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章
子攸之所以敢在傍晚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踏進戈壁,那其實純粹是因為她從沒見過戈壁,不知道深淺。在戈壁灘裡要辨別方向著實不易,子攸就算再能,十七歲就是十七歲,所知有限。可她有的是運氣,月亮剛升起的時候,她就在戈壁灘上遇見了一個人。
那人就站在月亮底下的山嵐上,手裡端著弓箭,身高似乎要比尋常的草原人更高一些,可能是身上穿著盔甲的緣故,從身影上看似乎很雄健。子攸不想在別人的地盤上貿然前進,她勒住馬,用草原上的語言問了一聲,但是對方沒有回答。不過子攸也知道草原上有好幾種語言,她只會其中最通用的語言,而這支戈壁灘上的部落已經封閉了許久,不與外界聯絡結盟,他們的人很可能聽不懂她說的話了。好在那個人也沒有什麼敵對的舉動,他只是呆滯地站在那裡向他們這個方向看。
子攸有點好奇,難道沙漠之民就是比草原之民遲鈍,所以才能耐得住沙漠上白天的酷熱和晚上的嚴寒?子攸自己倒是有這樣的體驗,但她變得特別遲鈍的時候,什麼痛苦對她的影響就都不太大了。她怕對方是因為風大而聽不清楚,她又提高了聲音喊了一句。等了片刻,仍然沒有回答。
「難不成是個死人?」一個金吾衛哼了一聲,「等我一箭射倒到,看他是不是活的。」
「不要輕舉妄動。」子攸連忙攔住他,「不要在自己還弱小的時候就隨便樹敵。」她耐著性子等待了一會兒,那個人就好像只沙漠蜴一樣待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個金吾衛又忍不住了,「王妃娘,我到前邊看看他是怎麼回事吧,興許這人是個聾子。」
「好吧,不過不要太冒失了。」子攸只得答應他,心裡倒很是疑惑。
金衛連忙催馬上前,走到一半的路程的時候,他也有點緊張,放慢了馬,慢慢過去,想讓自己顯得大有敵意,不過他的一隻手卻沒敢離開弓箭。子攸的心也提了起來,誰知道這些野蠻民族會怎麼樣呢?她看著那個金吾衛慢慢地接近那個人,那人沒動,她卻看到金吾衛地肩頭一震,好像吃了一大驚的模樣,接著金吾衛催馬上前,不再有什麼估計。
子攸沒弄明白他是怎麼了,也吃了一驚,金吾衛騎馬繞了你人一周,大笑了出來,「王妃娘娘,怪不得他怎麼都不會您的話。他是想回也回不了。
王妃娘娘。他是個石頭像。」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個石像怎麼立在這裡。在月亮底下猛一看就像是個真人似地。一個侍衛向子攸說道。「王妃娘娘。不管怎麼說。見到了人做地東西。那肯定就離人不遠了。恐怕王妃娘娘說地那座城就在這兒附近。」
子攸點點頭。跟他們一起上前。走到石像地旁邊去。這尊石像是一個手拿弓箭地蠻子地形象。不過頭上帶地帽子跟蠻族人有些區別。子攸藉著月光看過去。覺石像穿地衣服也跟蠻子地衣服有些不同。層層疊疊地要麻煩一些。不像蠻子地衣服那麼簡單實用。
子攸看了齊烈一眼。想問他有什麼想法。不過齊烈沒看她地眼睛。低著頭跟在她身後。她想了想就沒開口。一個侍衛在石頭人像上摸了一把。「雕得可真像是個真人啊。比咱們地能工巧匠還要厲害啊。這個……這個不會是真人被妖精石化了吧?」
一個侍衛低頭罵道。「媽地。別說那麼不吉利地話。」
子攸向四周看了看。剛才她在下頭地沙地上看不了太遠地地方。現在站在這處高地上才看得清楚。這裡並不僅僅只有這一個石像。就在它身後大概一百步地地方。還有一個差不多地石像。她騎馬過去。那個石像與這個穿戴相似。也是栩栩如生地。彷彿隨時都能活過來一般。這個石像手裡拿地是一柄彎刀。刀尖向下。不過這個地勢比較低。石像地半個身子都已經被沙石掩埋了。
「這裡看來就是那個蠻族的地界了。」齊烈終於低聲說了一句,「可是為什麼咱們連他們地一個哨兵都沒遇到呢?難道說他們現在正躲在暗處看著咱們?」
子攸沒有答話,她摸了摸石像,這個石像的彎刀折了一塊,她仔細摸了摸那個斷面,很齊整,應該是被人用刀砍地。她繼續向前走,不過馬放|慢,再往前的那個石像倒在了地上。子攸心裡閃過一絲不祥地念頭,她不再顧及別的,回頭向齊烈說道,「齊大哥,這個地方好像已經荒廢了。難不成這裡頭住的人已經遷移走了?」
齊烈說不上來,這地方的各個部族大的小的不下幾十個,領地也常有變化,他對這裡一點也不熟悉,這些部族的分界在他腦子裡就是一。他不敢看著子攸的眼睛說話,就是低著頭,「就了,總是有城牆的殘骸的,那樣咱們就可以依仗著城牆作戰,抵禦狼群也就有轉機了,不像在草原戈壁上,被狼包圍在中間,那就要命了。」
子攸點點頭,不過她還是有些失望。而且這裡的石像讓她想到了她被蠻子劫持到前朝皇陵的那一晚,一股陰森森的冷意順著她的袖管攀到了她的脊樑骨。她有一些猶豫,只是不想被手下人看出來。不過後頭追蹤而至的狼群幫她做了決定,她只能向前,硬著頭皮向前走。
石像倒像是路標,在走了二十個石像之後,子攸終於在月亮底下看到了一座黑色的石頭城,它孤立地聳立在戈壁的黃沙之中,城牆上看不到衛兵們刀槍反射的光亮。城門雖然依舊緊閉,可是這座城籠罩在一片死氣沉沉的靜謐中,每個人都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這種壓抑比什麼都可怕。這裡似乎不止一個人想起了銅羊關外那座被王爺放火燒掉的死城。
子攸一言不,她走到了城門外,這座城雖然沒有立在山上的銅羊關那樣雄偉,可它本身依然高大堅固的,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堡壘。
城上最高的一處是一個尖頂,上面有月牙形的裝飾,不知道是不是石頭雕成的。子攸想到她在來路上並沒有見過石頭山,草原上取石不易,這座城的建造一定是從千里之外運來的石頭,能完成這樣一個浩大的工程,這個部族一定曾經有過一位了不起的領。
齊烈在她身後,抽出了一支箭射了出去,第一隻逼近的野狼倒了下去,他沒有催促王妃做決定,「你們,全部背向王妃散開,謹慎使用弓箭,先射最前面準備跳起來的。」
沒有人質疑齊烈部署的權威,齊烈鬆了一口氣,他們並沒有繼續懷疑自己,他掃了王妃一眼,她在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扇城門,彷彿對身後漸漸逼上來的狼群無知無覺。齊烈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他也想到王妃這樣的時候已經不只一次了,他除了信任她之外別無選擇,可是好在王妃也沒有做錯過。他拉開的弓箭沒有射出箭來,因為他的身邊箭如雨下,他惱怒地看著那些金吾衛,他們的實戰經驗實在是不多,在這種群狼壓境的極度緊張裡根本就控制不了用箭的數量,拚命地想要射退逼近的狼。
狼群暫時被壓制住了,可是一股越強烈的躁動在狼群裡迸出來,齊烈現在才徹底相信王妃娘娘的話,他從不知道狼群是這樣的,弓箭和死亡彷彿只是觸怒了它們,它們沒有後退,狼群中有一陣陣低沉的咆哮,像是在催促著它們前進。
可是子攸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她仔細地看著那扇城門,伸出手去慢慢地撫摸,那上面有許多刀砍斧鑿的痕跡,這個城池被征服過,而且已經過去了很久。這裡的人已經被亡國滅種了麼?所以幾十年裡,這個部族才如此沉寂?
子攸試著推了一把那扇城門,它出一陣難聽的聲音,齊烈回頭看了王妃一眼,驚訝地現她居然用手就把這扇巨大的門給推開了。子攸也回過頭來看了齊烈一眼,她也吃了一驚,她原來還在摸索著想找到打開它的方法,可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容易。她只是推了一下,隨後那扇巨大而且沉重的門就像被絞索帶動了一般慢慢開啟。等一等,子攸心頭的惑更重了,她真的聽到了絞索轉動的聲音啊,有誰的城門會因為被人從外推了一把就自動開啟嗎?
可是她已經來不及細想了,一頭狡猾的餓狼撲上來,咬住了一個金吾衛的手臂,他叫了一聲拚命掙扎,他身邊的一個侍衛抽出寶劍來,猛地砍了過去,狼頭與軀體分離開了,狼牙卻深深地嵌在金吾衛的胳膊上,他瞪著那隻狼頭驚駭地說不出話來。
「進城去。」子攸沒有選擇了,可是她現在越懷城裡某種神秘的東西,或許比外頭更危險,她真後悔沒有從銅羊關上帶一個這附近的嚮導來。她最先進了城,侍衛們跟著進去,在城門後頭,她沒見到一個人影。狼群如影隨形,巨大的門沒有像開始那樣慢慢移動,而是轟然關閉,狼群被隔在了外頭,有幾隻狼擠在一起來不及逃竄的,已經被壓死在城門下。
子攸他們之前在月光下的戈壁上行進,為了防止暴露目標就沒有點火把,現在大門和城牆隔絕了月光,子攸現他們置身在一塊漆黑的地方,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預感到有什麼事要生,難道是這裡還有人居住?還有那個部族的遺民躲在這裡生活?她的手握緊了短刀的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