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的前一晚,方娘正在家裡給囡囡縫衣裳,囡囡得飛快,得趕著制些新衣了,不然再過幾月都不知道該穿什麼了葉二叔臨走時留下了一筆銀子,雖說家裡如今境況也不算太差,可她不敢隨意花錢,相公已經不在了,怎麼也得為囡囡打算一下。
門外突然傳來隔壁大嬸急切的叫聲,「林嫂,堤要垮了,快些逃命啊!」、
方娘甫打開門,就看到村子裡早已亂做一團,到處都是火光在閃、人在跑,她驚了驚,也顧不得再看,轉身衝回屋子裡,隨意收拾了細軟,抱著囡囡衝出了家門。
天亮之後,逃難的人群已經全都聚在了村子不遠處的山頂,看著一夜之間被大水淹了的家,只剩哭聲一片。可哭歸哭,大家一商量,這大水還不知要淹到哪裡,還是逃命要緊,於是三三兩兩地向了隔壁縣城走去。
當初大家是抱著等水退了,便回去重建村子的想法,可是這一路上逃難的人越來越多,方娘抱著囡囡跟著這些人,一走就是三年,她已經不知道走到了哪兒,開始各家還能買吃的住客棧,到了後來,只能靠乞討填飽肚子,住在破廟將就一下。
行到一處小鎮的時候,囡囡突然生病了,許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拉了兩天的肚子都不見好,每日懨懨地靠在她身上,急得她只好背著她去找大夫。在醫館裡呆了兩天,囡囡的病是好了,可方娘藏在懷裡的最後一點銀子也花光了,而等她回到破廟時,村子裡的人早已全都離開了小鎮。
方娘打聽到他們是向東邊去了,於是帶著囡囡向東尋去,逃難的人很多,可就是沒見著自己村子裡的人,她的心很急,只能跟著那些人一路向東走。
也許是她幸運,路上真讓她遇到了一個隔壁村的女人云嫂,那雲嫂很熱情,說是見到他們村地人在前面,於是陪著她一路尋找,還幫著她帶孩子,走走停停兩三個月,自己村子的人硬是一個也沒見著,方娘到也沒生疑,想著應該是自己帶著囡囡走太慢的緣故。
到了一個隋城的時候,有一天雲嫂出去討飯,回來時候帶來了一個男人,說是她娘家的親戚,在一個李姓大戶家裡做事,現正幫著夫人找些下人,問她有沒有興趣。方娘一想,這可是個好機會,這每天靠著乞討,囡囡時常都吃不飽,若是有份工做就好了。
幾人帶著她去見了那李夫人,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一雙似雲似霧的眸子,在她身上掃了幾眼,最後停在她臉上,「我這兒正缺一個洗衣服的下人,我看你還合適,只不過呢,我正要去康寧,你可願意跟著一起去?」
康寧在哪裡。方娘並不清楚。但心想有事可做、有口飯吃。她自然認為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就簽了契約畫了押。告別了雲嫂。跟著李夫人一塊兒啟了程。
簽契約地時候。方娘多留了個心眼。在鄉下地時候相公曾經教她認過些字。雖不多。但她還是知道活契比死契好。於是和李夫人討價還價。最終簽了一份為期十年地契約。
從隋城出來一路向北。聽說到康寧還要走兩個月地路程。方娘抱著囡囡坐在靠後地馬車上吁了口氣。終於不用再走路了。坐在車上她心裡盤算著等到了康寧。了餉錢。要給囡囡做幾身新衣服。囡囡這兩年穿地衣服全是自己地舊衣改造地。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看得她心酸。
李夫人待她極好。對囡囡甚是喜歡。時常拿些零嘴兒來哄她。還教她唱歌。方娘慶幸自己找了個好東家。
可這慶幸還持續不到幾天。一件事讓方娘地整個人落進了冰窟。
車隊停停走走。在一個小客棧落了腳。坐了一天車。囡囡很快就睡著了。方娘想著去廚房打些熱水來洗下身子。走過李夫人房間時。聽到裡面有人說話。她好奇地停下靠著窗子偷聽。
「當家的,您為何只讓她當個洗衣的媽子?這次出來你不是特意找姑娘的嗎?」說話地是雲嫂那個親戚。
李夫人輕哼了聲,「你覺得她能當姑娘嗎?」
「我看她身段不錯,人也長得標緻,比起咱們樓裡的姑娘可不遜色。」
「咱們樓裡的姑娘都是自小培養的,色藝俱全,她雖長得標緻,可畢竟是生過孩子的人,而且看她的性子,只怕不會肯,到時候鬧得你死我活地,還不是給樓裡添晦氣。」李夫人話語間透著厭惡。
「那您的意思是?」
夫人突然嬌笑著,「意思?看你平時挺聰明地,為何這次會變笨了?」
那孩子?」
「娘的模樣不錯,女兒將來也差不到哪裡去,如今才六歲,如果讓我調教調教,說不定將來會是我地紅牌姑娘。」想她樓裡的姑娘都是十多歲買來地,如今這個才六歲,定會比她們更有前途。
「夫人想法是好,可她娘會同意嗎?」看那方娘將囡囡看得挺寶貝的,有好吃的總是留給女兒,只怕不會同意把女兒送進樓裡。
夫人站起身來走動了兩步,「說你笨就是笨,如今咱們不說,等回了康寧慢慢許些好處,最好是讓她欠些債,到時候依也就罷了,若是不依在自己的地方用強又怎麼了?」
方娘捂著嘴瞪看著窗紙上的影子,慢慢退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頓時讓她亂了分寸。
什麼大戶人家?什麼夫人?全是假的,不過是個賣笑的老鴇,看她喜歡囡囡,本當她是善人,誰知卻是另有目的,不行,不能再呆下去了。腦子裡第一個想法便是逃,可能逃出去嗎?平時沒注意,剛剛才現,客棧這獨立的小院子外,守著兩個大漢。
每日裡方娘都盤算著要逃出去,可是同行的老媽子一句話澆滅了她的念頭,說是曾經有一個下人不顧契約逃走了,結果不到一天就給捉了回來,打殘了腿不說,還直接送到了官府,告他背主棄信,足足坐了幾年的牢。
抱著囡囡,方娘欲哭無淚,怪只怪自己信錯了人,現在想來,那雲嫂只怕根本不是隔壁村的人,當初幫她也是心懷了旁的目的的,如今打斷腿也,坐牢也好,她都不怕,可是她若是進了牢房,只怕更趁了那些賊人的心,囡囡這輩子只怕得在青樓裡呆著了。
時間過了月餘,眼看著離康寧城已經不遠了,方娘的心裡火燒火燎的,面子卻平靜得很,經過這些天,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能再讓囡囡跟著她了,怎麼也要把她送走。
也許是看她平時懂事,做事勤快,那夫人很滿意,也漸漸對她放鬆了些。機會終於來了,平時採買東西的大叔突然病了,方娘自告奮勇提出替他去買東西,夫人輕掃了她一眼,然後同意了。
走進雙龍鎮的時候,她真的萌了想帶著囡囡遠走高飛的念頭,可隨即她又害怕被那些人捉回去,這樣害了自己不說,更是會害了囡囡。
她在市集找了一圈,最後看柳默之為人老實,不像是奸惡之徒,便把囡囡托付與他,想著等自己擺脫了那些賊人之後,再回來接她。
方娘的經歷,讓柳默之夫妻唏噓不已,方娘的眼裡有亮光一直閃動著,卻沒有落下來,只是輕輕抬起下顎,抿著唇兒,透著幾分倔強,這神情正是他們所熟悉的,相互對望了一眼,麗娘起身替她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裡。
同是女人,她能明白方娘的心,與其把女兒送入火坑,還不如賭一把,賭她的相公是個正人君子,也許是上天眷顧,她賭對了。
「後來呢?為何您沒有來帶走她?」
後來,方娘一直躲在角落裡,流著眼淚看著女兒四處張望,看著柳默之帶著囡囡找她,看著他們走回了家,她在柳家外徘徊了許久,為的就是記住這戶人家。
直到將這戶人家烙進心尖上,方娘這才走出了雙龍鎮,回到了李夫人住的地方,看著兩人去一人回,李夫人的臉色很難看,其實她並沒有放鬆對方娘的監視,甚至派了人一路跟著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囡囡送了人,也無可奈何。
方娘推說帶著囡囡不方便幹活,已經把囡囡托付給了小叔,可李夫人一看便知她在撒謊,眼見著如意算盤落空,她也懶得再偽裝下去,一轉身就顯出了原形,回到康寧後,便逼著方娘去接客。
誰知方娘對她的一切早有防範,也早有了計謀,等到李夫人逼迫她時,二話不說直接從懷裡抽出一把剪子,用力在臉上一劃,便就留下了這道永遠都磨不去的疤痕。
看方娘摩挲著臉上的疤痕,麗娘再也忍不住了,嚶嚶地哭了起來,此刻那道疤痕在她心裡再也不覺難看了,柳默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曾經猜想過不下數百種方娘丟下囡囡的理由,卻怎麼都想不到原來是這般的淒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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