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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七章 身若桃李心蛇蠍 文 / 但願長醉不復醒

    子攸急跑到馬場去,只見自己的馬已經掙脫韁繩,瘋了一般地在馬場中狂奔,時而兩足著地高身立起,時而四蹄狂刨,像是被惡鬼附身,不住地折磨它似的。子攸生性豪爽酷似男兒,平素愛馬如命,這一會見了這個情景心疼難過自是不必說了。也顧不得別的,就要上前。

    六兒也跟著過來了,一見著馬就知道勢頭不好,連忙上前想要拉住子攸,可是哪裡還拉得住。她眼見著子攸衝過去,奮力拽住馬韁繩,那馬大約還是識得她的,見了她便狂躁稍歇,子攸趁著這個功夫飛身上馬,緊緊摟著那馬的脖子。可那馬到底不能平靜下來,沒一會兒便只管狂跑亂踢著,把六兒嚇得尖聲大叫。

    子攸的眼淚流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的馬是怎麼了,開始只以為它是受了什麼驚嚇,便想像當初馴馬時一樣,騎在它身上不住地吆喝拍打它,想讓它平靜下來。可是今日這馬的狂躁不似往常,這一會兒口吐白沫,似乎連子攸也不認得了,拚命要把她從背上甩下去,子攸有幾次都差點跌落馬背。頭上插著的一支玉釵掉落在地上,被「躡影」馬的鐵蹄踏得粉碎,子攸的長散開,隨著馬的劇烈跳動在腦後狂亂地甩動飛揚著。

    「躡影,躡影,你是怎麼了?」子攸口中喃喃地說,眼淚滾在馬背上,人卻死死地待在馬背上不肯下去。

    六兒急的叫人上去幫王妃拉住那馬,可這裡只有一干太監小廝,並沒有會武藝的侍衛,那些下人們別說不肯上去解救子攸,就算他們想去,如今也沒有那個能耐。

    眼見子攸在馬上已經待不住了,若這會兒摔下來,定然要被馬蹄踩得沒命,六兒急得要暈過去了。猛然間見到一個女孩也跑進馬場,衝著子攸的馬直衝過去,六兒並不認識那女孩,卻見那女孩手中白光一閃,像是拿著利器,她趁著馬跑過她身邊的一瞬間,猛的把刀捅進馬腹。

    躡影馬長嘶一聲,聲音竟是淒涼悲鳴一般。

    那女孩就是月奴。馬雖依舊在奔跑,可狂態卻頓時緩了不少,子攸藉著這勢頭向一邊側身,滾下馬去,倒在地上時手指觸地,錐心地疼了起來。子攸也顧不得,爬起來趕緊去看她的馬,那馬竟然在前面收住了腳。她以為它好了,便喜不自勝,跑過去摟著馬脖子還想安慰它,卻一眼看見它肚子上的血口,和流在地上的一長灘血,不覺大叫一聲,後退兩步坐在地上,只覺痛徹心扉。

    那馬在臨死時候似乎終於神思清明了,再嘶鳴一聲,膝蓋屈倒在地,將馬頭伸進子攸的懷裡,子攸再看它時,已經死了。

    這躡影馬跟了子攸三年,子攸未嫁之前,人馬朝夕相伴,刷馬喂料都是子攸親自去做。及至子攸嫁了之後,不好天天到處騎馬,也是時時來馬廄這兒陪它。現在愛馬突然死了,那心疼自是難以言說。

    子攸呆看了躡影馬半日,忽然摟著馬頭,仰天大哭起來,直哭得渾天黑地,任六兒怎麼勸說她都聽不見。忽然抬起一雙淚眼,想清了前後,厲聲問道,「是誰殺死我的躡影馬的?」盛怒之下,子攸也不辨好歹,只想殺了誰去給愛馬殉葬。

    月奴過來跪下。「是奴婢月奴。」

    六兒有些慌了。她心裡是不怪月奴殺馬地。那是情勢所逼。死了一匹馬總比讓子攸繼續處在危險中要好。

    「好。那我就殺了你。」子攸說著就從懷裡抽出一柄匕來。六兒以為子攸不過是氣話。可一見子攸那眉眼。便知她已經氣極了。子攸是個從小就有殺伐決斷膽量地人。這說是穆文龍教出來地也好。說是她自個兒娘胎裡帶出來地也好。總之這個殺手。只怕子攸是敢下地。

    六兒擔心真鬧出事來。她知道自己拉不住子攸。便跪在月奴前頭擋住她。「小姐。您就饒了她吧。你……你叫什麼來著。快給小姐磕頭。快點。」

    月奴真地磕頭下去。口中說道。「王妃娘娘。您地馬中了毒。即使不是用刀殺死地。也必然會毒身亡。」

    「胡說。我地馬怎麼會中毒?你又是怎麼知道地?」子攸盛怒之下。哪裡肯信她地話。只以為是她地狡辯之詞。

    月奴連磕了三個頭,「王妃娘娘,您的馬確實中了毒,奴婢知道,是因為……是因為那毒是奴婢下的。」

    子攸愣了一下,眼裡更是閃出火來,不過卻不再一味要殺她了。六兒也嚇了一大跳,回頭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奴向前三步,膝行到子攸身邊,「王妃娘娘,側妃前日問我,遊牧之民有沒有什麼藥,能讓馬瘋癲,奴婢不知側妃用意,就告訴了側妃娘娘,確實有這樣的藥,咱們王府的花園子裡就有一種紫花,開得極盛,那花在人是無害的,可是將它研碎了混進草料裡,馬吃了就會瘋,狂奔而死。側妃……側妃就叫我守著馬廄,打聽王妃娘娘要騎馬出去的時候,就把那花先餵馬吃了。奴婢知道,知道,知道側妃是想叫娘娘被摔死,可又……又……不敢不聽她的話,上午奴婢去王妃那打聽著今日王妃不出門了,就去告訴側妃說王妃要騎馬,然後來給馬下了藥。原想……原想藥死馬跟側妃交差了事。卻不想……不想……」

    子攸氣得已是抖,月奴卻忽然拉住子攸的手,「王妃娘娘,您的小手指……」

    六兒還沒從月奴那駭人的話裡醒過神兒來,這時候聽見月奴失驚打怪地大喊,又嚇了一跳,剛要呵斥她,忽然看見子攸的左手小指最上一截歪成一個古怪的形狀,登時嚇壞了,「這是怎麼了?」

    子攸自己只覺得手指錐心地痛,可方才又是氣又是心痛,根本沒在意自己的手,這時候看著手指,才覺異樣。月奴心裡卻清楚,向六兒道,「姐姐,王妃的手指骨折了,快叫太醫來。」

    六兒慌了,回頭四下裡看,冷不防看見側妃帶了人遠遠地站在馬場的門口看著裡面。六兒也不理睬她,只叫小廝快去太醫院,把那幾個好的太醫通通都請來。卻不道側妃來王府的日子雖淺,卻有些手段,王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多是被她拿下了馬的,她把那幾個小廝看了

    一眼,他們就明白了,說是去請太醫,可出了門就四處去逛。所以六兒這邊接二連三的叫小廝去請太醫,太醫卻遲遲地不到。把六兒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月奴心裡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她向著子攸說道,「王妃娘娘,您知道,我是草原上來的人,我們那裡沒有幾個郎中,可我們又是一年到頭活在馬背上的,平時免不了摔得傷筋動骨的,所以我們多少都知道一點救命的醫術。現下等不來太醫,王妃娘娘敢讓我試試嗎?」

    子攸沉默不語,六兒卻惱了,「你這死丫頭,你瘋魔了不成,還想給王妃治病?你們草原上的人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生得自然結實,娘娘這樣的萬金之軀,是你能混治的嗎?」

    子攸卻止住她,向月奴道,「罷了,就是你來吧,誰又能比誰金貴多少?我也在軍隊裡待過,知道這樣的情形必須馬上把骨頭正過來。」

    月奴抬頭打量了子攸一眼,眼裡有些敬服之意,按照草原的禮節規規矩矩向她行了個大禮,「王妃娘娘如此信我,我必不負娘娘。」

    她輕輕抬起子攸的手,細看這骨頭錯位的程度,「王妃果然是有膽量的人,中原的這些人裡,我只敬你一個。今日又見你愛馬如此,真是難得,王妃的馬是我害死的,假若我將來能活著回到草原,我當為王妃找一匹好馬。卻不知王妃的這匹馬叫什麼?」

    六兒見她不急著治療,只管這樣雜七雜八的說,正不解其意,子攸被分散了心神,剛要開口說話,月奴猛地一扳子攸的手指,子攸痛得尖叫一聲,連六兒也被嚇得叫出來,再低頭看,子攸的手指已經被正回了原位。

    子攸雖然痛得冷汗直流,大口喘息,可卻知道已經無妨。

    六兒也終於叫來一個穆府陪過來的侍衛,吩咐他親去請太醫來,一面極力安慰子攸,硬把子攸從馬屍旁邊拽開,請回了房裡。太醫來過之後,又是一陣忙亂。一時側妃蕭氏又過來請安,自為子攸雖惱,可抓不到她的把柄,又能把她怎麼樣呢,便是她說給王爺去聽,王爺也未必信——此時她還不知道月奴已經說了實話。

    見屋見子攸看著她冷笑,便又有些怯了,強自鎮定起來,勉強笑著向子攸請安。子攸也是一笑,忽然道,「何必惺惺作態,不如打開天窗說幾句亮話。」

    蕭吟溫婉笑道,「姐姐是說什麼?我卻不知。還請姐姐言明。」

    「我若在這時候說你兩句重話,你自然得空就去學給司馬昂聽是不是?」子攸直接便說出來,蕭吟見她越連王爺的名諱都叫出來了,知道她已是無可忌諱,心裡便又忌憚她的權勢,又惱她這副不肯存些城府的輕狂樣。

    子攸看著她的臉冷笑,心裡卻忽然恓惶,想來果然該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自己無論如何小心,反正都進不到司馬昂心裡去,又何必在乎了呢?想來,自己心中有司馬昂,那是自家的事,司馬昂心裡沒她,那是他的事。這樣想著,今日之盛怒,不免便轉成了灰心絕望,越隨性說出來,「我不妨明說了吧,我是看在司馬昂的面子上,今日就饒過你。你也不用再狗仗人勢天天做耗,我要想拾掇你,根本用不著費心機繞彎。你給我記著,倘或再有一次這樣的事被我覺,我不管司馬昂如何疼你,我就有本事叫你立刻離開王府,滾到天邊上去。你如不信,可以一試。這話你只管去回司馬昂,他愛怎麼想都隨他。」

    這一番話說得蕭吟臉色煞白,不知道子攸說的是真是假。還要再說話,子攸已經開口了,「六兒,叫小丫頭們進來擦地。」

    羞得蕭吟滿臉通紅,也說不得別的,只得退了出去。這天晚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宿睡不著覺,思來想去地琢磨子攸的話到底是嚇唬她,還是怎的。可也沒琢磨出來,本想要麼弄死子攸,要麼把她擠出王府,可是從此以後她便不大敢做的太明顯,而那邊子攸卻不再顧及自己是不是太招搖了,直接另立了內廚房和賬房,後來甚至連私用的倉庫都有了。從這以後子攸並底下人的吃穿用度都不用官中的,外邊櫃上來給子攸送銀子送東西也直入子攸自己的賬房。

    可這下就苦了蕭吟了,王府的一應開銷不小,單靠王爺的俸祿銀子十分有限,司馬昂又從不管這些閒事,蕭吟只好自己苦力支撐,沒多久就覺得疲憊不堪,難以維持。她沒了錢使,下邊人便不大服帖她,幾次三番的王府裡鬧出幾件不大不小的難堪事讓她沒臉——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如今只說,子攸的正房這邊。蕭吟雖然走了,可六兒心裡有數,已經開始防備著蕭吟,也不叫月奴再過側妃那邊去,生恐那歹毒女人害了月奴的性命,叫丫鬟婆子給月奴收拾一間下房住了。自己帶著兩個丫鬟服侍子攸吃藥,知道子攸因為愛馬暴亡哀傷不已,便不住地解勸。

    一時天色昏暗,已經到了晚上,子攸覺得有些倦了,喝了藥便獨臥在床上,只是手指疼得睡不得,又想起她的馬來,便又哭了一會,漸漸方有些睏意,正模糊睡下,猛聽到院子裡又吵嚷起來。

    子攸煩惱地起身問是怎麼了,六兒已經舉著燭火進來,點了兩盞燈,又拿了子攸的披風過來,一面低聲說道,「小姐,6路那邊的貨沒了。連運貨的人都沒了,說是快到京城的時候遭了強盜了,跟貨的人只有一個逃回來報信,這邊才得知道。外邊幾個掌櫃的都來了,在外頭小書房裡等著小姐裁奪。」

    子攸聽了這話,只覺得心口忽悠了一下,也不知是急得還是起得猛了,「哇」地一聲把才纔吃的藥全吐了出去,「什麼?那些貨都沒了?」

    子攸那匹貨裡並不僅是她買賣上的東西,還有爹爹為了這次打仗,從南邊兩個富省強征來的稅銀,就為得是怕在路上被強賊覺,才混在她的貨裡送來,她還特意囑咐了一路上不許打出穆家商號的名字,只求不要樹大招風,要穩穩進京才是。誰知竟還是出了事,只不知眼下可如何是好?

    六兒因見子攸的神色不比往常,便問她那貨是否金貴,這一次要虧多少錢。

    子攸坐在床沿上出了一會神,只是不答。半晌才緩過神來,像是在跟自己說話,「丟了就丟了吧,眼下要把貨找回來才是正理。我這就去見見在京城裡的江湖英雄,打探一下,是哪裡來的人把貨劫走的。」

    六兒聽說,連忙手腳麻利地幫她穿衣梳頭,一面又吩咐小丫頭叫外邊伺候的太醫再去煎藥,定要子攸重新喝了藥再走,可子攸也顧不上喝藥,急急忙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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