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昂忽然低聲呵斥了一句,「噤聲。」幾個人不敢莽撞,柳葉見了他幾個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禁要拍手笑起來,可是忽然愣住,習武之人耳朵異常靈敏,更何況柳葉這樣多少有些內功修為的人,他呆呆地立在當地聽著外頭極輕微的腳步聲,又抬頭狐疑地看了司馬昂一眼,他似乎也在諦聽。
若是按照柳葉的江湖規矩,現在他該是運點內力,將聲音送出,對一對切口,問一問這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可如今他是司馬昂的侍衛,是官家,官家自有官家的行事規矩,所以他也樂得看司馬昂的那群傻侍衛等一會不知所措。
柳葉的這番心思算計司馬昂是不知道的,不過他卻也知道今天定然是闖進了賊窩。他平素被穆家壓制著,不得已只能悶在家裡,練幾下劍,塗抹幾筆字畫,以韜光養晦保全自己。可這樣的日子他早就挨夠了。如今難得遇到這樣詭異的地方,以他的少年心性,如何不闖?
更何況他手下的這班侍衛,都是他親自選拔訓練出來的,他心中其實有個算計,想著若有機會,便要把他們放出去做將軍,將來自己若有機會立一番事業,他們就是中流砥柱。只是,他們眼下也都年少,雖然弓馬嫻熟,熟讀兵書,可到底未曾經事,還欠些火候。如今有這樣的機會,正該讓他們歷練一下,他從旁觀察各人的表現,品度哪一個更能臨危不懼,哪一個更有大將之才。
再說,若能順手剷除一個賊窩,那於國於民也都是好的。
司馬昂看了看眾人,此時有十幾個擠在這裡,另有十個在外頭。這是鄉下人的房子,外頭寬敞,屋子裡卻狹小緊迫,司馬昂便尋思一旦情形有變,屋裡不易施展開,倒叫人家連窩端了。因而叫手下人都過來,他說道,「柳葉年紀雖然小,話卻不錯,咱們已經進了賊窩。」
這些侍衛都嚇了一跳,前些日子確有謠言說這條路上如今不大太平,有一起心狠手辣的強人,專在黑夜裡偷偷砍人腦袋,挖人心肝。這時候聽王爺說入了賊窩,便都想起在京時候的這些謠言,如今夜黑風高,身處荒郊正對了流言中說的情景,因而頗有幾個人,面露悚然之色。
司馬昂微微一笑,「你們這些人,無論是皇親貴胄的子弟,還是平民百姓的兒郎,沒有哪一個不是本王親自選拔出來少年英傑。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們雖然還未得機會到戰場上大顯身手,可如今也正是為民除害的大好時機。這些人為害鄉里已有些日子,連官府都拿他們沒法子,我久欲蕩平這些賊人,因而今次才帶你們尋到這裡來,可這莊子依據山勢而建,著實易守難攻,所以才變法走到裡面來,剿滅這個賊窩。」
眾人聽了這話,才知道王爺是要領著他們擒拿強盜,畢竟這些人都是二十幾歲的少年郎,聽說要做這樣的大事,又都振奮起精神來,不似方纔那般慌亂萎靡。
柳葉卻張大了嘴,看看司馬昂,又看看劉捨,劉捨聽了這話,面上露出一絲微笑。柳葉便湊到劉捨身邊,悄聲問道,「果真如此?他真早就知道?反而是來拿賊的?」
劉捨連忙一扯柳葉的衣襟,叫他閉嘴。劉捨是真刀真槍打過仗的人,深知孤軍深入,四面楚歌之時,最重要的便是鼓舞氣勢,將士才能以一當百,才有衝出重圍的可能。倘或像方纔那樣自家先餒了,便是定要全軍覆沒,必死無疑。小王爺雖是沒上過戰場的深宮皇子,倒似是深諳此道,如今不說自家掉了陷阱,倒說是來剿滅賊盜的,硬是把守勢給說成了攻勢。
他又打量起司馬昂來。見他高昂著頭。神情俊朗灑脫。口中又說了些激勵侍衛地慷慨激昂之言。不但司馬昂自己不似平日裡那謹慎持重地陰沉模樣。而且只幾句話便使得群情鼎沸。萬眾歸心。劉捨心中暗暗感歎。這小王爺倒真像個難得地將才。雖然不似穆建黎那般強壯勇猛。但這般審時度勢地能力卻遠在虎賁將軍之上了。
這裡便有侍衛建議要立即打出去。抄了強人地老巢。
司馬昂卻深知這裡地形複雜。且自家在明處。敵人在暗處。萬不能那般輕舉妄動。因而說道。「不可。此時唯有以逸待勞才是上策。齊烈。我近日裡新制地那兩個陣。也該趁今日演練演練才是。」
齊烈應聲領命而出。眾侍衛也跟了出去。就在莊戶院子裡擺開了陣。又有五人上了屋頂。尋到隱蔽之所。準備了弓箭。以為策應。
柳葉從沒見這樣新奇地玩意兒。踩在門檻子上只管瞧。只見那些侍衛排成些看不清楚地形狀。便問劉捨。「這是幹嘛?演習樂舞麼?」
劉捨也在看那陣。他早年也讀過兵書。又在軍隊裡歷練過。因而看了那些侍從湊出陣型來。便知道裡面蘊著極高妙地兵法。倘或用在千軍萬馬對陣之時。只怕還會更顯優勢。只是他雖熟讀兵書。卻從未見過此陣。料想是司馬昂在家時候自行編製出來地。心下又是驚歎。再轉頭看小王爺面帶微笑。穩操勝券地模樣。便又添了些敬服。心道。想不到他原是這樣英雄豪傑模樣。那就怪不得主人家那飛揚跋扈地小姐能瞧中他了。只是此時屋外似乎已經被人團團圍住。卻遲遲不肯攻進來。想來大約是見他們都會些武藝。又有弓馬。因而也不大敢輕舉妄動。
司馬昂卻吩咐齊烈,多點火把,將院門打開,猛然將火把擲出。果然門外一時有了幾聲「哎喲」,想是圍在外頭的強盜躲閃不及,被火把掃到。擲出的火把沒有熄滅,照亮了原來待在黑暗中的人影,看來來的人還不少。
外面的人似乎著了惱,畢竟都是江湖中的草莽之人,哪有兵士那般的肯受人制約,這時候便有十幾個膽子大,性子粗的,也不等頭領下令,便闖將進來。自恃懂些拳腳,有些武功,哪裡把朝廷的武將放在眼裡。
誰知他們闖進門來,王府的侍衛竟只顧排著自己的陣型,不肯上前迎敵,先進來的幾個只好衝殺過去,哪知這些侍衛立時便動起來,這幾個人竟像淹進了大水裡,本來雙方人數也該差不多相當,這時候幾個強賊卻只覺得身前身後都是人,再動手又覺這些個侍衛並不像一般的朝廷武官那樣只會弓馬不懂拳腳。只一會功夫,十幾個人竟全數被放倒。
司馬昂自幼便待在宮中,既不用像一般男子那樣整日背誦四書五經以求博取功名,穆文龍又不肯給他找些名士大儒教他治國之策,可他卻偏偏聰敏好學,因除了啟蒙師傅之外再沒人對他指點約束,他便雜學旁收無書不讀,甚或連奇門遁甲五行之術他都有所涉獵,因而這套陣法其中包羅的玄機自是不少,才能以弱勝強,克敵制勝。只是這裡頭的門道,哪裡是一般武人能了悟的。
只是這些強盜也不肯服氣,這次又衝進來二十幾人,小小的院子裡擠了三四十人,卻也就是極限了。司馬昂手下的侍衛訓練有素,在齊烈的號令之下,臨危不亂,那些江湖草莽進了院子之後卻亂作一團,甚或還有舉刀胡砍,傷了自家人的。
只是這些人裡卻有一個武功略強些,腦子也清楚的,不跟那些侍衛纏鬥,直衝出陣去奔著齊烈舉劍便刺,埋伏在屋頂的侍衛三箭齊,這人終是有一箭未躲過去,射在手臂上,劍也落在地上。齊烈掄起猿臂一拳打在那人臉上,把那人打暈過去。
司馬昂露出一絲微笑,想到這莊子裡能有多大,大約也就能住下一百多人吧,只管這樣衝殺進來,來一個沒一個,這伙強盜可是徹底要敗了。
不過這些強盜的腦也並不蠢,第三波不信邪的人剛衝到門口,就聽見外頭一聲嬌叱,「都給我站住,你們這些蠢材,還不給我退後。」聲音清脆婉轉,可那些莽漢卻如聽見鬼號,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司馬昂也不知怎的,竟想到了子攸,站在台階上呆了一呆。
院門外走進來一個白衣女子,腳步甚輕,右手提一柄寶劍,進了門也不與那些侍衛爭鬥,足尖輕點,縱身躍起,自侍衛頭頂掠過,月影之下,身姿曼妙,真如仙子嫦娥一般。屋頂的侍衛見她奔王爺而去,連忙射箭招呼,可都被她輕輕避過。柳葉在司馬昂身邊不覺出聲讚歎,「好輕功。」
女子的劍尖直指司馬昂的面上,作勢便要刺來,誰知司馬昂卻微微含笑地站在原地看著她,不躲不避。
柳葉手中一枚暗器揚起,那女子連忙回劍格開,柳葉已經擋在司馬昂前面。那女子便向柳葉怒罵道,「竟然用暗器暗算一個女子,你好不要臉。」
柳葉嘻嘻一笑,「你又不是我姐姐,也不是我的小媳婦兒,我做什麼讓著你,不能暗算你?」說得那女子更加氣惱,他趁機一掌向那女子打去,他身法靈動,掌法亦是飄逸迅捷,只見他衣袖飄飛,卻瞧不清他的來去之勢。
劉捨便喝一聲彩,柳葉更加得意,著意賣弄,把那女子逼退了三步。
司馬昂也點點頭,想不到柳葉年紀輕輕,功夫卻這樣好,聽他說話行至也是江湖中人,並非是穆家軍的人,想來大約原先是跟子攸的,而非穆建黎。只不知子攸這小丫頭是在哪裡尋來他這麼厲害的人物,又能收為己用,著實不易。想到子攸,再看一眼面前女子,司馬昂不免有些自嘲,方才竟會將她認作子攸,呵呵,子攸又怎會三更半夜地在這裡現身。思來想去,柳葉已經與那女子過了二三十招了,柳葉竟不能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