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這三位主子像是打對場似的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方娘歎了口氣,朝一旁的吳媽說了句,「去泡幾杯涼茶過來。這太陽已經上了三竿了,莫再站在院子裡,小心沾了暑氣,囡囡,扶二夫人到屋裡來坐會兒吧。」
林清弦雖不願意,但娘親已經話,由不得她拒絕,於是主動走了上前,「二夫人,請裡邊坐。」
「不必了。」塔娜深吸一口氣,略過林清弦看向了方娘,語氣堅決,「姐姐,我希望你能明白,紅包的事總得有個解決,送紅包出府是最好的選擇。」
方娘看林清弦臉色瞬變,輕咳了聲,止住她說話,「紅包的事,我想其中恐怕有些誤解,依我看是不是查清楚之後,再決定是不是送她出府。」
「姐姐啊,你這樣做會讓我為難的。」塔娜強笑一聲,接著笑容變得凌厲,「再說了,紅包偷竊的事情,我有人證物證,作為家裡的管事人,我連這點主都不能做了嗎?要不然就把她送出去,要不然就施行家法,姐姐想要哪一樣?」塔娜暗自咬了咬牙,就算攆不走紅包,重重打她一頓,打得她不敢再惹事也是好的。
方娘搖了搖頭,氣也很強硬,「既然你這麼說,我也給你出兩個主意,第一個,讓親衛營的人來查;第二個,通知相公回來,讓他處理這件事。二庫房失竊雖是在府裡生,不過這裡畢竟是將軍府,不管是外人幹的,還是府內人做的,都不算是小事,既然要定罪,那都乾脆查個清楚。」
方娘的話讓塔娜沒法駁,她心裡一抖,雖然她很想選第二個是一想起林鎮海這陣子的作為,她對這個男人的信心降低了很多,只能選擇讓親衛營來查,心裡卻在暗中祈禱著,這是內宅生的事情,親衛營再神通廣大,也未必能查出什麼來。
想到這裡,深吸一口氣,冷一笑,「那就找親衛營果定下紅包的罪,直接打了出去。
塔娜想不到,親衛營的人都是林鎮海帶出來的精兵,做起事雷厲風行,很快就查出了結果,因為這件事本就沒有多麼複雜,只是塔娜自以為很天衣無縫罷了。
林聽完了下屬地匯報。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心裡也暗叫一聲糟糕事情展到現在這步。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地。本以為只是府內普通地偷窺。誰知居然牽扯到兩位夫人地恩怨。這就是他負責不來地地方了。幾番思量。他決定先不把查到地事情告訴大夫人。而是直截了當地全部告知將軍。由將軍自行處置。畢竟。這都是將軍地家事。他一個做下屬地實在不方便。
一連兩日。塔娜都生活在忐忑不安中知為何。第一次對方娘產生了畏懼感。當初於媽獻計時。她只想著把紅包趕出去。只想著給方娘母女一個下馬威從來不曾想。方娘根本不慌不亂接把事情擺到檯面上。讓她不得不接受由親衛營來調查這件事。可是萬一事情真被查出來了怎麼辦雖然於媽拍著胸脯保證不會說。也沒有別地差錯可林虎他們做事歷來幹練。而且她總覺得心慌。好像有些凶險是她料不到地。
今日是林鎮海從軍營回地第一天。依著慣例應該在海棠春塢裡用餐。塔娜便與若月姐弟早早開了飯。突然聽到「砰」地一聲。院門被人用力踢了開。
林鎮海一身盔甲未卸。立在了門外。驚出一身冷汗地塔娜。趕緊撿起已經掉落在地地筷子。站起身來。「夫君。您怎麼來了?不是在姐姐那兒用飯嗎?」
感覺到兩道寒光掃來。塔娜立馬撇開了頭。衝著站在院子裡那些嚇得不能動彈地丫頭說了聲。「快去準備碗筷。」
「不必了!」林鎮海地眼睛一刻都不曾離開過塔娜地臉。他想要從這張臉上找出哪怕一絲羞愧慌張地神色。可惜他沒看到。便冷冷地低喝一聲。「若月、鵬。你們先出去。」
塔娜的心一顫,連忙按住要起身的兒子,嘴角勾起一抹強笑,「夫君,這才剛剛開動呢,雷公不打吃飯人,總得讓他們先吃飽了。」
「我沒那個耐性!」
林鎮海一改平日的好脾性,語氣惡狠狠的,塔娜從未見到這樣的他,只覺雙膝軟,手止不住地抖起來,艱難地嚥下唾沫之後,放開了兒子肩上的手,深吸一口氣,淡淡地對兒女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林若月到底年長一歲,眼前這兩人的表情,讓她察覺出了什麼,她乖巧地替林鎮海倒了杯茶,溫柔地說道,「爹,您先喝口茶,有什麼事兒慢慢說。」
「都出去吧。」
看到兒女眼中的擔憂,林鎮海稍軟了些口氣,可是一想到剛剛得知的那些事,他忍不住瞪了塔娜一眼,心裡煩躁至極。這個女人只知道跟方娘和清弦過不去,就不曾替兩個孩子想過嗎?她這麼鬧得家宅不寧,到底是為了什麼?
等兒女都出了門,林鎮海把門關上,回頭看著塔娜,眼前的她除了豐腴些、成熟些,模樣和當年並沒多少改變,眉宇間還有曾經讓他心動的那抹嬌憨,可是如今做出來的事情,卻讓他無比寒心。他失望之餘,心下不禁地自問,當初把她帶來京城,到底是對還是錯?背棄方娘,而選擇跟塔娜在一起,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可是再看向低站在一旁的塔娜,憶起數十年來兩人相處的日子,林鎮海又心中一軟,聲音稍低了些,「你沒話和我說嗎?」
塔娜的心微微一顫,
君的性子,若林虎已經查出真相,必定會暴跳如雷,現在的口氣溫和,可見事情沒有暴露,而於媽也沒有出賣自己,於是她心存僥倖,溫溫地笑著說道「夫君問的是何事?」
林鎮海看著她一副無辜自若的表情,頓時心生失望,進而原本消融的怒火又湧了上來,他本想給她一個機會,誰知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而且也不肯承認什麼。他冷哼一聲,強壓著怒氣,「二庫房被人潛入之事,你就沒什麼可說的嗎?」
「此事與清弦有關,我還是少說為妙。」
塔娜抿了抿嘴唇想擺出無辜單純的姿態,卻不知她的這副模樣都落在林鎮海的眼中,而不會換來林鎮海的憐惜,更多的反而是失望。到了這個時候她還說這樣的話!她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
他的拳頭緊握,努力克制著,如非念及多年情分,真恨不得一拳揮下去,「這件事,與清弦有什麼關係?」
塔娜抿嘴微微笑不知現在是什麼樣的情形,還想趁機會搬弄一番,「其實我這樣說也不妥,這事與清弦無關,紅包她潛入二庫房偷竊,依我看清弦應該並不知情,但她畢竟是清弦帶進府的人,為免將來再生這樣的事,所以我一直說要送她出府,我真是一番苦心姐姐與清弦卻誤會了。」說完,她還做作地歎了口氣自以為是一副寬宏大量的姿態。
而這一番話下來,林鎮海怒氣早已經一竄就上了頭,雙拳攥得「咯咯」直想,怒目圓睜瞪著塔娜,咬著牙從口中擠出話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說實話?林虎什麼都查出來了,明明就是你在中間搬弄我本想聽你說一句真話,可是你句句是假是,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塔娜的心一緊看著夫君怒氣沖沖的表情,她心中慌亂之後,竟又決絕起來,冷笑一聲,「塔娜不知夫君說的真話是什麼?林虎又查出了什麼?」
林鎮恨極她那副死不認賬的模樣,咬牙切齒地說道,「查出什麼?查出有人故意把紅包引到二庫房,趁著夜色把她打傷,然後栽贓於她。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塔依舊嘴硬地辯駁著,「有沒有這樣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紅包在二庫房被人捉住,三更半夜的她去那裡做甚?如非有不軌企圖,我實在找不出其他理由。」他的心裡就算再害怕,既然一開始就選擇了隱瞞欺騙,她就沒後退之路,只能硬撐下去。
塔娜的堅決否認,讓林鎮海一時間有恍惚,眼前的人難道是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人嗎?林鎮海第一次覺得很陌生,他原本也不想去相信塔娜會有這樣的作為。
塔娜怎麼管教下人,在林海的心裡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是偏偏這個下人是清弦的,塔娜的目的昭然若揭,她就是在針對清弦,他自問從沒有冷落塔娜,反而處處維護,就連面對清弦時,偶爾還會心虛愧疚,塔娜怎麼一點珍惜之心都沒有呢?
林鎮海心裡暗暗歎了口氣,語氣又稍稍平緩了下來,「我在來之前曾經去找過於媽。」
塔娜的心裡頓起不詳的感覺,連忙問道,「於媽怎麼了?」
「於媽年級大了,我想是時候讓她回家享清福了,我已經讓林管家送她出府了。」林鎮海冷哼一聲,低沉地說道。
塔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林鎮海,尖聲質問,「為什麼?於媽是若月他們的奶媽啊,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把她攆出去了?」
「她搬弄是非,教壞主子,沒打她板子就不錯了!」
一想到最忠心的於媽都被攆走,塔娜已經慌得語無倫次,抓住林鎮海的袖口,大聲辯駁,「那紅包呢?那個死丫頭嚼舌惹事不止一次兩次,你為什麼從來不說把她攆出府,就因為她是林清弦的人?於媽是我的人,你現在把於媽送出去,是因為我好欺負嗎?不行,你把於媽給我找回來!」
林鎮海滿臉震怒,氣得渾身直顫,他本以為她會知錯,本以為這不過是她一時糊塗,卻沒想到她根本不知悔改,而且還在紅包的事情上糾纏,「你還好意思說讓她回來,要不是於媽搬弄是非,你會腦子昏地非要抓什麼賊,攆什麼人?你誣陷紅包,把家裡攪得雞犬不寧,到了如今真相大白的地步,你難道還以為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塔娜的心一沉,手指鬆開,往後退了兩步,反而覺得豁出去了,瘋一樣地喊道,「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我嫁給你有錯嗎?我伺候你有錯嗎?我給你生了一兒一女有錯嗎?我盡心盡力地把林家打理好有錯嗎?我不想自己的夫君被別人搶走有錯嗎?你怎麼只知道說我的錯,你眼裡還有沒有我,有沒有鵬和若月?你是不是現在心裡只有那個女人和那個死丫頭,要是你真是這樣,乾脆把我休了,我回草原去,就當以前你說給我的那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林鎮海被這一大段話說得狼狽至極,也被塔娜此刻的瘋狂嚇到了,他從沒看過那個對他溫柔似水的塔娜會說出這麼尖利的話,慌亂之後只是重重地摔了一下胳膊,再低喝了一句,「不可理喻!」
說完,他轉身便出去,只留下塔娜一個人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裡,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打濕了地上的青石板,留下點滴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