這酒可真香啊。」可惜子攸的手沒停,大股的美酒從她手中的酒囊中流出來,她像是還不足夠,一面向一邊走一面把酒潑灑成了一條線。
「王妃是怎麼了?是不是嚇的六神錯亂了?」一個金吾衛小聲地向他身邊的王府侍衛問道,幾個男人都顧不上看周圍漸漸走近的狼,眼巴巴地盯著他們的王妃暴殄天物地把最
酒潑灑在地上。
子攸把酒囊中最後的一滴酒都倒盡了,先前的金吾衛失望地砸砸嘴,「要是這輩子還能回京城,定要喝上三萬六千罈好酒,醉上他三萬六千天。」有人跟著歎氣,就看見子攸在袖子裡摸了摸,像是在找什麼。
「王妃娘娘,您到底是怎麼了?」齊烈心裡慚愧的很,越擔心子攸是絕望了,急出了事,「我一定會護著娘娘殺出去的。」
子攸對大話素來不感興趣,她轉過頭來,「火石火折子火絨,誰那裡有?」
齊烈一怔,雖然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麼,可是有了先前那些事,他慚愧的很,這會兒就是子攸的命令再無理一點,只怕他也會信任。他跳下馬,從懷裡摸出火折子剛要遞給子攸。子攸一把搶了過去,急急忙忙地想要點著火,可是她的手顫抖的很厲害,兩次都沒有辦到。
她把東西往齊烈的手裡一塞,命令道,「快!點火!」
齊烈沒有異議,他並不害怕,手也沒有抖,明亮的火焰很快在他手上的火絨上燃燒了起來,「王妃娘娘,您這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裡點燃的火絨就被子攸搶了過去,子攸什麼也沒有說,結果那把火就向前隨便一丟。齊烈急得大叫了一聲,在草原上就這麼隨便點火,那不是不要命了嗎?
地上的衰草本來就已經幹得要命,碰到火星子就要著,還被子攸剛剛淋上酒,「呼啦」一下子,火著得半人高。子攸還在呆呆地看著火,齊烈急忙向後一拉子攸,她的頭梢已經被火烤焦了,「王妃娘娘,你不要命了!」
他想拉著子攸騎上馬跑,可是子攸沒動,她掙扎開了他的束縛,指著前方說,「你看!」
齊烈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今天的風很大,風是向北吹的,所以他們站的位置根本就不會被火燒到。
風助火勢,這裡滿眼都是極易燃燒的枯草,很快前方就燒成了一片火海,而且還飛地向北方蔓延著。北方攔截他們的狼群開始騷動了,齊烈呆望著那些狼出淒厲的嚎叫,慌亂地向四處逃竄。不僅僅是他,其他的侍衛也都看呆了,眼前的景象壯麗而可怖,那是一片真正的火海,跳蕩的火苗就像是水的波浪,而那片火又燒大,無邊無際,瞬間就吞沒了面前的一片草原。
「快。」子攸沒有去看她放的這把火,她上了馬,「快點,快走,前面已經讓開路了,再不走,後頭的狼又要趕上來了。」
侍衛們醒悟過來,紛紛上馬,又一次跟在子攸身後向北走,不管如何,那都是眼前唯一能選的路。只是前面的火海太過壯觀,沒人能再說出話來。
一路向北走,地上偶爾會有幾具野狼被燒焦的屍體。其實他們或許沒必要走的那麼急,後頭的野狼雖然不甘心放走這些獵物,可是畜生都是畏懼大火的,它們只能遠遠地跟在這一小隊人的身後。
那個沒喝到酒的金吾衛又碰了碰他的同伴,低聲說道,「我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大的火。」
「恐怕有生之年,以後也別想見到了。」他的夥伴也低聲嘀咕道,「你看見王妃的臉了嗎,她燒了這麼大一片地方,燒死這麼多頭狼,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而且說幹就幹,之前連跟人商量都沒有。」
「你說要是把咱們王妃惹急了,她敢不敢把京城點了?」那個金吾衛又小聲嘀咕了一聲。
「難說。」那人小聲答了一句,怕被子攸聽見,趕緊閉嘴示意同伴不要再說了。
齊烈一路都沒有再說話,他沉默著跟在子攸的馬後。這一天他們都在趕路,節省下來的乾糧派上了用場,雖然其間有兩個侍衛想去地上找點沒烤得全焦的狼肉,但是被子攸喝罵了一聲也就罷了。子攸不想為了一點狼肉拖累進度,前面的火場沒有熄滅,他們就不能走的太快,這樣後頭的狼就不斷地趕了上來。
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到了戈壁灘的邊緣,回頭望去,後面都被子攸給燒光了,也跟戈壁差不多一樣荒涼了,不過子攸沒回頭去看。幾個金吾衛又在嘀咕,王妃這人是不是從來都不走回頭路,也不往後看。
其實子攸已經筋疲力盡到了極限,她知道在她要走的路上,不會再有遇到司馬昂的希望了,最後的那點念頭沒了,她就要撐不下去了。
天色漸漸晚了,齊烈低聲詢問子攸,「後面的狼群還在,咱們是轉彎還是進如戈壁?」
「進入戈壁吧。」子攸記得地圖上那個城離這裡不遠,她不知道那裡的人是否友善,不過也許會比狼群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