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之上的暗影裡,司馬昂沉默地看著一支蠻族軍隊緩t(腳下走過彎曲的腰刀反射著清冷的月輝,皮革連接的輕甲磕碰出怪異的聲音。司馬昂看著他們粗壯的身體,在峭壁上狹窄陡峭的小路上艱難地挪動著,慢得就像是固定的箭靶。
草原最彪悍的騎兵離開了戰馬,便不再是一群危險的野狼。
齊烈抓緊了闊劍的劍柄,下頭的蠻子似乎在山路上綿延不絕,他有些急了,低聲催促司馬昂,「王爺,來了這麼多人,咱們現在是不是就該動手了。這裡山路狹窄,正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好地方,動手吧。」
「不急。」司馬昂也抓緊了手中的弓箭,他的心跳快得就像要從胸膛裡炸開了,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想要現在動手的,他望著下頭緩慢蠕動的蠻族士兵,他已經佔據了絕好的位置,今天想要打一場勝仗,那簡直是太容易了。可他要讓整場戰局變得對銅羊關有利,他就要耐得住性子,這就像是一場狩獵,最先失去耐性的一方,就將失去全部優勢。
月奴在崎嶇的山路上又跌了一跤,她剛爬起來又一腳踩空,幸虧身邊的一位將軍拉了她一把。她穩住了腳,心有餘悸地望了望月光下黑漆漆的深澗。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音,月奴驚恐地抬起頭,前面的士兵站住了,後頭的又來不及停下,士兵們在狹窄陡峭的山路上擠做一團,越危險。
她聽見可汗在前面厲聲問道,「喊什麼?出了什麼事?」
有人回答,「可汗,有人掉下深澗了。
月奴的心揪了起來,士兵們一陣靜默,隔了一會可汗的聲音又從山路上頭看不見的黑暗中傳來,「掉下去就掉下去了,有什麼可看的。繼續走,不准停下來,不准叫喊,不准出聲音。」
隊伍繼續前進,只是更加沉默,月奴覺得這幾乎更像是一支送葬的隊伍了,路越來越難走,月光比不得火把眼前崎嶇的小路總是無法看得清楚,不斷有人跌落深澗,草原上的騎兵們走不慣山路,在不熟悉的戰場上,死亡的陰影已經過早地籠罩了上來,這只隊伍沉重地向大山的黑暗深處前行,她有種錯覺,彷彿他們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司馬昂耐性地等待著,終於他聽見前頭的蠻子喧嘩了起來,他知道那是他插在峭壁上的一支短劍被現了,短劍的前頭還寫著一封信。很快地,蠻族的隊伍動了起來,他知道是他們在傳遞那封信,信將最後送到蠻族可汗的面前。片刻之後,他聽見一個人威嚴地在用蠻語命令什麼,一瞬間喜悅充滿了司馬昂的胸口,這個聲音距離他並不遠,而且他也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個聲音就是蠻族的可汗。
一支火把點了起來。照亮了可汗地臉。他正在看那封奇怪地信。那上面寫滿了草原巫師們地符號。在那頁紙地最後。寫了一個日子。就是今天。他地心頭陡然沉了下去。在未猜出這到底是什麼地時候。他已經本能地意識到了巨大地危險就潛在這頁紙上。這應該是一個部落巫師推算天意地符紙啊。今天地那個日期是什麼?難道是在說他這個草原之王地最後日期嗎?有哪個巫師敢推算那個日期?難道說有一個巫師。私通了中州地人?他憤怒地丟開那張紙。狂亂地吼叫著。「熄滅火把!快熄滅火把!」
司馬昂拉開了弓箭。那一瞬間他地心突然奇特地平靜著。沒有任何雜念。只是平穩地拉開弓。放箭。火把熄滅前地最後一瞬間。他看到箭頭射進了可汗地胸膛。
火把熄滅了。可是十多隻弓箭同時繼續向那個方向射。更多地石頭拋向那條崎嶇狹窄地小路。嚎叫聲。呻吟聲在暗夜地山間響起來。
司馬昂知道自己贏了。平生第一次贏了。
戰事進行地很順利。司馬昂帶著三百人從山上殺到銅羊關前。蠻子本來打算正面佯攻地軍隊因為可汗地潰敗而亂成一團。澹台忌趁機率軍出關。戰局已經生了逆轉。
齊烈殺得性子起來。也顧不得管司馬昂在哪裡。只管一路向前。沒留意到下到山下地平地上。優勢就不復存在。他在山腳下現了一夥蠻子武藝極高。卻不戀戰。抬著一個傷。急匆匆地向蠻族地方向跑。齊烈猜測那個傷一定就是蠻族地可汗。他親眼看見王爺一箭射中了可汗地胸口。知道他不死也必然是重傷。齊烈一路追著過去。一連砍倒了四個
抬起頭才覺四周早已全是蠻族武士,他有些慌了神)7見一叢火流星飛上天空,知道是王爺在出信號,他瞧瞧那位置,自己已經跑出來很遠了。
齊烈有些慌了,周圍的蠻子漸漸圍攏過來,他自恃功夫不弱,勉力拚殺了一會,可也已經是險象環生,再追上去已經不可能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四個蠻子覺齊烈落了單兒,一起撲了過來,齊烈砍倒了第一個靠過來的蠻子,就被人一刀砍在了腿上。
他跌倒在地的時候,一劍還在最近的蠻子腿上,他的冷汗淌了下來,又一隻彎刀向他砍來,他來不及撤回劍來。逼近的彎刀閃著清寒的光澤,在他面上劃過,扎進他頭邊的土裡。
他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向他揮刀的那個男人胸口紮著一把短刀,這情形也不過僵持了一瞬間,中了致命一刀的蠻族武士沉重地倒在齊烈的身上,齊烈不知道這個身材魁梧的蠻子到底有多重,只覺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壓斷了。
他聽見刀劍相抵的短促聲音,隨即有人把壓在他身上的蠻族武士拖開,齊烈覺得自己已經癟了的肺重新擴了起來,司馬昂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齊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王爺,看在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兒上,下次救我的時候,先把對方的刀弄掉,我的臉……王爺,我還沒娶親呢。」
司馬昂笑了,看著他的侍衛總管,「你沒事吧?剛才我看見你像匹野馬一樣橫衝直撞,還以為我們趕不及追上你。」司馬昂的侍衛簇擁在他身邊,雖然黑夜中四周都是蠻族的士兵,可是齊烈覺得司馬昂很是輕鬆,彷彿要勝過在京城安閒的王府裡的時候。
「我的腿動不得了。」齊烈有些不好意思,已經有人過來給他止血了,「我剛才在跟著蠻子的可汗,他好像還沒嚥氣在後撤。」
司馬昂點點頭,「在山上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他的侍衛帶著他把自己人都踩到了山澗裡才衝出去。」
「王爺,」劉捨從後面走了過來,「王爺看那邊。」
司馬昂抬起頭來,蠻族營地後頭一個方向火光沖天,「蠻子的糧草被燒了。」
「好啊。」齊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在銅羊關裡被憋得久了,這才是第一次覺得出了一口惡氣,他忘了自己的傷,直想站起來,也去看那邊沖天的火光,腿一軟又跌回地上。
兩個時辰之內,可汗重傷,中州人一反常態離開銅羊關主動出擊,蠻族士兵本就亂了起來,現在糧草又被燒了,蠻族徹底亂了陣腳。跟著司馬昂的侍衛和士兵都精神振奮,只有司馬昂仍舊是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把搶來的馬牽過來一匹給齊烈,這裡是亂軍之中,不能久留。現在就去尋澹台將軍的部隊。」司馬昂冷靜地吩咐道,在這個夜裡,他的心頭似乎格外的明晰。他並非對勝利無動於衷,不過當他跨上戰馬的時候,心頭也並非只有興奮,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可是卻好像冥冥之中,他早已經熟悉了這裡的一切,計算戰局時的步步緊迫和刀光劍影裡大開大合的豪邁,這些都讓他覺得熟悉。
天微亮時,蠻子已經在散亂地收縮後退,司馬昂帶了一支人馬一直衝殺到臨陽城下。
天微亮時,丫頭替王妃推開了王爺房的門,子攸走進屋來,「虎賁將軍這唱得是哪一出啊?難道你府上的床不及我們王府裡的椅子舒坦,非要跑到這裡來睡覺?」
穆建黎猛然驚醒,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等得不厭其煩又闖不過柳葉這一關,結果時候久了他竟然歪在椅子上睡著了,這一會兒醒來看一眼天色已經微明,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裡面又窩囊透頂,拿眼瞪了子攸半日都沒說出話來。
子攸還故意笑嘻嘻地說,「將軍你這是來拿我啊,還是審我,還是在家裡住煩了,就是存心要出來鬧個笑話。」
穆建黎明白子攸心裡其實什麼都清楚,他惱得大了,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憋了半日也只是說一句,「好,穆子攸好。」只是眼裡的殺機濃了。
子攸卻不在意,向房裡舊日司馬昂常坐的椅子上坐了,小丫頭上了茶來,她也只管喝,口裡還慢悠悠地說,「不就是為了那個劉文嗎?還犯得你親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