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射進來的羽箭越多了,外邊的侍衛既然只剩下?:裡就是再也頂不住了,齊烈急躁起來,能不能突圍出去,他心裡沒有一點底兒,只知道要拚殺到底,然後……然後就只能交給老天了。
司馬昂扯過一條厚實的斗篷蓋在子攸身上,把她緊緊裹住。他俯下身子,緊緊摟住了子攸,在她的絲間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聲音很低,最後的時刻了,他已經無路可走,沒有第二種穩妥的法子可以選。他沒問子攸現在身子覺得怎麼樣了只是低低地重複著兩個字「撐住,子攸,撐住。」
子攸被輕輕地抱了起來,在他懷裡瞪大了眼睛,外邊的嘈雜喊殺聲都遠了,她只聽得見司馬昂的心跳和呼吸。她的日子從來都不好過,以後也不見得能好過,難事總是一件一件地冒出來,可是她想著司馬昂說那兩個字時咬著牙的堅韌模樣,她就覺得她終究會一一撐過去。
在那天那個生死未卜的時候,子攸聽著司馬昂粗重的喘息聲,聽著他不斷地跟她說著撐住撐住,子攸,要撐住,一直到她身上的傷口重新迸裂,血又流出來,她在司馬昂的懷裡漸漸失去知覺。
她本來極不喜歡自己無法操縱局面的時候,因為那時候總是太過危險無奈,可是這一次,她卻覺得平和安寧。
司馬昂右手持劍左手抱著子攸,左臂上先前被劍劃出來的口子隱隱作痛,窗子被人猛地砸開,這裡已經失守了。司馬昂扯緊了子攸身上的斗篷遮住了子攸的頭臉。
一人跳上窗子竄了進來,齊烈已經殺紅了眼,揮著重劍衝上去一刀砍進那人的身子,鮮血四濺,淋淋撒撒地潑灑在子攸窗上的湘簾上。
窗子後頭的人就像殺不絕一般,齊烈殺掉了一個,又有兩個同時從窗子衝了進來,齊烈瞪圓了眼,剛要舉著劍再衝上去。司馬昂掃了一眼,身形微動,劍已經遞出,劍過處銀光恍如閃電兩個人的喉嚨被割斷了失去知覺的身子沉重地倒在地上。
齊烈的劍還舉在半空中,要砍的人已經被放倒了,他乾瞪著眼沒了放劍處。司馬昂低聲說了一聲,「快走。」人已經出了門。齊烈愣了一下,連忙跟著司馬昂出去。
司馬昂走到門口,他的侍衛只剩了七個人,子攸往日拾掇得十分齊整的院子裡如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司馬昂的侍衛並非尋常兵士可敵,此時雖然處於劣勢,可是以一當百,對方死了更多的人。
司馬昂看到躺在門檻上的侍衛滿臉鮮血,他記得今天下午他還跟在自己身邊在校場上巡視。他的年紀很輕,但是遇事聰明果決,司馬昂對他本來有十分的欣賞,他本該策馬疆場,做一番事業,甚或立下不世之功,可是他的命就終結在這裡,終結在一幫亂哄哄的無名小卒手裡。
惋惜、痛苦?司馬昂緊緊抿著嘴唇。這些跟著他出生入死地人。他應該許給他們未來。而不是把他們送進死地。
院子裡點著不知多少火把。司馬昂曾在這裡跟他們交過手。現在他站在門口。圍攻地士兵們都看出了他地身份。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最後地時刻了。包圍圈一點點壓了上去。所有地士兵都想砍下第一刀致命傷。換來個大大地軍功。可是所有人又都猶豫不決。要殺地人一個是天潢貴冑一個是大將軍地女兒。所以不管統領是如何下命令地。他們都難免有所顧忌。
齊烈衝上前來。想擋在司馬昂面前。「王爺。我來為王爺開路。」
「讓開。」司馬昂低聲說。他瞪視著四周反射了火把光亮地寒刃。提高了聲音讓站在這裡地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就是司馬昂。在這裡軍職最高地給我站出來。」
無人應答。士兵們多少覺得這場景有些尷尬。都向後望去。一個三十多歲地青年軍官才撐不住了。從士兵地後頭擠了出來。「我……我就是。」他被司馬昂看得有些抖。又加了一句有點好笑地話。「給……給殿下請安。」
「就是你?」司馬昂冷冷地看著他微笑。「就是你這麼個站在士兵後頭縮頭烏龜一樣地東西殺了我地人?」
青年軍官被司馬昂瞪視得有些退縮,「是……是副將軍直接下的命令,我……我……末將只是執行命令,殿下不要見怪。」
「見怪?怪你麼?你是什麼東西?」司馬昂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那些被你殺了的人,不知道將來會比你好上多少,我本以為他們要死,
在疆場上,留名青史,可是你……」司馬昂猛地出手7t喉。
「還有誰?」司馬昂站在台階上,看著那些躲在火把後頭的眼睛,「還有誰想殺了我司馬昂?」
子攸抓緊了司馬昂的衣服,斗篷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外頭的情況,只聽到有人疾步接近,司馬昂的身子微動,緊接著一個沉重的身體倒在身邊。
司馬昂猛地加快腳步,衝進士兵中間,齊烈緊隨其後,活著的幾個侍衛也跟了上去。司馬昂摟緊了子攸,他不知道重傷之後的子攸能不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可是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候。
他的劍越來越快,死了長官的士兵只是一盤散沙,鮮血迸濺在他的身上和子攸的斗篷上,他的手沒有遲鈍,人越殺越多,他下手反而越來越堅決。
只是隔一陣子他就低聲地喚子攸的名字,開始子攸還低低地回應他,只是聲音越來越低微。
司馬昂衝出子攸的院子的時候身後只剩了五個人,他已經喚了子攸三次,可是子攸在他的懷裡始終無聲無息,他盡可能平穩地向前跑著,緊緊摟著子攸,他低下頭,面頰貼在子攸的額頭上,他的胸口酸脹,他想至少要讓子攸活下去,可現在他只覺出更深重的絕望和痛苦。他在黑夜裡抱著子攸拚命地奔跑著,就像是永遠也跑不出這個黑夜,他想最後至少護住懷裡的人,可是她好像已經睡去了,任憑他怎麼喚也喚不醒。
有士兵攔在他的面前,他毫不猶豫地遞出寶劍,沒有任何憐憫,他甚至不會去看對方的臉。他跑出了王府的正門,門外有圍堵,身後的追兵也緊迫不放,可是司馬昂像是都看不見了,他低聲地喚著子攸,右手掀開覆在子攸面上的斗篷,王府的戳燈之下,子攸的雙目緊閉著,看不出一點活著的聲息。
司馬昂站住了腳,他要做什麼好像已經不再重要了,他不想再向前走,只想殺掉每一個今夜他能殺死的人,一直到他失掉最後一絲力氣,被哪個不知道名姓的士兵刺穿心臟。那樣也不錯,至少他還能陪著子攸走最後一段路。
一個渾身衣服上全是血痕的侍衛拉住了司馬昂的胳膊,「王爺,不能停下來,一鼓作氣衝出去就是出去了,王妃說不定還能救活,停在這裡,全都要死的不明不白。」
司馬昂回過頭去,那是劉捨,他本以為劉捨要麼會倒戈相向,要麼是早就已經離開了。劉捨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他的額角有一處刀傷,「王妃絕不會死。她十二歲的時候被虎賁將軍騙到房頂上推下去的時候,落在了一叢花樹上;十三歲的時候有人向她射了一隻毒箭,她正好低頭去抓地上的一隻青蛙;十四歲的時候她跟著大將軍狩獵,迷失在山林裡……後來的我就不說了,反正王爺的這王妃命大的很,斷然不會死在這個時候。」
司馬昂愣了一下,劉捨的年紀不過三十幾歲,行伍出身,按說能成為穆建黎的幕僚應該不過就是這幾年之間的事,可他倒像是對穆家的諸多事務都瞭如指掌。這念頭在司馬昂也不過是一閃之間,他舉劍刺向一個衝向他的士兵。
王府外頭的街上少說還有一百來個士兵圍著,後頭追著的人也近了,司馬昂已經來不及想旁的。只是司馬昂的武功著實不低,他活下來的幾個侍衛又是高手中的高手,這幾百人一時之間竟也不能把他們怎樣。可只管這樣拖延下去,被圍攻的這幾個人必然要力盡而亡。
劉捨的右臂受了傷,他把劍交到左手裡,右手拿了一隻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搶來的火把,左手使劍,右手揮舞著火把,就算受了傷,可對付這些普通兵士倒也還算綽綽有餘。
司馬昂忽然長嘯一聲,猛地擲出手裡一柄長劍,騎在馬上軍官模樣的一人被長劍當胸刺透,跌落馬下。司馬昂跟著掠過,抽出自己的劍,騎上那匹馬。司馬昂的那幾個侍衛原是殺紅了眼,忘記了去奪馬匹。司馬昂奪了馬立刻揮劍殺了身邊幾個騎著馬又不及避開他的人,空出馬匹來招呼他的侍衛不要再戀戰。
司馬昂摟著子攸把她輕輕放在馬背上,這時候騰出手來摸了子攸的臉,還是溫熱的,呼吸雖然微弱可總還是有的,他心頭一陣欣喜若狂。再不把什麼人放在眼裡,策馬揚鞭之踏過幾個士兵的頭頂,他的侍衛紛紛騎上馬緊跟著他衝殺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