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年後
佛樂盤山山腰處,一位衣紋三眼花斑豹的高個兒青年正徒步走在下山的羊腸小道兒上.此人眉清目秀,一身長袍皆為黑色,使他身材看起來略顯偏瘦,弱不禁風。原來此人正是剛剛修煉出關的冷天涯。今非昔比,此時的冷天涯修為已至降龍中期後段,如果再行服食緣慧法師給予他的丹藥,用不了十年光陰,便可晉陞到顛坤期修為,也就是修真之人眼中的道人期修為了。冷天涯並沒有選擇繼續留在佛禪宗,因為那裡已經鎖住了他六十餘年之久,人生的大好時光皆已消逝在此處,佛禪宗的一切冷天涯看一眼都嫌多餘,所以在出關之後他毅然選擇了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下山的小路尤為崎嶇,不過這些對冷天涯來說絲毫也不礙事,雖然走起來很不舒服,但他依舊不想騰身飛天而行。可能是習慣了從前修為低下時的趕路方式,冷天涯覺得還是腳踏實地的行走比較好。看著周圍被積雪覆蓋著的青松,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時間冷天涯不禁詩性大,高聲說道:「雪吹青松白自青,人走古道古自今……」
「春秋過往六十載,不知為人亦為情?」冷天涯開口兩句道出了上闋,不想正在這時一個有些耳熟的女聲突然在他身後響起,驚出了冷天涯一身的冷汗。通常精通暗襲之術的修士只要靠近目標便可在毫釐之間將對方斬殺,可想而知來人要是圖謀不軌冷天涯現在將會是什麼樣子。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冷天涯決定以後無論是在多麼安全的地方也要多留一個心眼兒,以防不測。
冷天涯緩緩的轉過頭,只見一位身著半透明紗衣的女修出現在了他的眼中,霎時間冷天涯明白為什麼這聲音這樣耳熟,原來說話的女子便是當初被自己重傷的方彤。「幹嘛用這麼複雜的眼神看著我?我臉上又沒有長出花兒來!」方彤見冷天涯這樣神情淒迷的看著自己,略有些慌張的說道。
「天涯失禮了,方姑娘此番前來不會還是要同我對戰吧?如果是那樣,請恕我不能答應!」冷天涯被方彤的話驚醒,明白是自己失禮在先,便急忙歉意的說道,同時將目光移向別處,並將其自身的結界撐開,讓神識將方圓百丈覆蓋,以免方彤冒然出手自己無從應對。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請你帶著我遊歷天下,也好讓我增長一些閱歷,你不會不答應吧?別忘了,你當初重傷我,我都沒有記你的仇!」方彤本來長相就極為美艷,再配上此時的撒嬌、蠻橫的態度,讓人看起來不免有些神魂顛倒。可是冷天涯好像並沒有為之動容的意思,依舊面部表情不冷不熱的看著她,等其把話說完也沒有開口作出回答。
冷天涯見方彤說完話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視著自己,知道再不回答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於是便開口不急不緩的說道:「你認為可能嗎?從前你的修為比我高出許多,但現在你這樣的修為在我身邊無疑就是個累贅,所以我不會答應你的!」冷天涯說到這裡便凝視著方彤不再說話,當見其還要爭辯的時候,冷天涯急忙又補充道:「還有,當初是我打傷的你不假,但如果不是我去請緣慧法師救你,恐怕你也活不到今天!所以我並不認為欠你什麼,如果方姑娘還打算強求於我,對不起,恕我不能相陪!告辭了!」冷天涯說罷也不等方彤回答便施展了一招幻境天竺中本屬於歸無進攻的「虛無界天」,逃離了此處。
方彤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沒等她開口,冷天涯週身蒸騰起的白煙便將她接下來的話硬生生的噎了回去。方彤不明其意圖何在,還以為冷天涯是要攻擊於她,所以連忙向後退數步,準備應對冷天涯的攻擊。可誰曾想到,當迷霧被風吹散的時候此地卻再無冷天涯的身影,這讓方彤不禁以為冷天涯是在戲耍她,立時怒極而泣的大聲叫罵道:「冷天涯!你真是個混蛋!……」
冷天涯現在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況且方彤在叫罵的時候他早已身在山下了,因此方彤的話冷天涯根本就沒有聽到。此時冷天涯保持著原來的行進方式繼續趕著路,反正現在距離合祭之日的時間差不多將近百年,何必現在把趕路要求得那樣快,一邊行走一邊遊歷豈不是更好。
「幻境天竺中說歸無進攻如果運用得當甚至能蓋過之前的兩種進攻,可要我來看這歸無進攻利用在逃生上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為什麼秘籍中所述歸無進攻用來逃生是誤人子弟呢?」冷天涯走著走著,心中開始回想起剛才逃走時的情景,想到此處不禁對幻境天竺秘籍中所言產生了懷疑。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任何一位修習幻境天竺的人都有這樣的想法,當幻境天竺修煉到極致的時候,「虛無界天」甚至可以瞬間移出近千里的距離,所以修習之人才會將其運用在逃生之道上。而冷天涯此時的修為乃是降龍中期,如果他將幻境天竺歸無進攻中的「虛無界天」全力驅動,不說能行出五百里,但卻也差不太多。
冷天涯現在的行進方向乃是去此地以南千里處的嵩山,而嵩山卻並非他真正的目的地,他的真正意圖是前往嵩山以南九百里外的原散修部落,因為那裡的黑風洞中有他的無痕劍,以及各種珍貴的煉器材料。可按照冷天涯的這種行進度,要想到達距此一千九百里外的原散修部落,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是別指望了。不過好在冷天涯並不心急,六十多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哪還在乎這區區數日,更何況黑風洞中有黑蟻鎮守,即便是再強大的修士也不敢輕易涉足,這樣一來肯定不會有人懷疑裡面被人藏了東西。
行約小半日,冷天涯始終沒有脫離這片茂密的森林,因為海拔較低的緣故,現在的地面上已經沒有了積雪的蹤影,取而代之則是鬱鬱蔥蔥的青草灌木,這令冷天涯在行走的同時也能欣賞一下大自然的景致。忽然,一個強大的神識從冷天涯身上掃過,打擾了他的雅致。在神識掃過他的身體後,又猛然折回鎖定住了他。冷天涯感覺到這個神識的強大,明白來者絕不是好惹的主兒,於是便將須彌神噬中六十年從未用過的伏龍戟拿出,擺出了一副備戰的樣子,靜候對手的到來。
「咕嚕咕嚕!」低沉而又壓抑的聲音從冷天涯正前方的灌木叢中傳出。聽到這樣的響動,冷天涯心道這哪裡是人,分明就是一個修煉有成的妖獸。考慮到獸類思維簡單修行起來極為艱辛,於是冷天涯有心避開不去傷害它。可這個妖獸好像並沒有覺察出冷天涯高的修為,只聽其腳掌摩擦地面草坪的聲音依舊在不斷的逼近,顯然就是沖冷天涯來的。
冷天涯透過樹林間的縫隙逐漸看清了這個妖獸的形態,原來這個妖獸竟然是一個個頭兒約有老虎大小,渾身長滿蛋黃色疙瘩的巨型蛙獸!這下冷天涯可夠噁心的了,他本愛清潔,此時竟碰到這樣一個「彪悍」的蛙獸,一時間冷天涯不禁懷疑老天是不是在故意作弄他。思索片刻,冷天涯收起伏龍戟,打算再次使用「虛無界天」逃之夭夭。可就在他施展此法的時候,一絲駭然的神情在他的臉上浮現了出來。他現自己此時在對方莫名的神識下根本就施展不了這一法門,這令冷天涯驚懼的同時急忙拿出自己的神兵,打算殺死這個討厭的傢伙。
「戟出裂天,戟收破地!洞穿乾坤!撼天訣,疾!」冷天涯不待對方接近,便將無名功法的結丹期攻擊技法使出。無名功法中稱此招為「撼天訣」,其攻擊具體威力冷天涯也不甚清楚,因為在「天戟咒」之後冷天涯就再沒有施展過任何攻擊技法,所以之後幾個境界的攻擊他都沒有使用過,何談知曉其威力如何。
冷天涯招出,霎時間其招式名字的含義便從攻擊上隱現,只見在冷天涯伏龍戟向前刺出的那一剎那,天空彷彿瞬間變成了影布一般,映現出了伏龍戟的影子,而緊接著伏龍戟整個戟身皆被紫紅色的光環環繞。這樣的景象冷天涯從未見過,一時間不禁呆愣在了原地,只顧著看懸浮在自己掌前的伏龍戟,卻忘記了施展此訣接下來的步驟。
「撼天訣」顧名思義,屬於訣類攻擊技法,就像是劍訣那樣的存在。因此在施展此訣的時候,出招人務必精力集中,否則技法的威力將成倍折減,從而達不到應有的效果。而冷天涯此時還拿「撼天訣」當「天戟咒」那種咒法般的存在使用,因此在「撼天訣」失去了冷天涯的指控後頓時懸浮在原地,不在有所動作。巨型妖獸在冷天涯將光華萬丈的伏龍戟寄出時,便止住了去勢站在了原地,彷彿它對伏龍戟很是畏懼一般。不過這樣的現象並沒有持續多久,有可能是因為巨型妖獸太過飢餓的緣故,當其見到冷天涯的伏龍戟停在半空不再有所動作的時候,餓意便趨勢它逐漸的接近冷天涯,慢慢的向其靠去。
妖獸的這一做法頓時警醒了仍處於呆愣狀態下的冷天涯。當其見到自己的攻擊靜立不動時,冷天涯立時反應過來招式還沒有完成,於是抱守元一、謹守心神,將真元按照「撼天訣」的運行方式運作到極致,霎時間伏龍戟上紫光暴起,從戟尖上出的刺骨厲風徑直向巨型蛙獸襲去,這使其拳頭般大小的眼睛不禁緊緊閉上,身軀連忙向後轉,企圖逃跑。
冷天涯招式已成,如果這時強行收回必會自損經脈,所以現在的冷天涯可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索性他也不管殺不殺生了,左掌抬起一掌印在了平抬許久的右掌之上,頓時一道金青色流光從其右掌掌心射出,直接打在了伏龍戟的尾端,只見金青色的光華從戟尾直上戟尖,不消片刻就遍及了整個伏龍戟戟身。此時伏龍戟的表面一層金青色光華,其周圍遍佈著紫紅色的光環,散佈出來的虛光更是美不勝收。不過這樣的美景之下隱藏著的卻是凜冽的殺機,這使得在觀賞伏龍戟的同時不禁令人心生一種退避三舍的感覺。
「孽畜!受死吧!」冷天涯爆喝一聲,只見伏龍戟從靜立不動驟然提升至急前行,逕直向妖獸的後頸射來。一時間,巨大的威勢甚至連地面都不禁瑟瑟抖,天空黯然失色,彷彿真的撼天動地了。可是這等劇烈的干擾彷彿對伏龍戟並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它的度依舊保持恆定,而妖獸則因為地動山搖而寸步難行,幾乎沒有什麼躲閃的機會便被伏龍戟一戟刺中。
只聽「噗」的一聲,伏龍戟便一頭刺進了蛙獸那如人腰粗細的脖頸裡。就在這時奇怪的一幕生了,按常理來說伏龍戟這般快的勁道加之其自身重量,就是僅憑慣性也能將一個半丈厚的鋼板洞穿過去,可誰曾想到此時的伏龍戟竟然插在妖獸的脖子上一動不動了。這讓冷天涯很是不解,心道:「難不成這妖獸的自身防禦竟然強悍到蓋過鋼板了,連伏龍戟這樣的神兵利刃都拿它無可奈何?」
「嘶嘶!」吸食東西的聲音從妖獸脖頸內傳來。剛開始時冷天涯並沒有注意到,可後來當其注意的時候妖獸那碩大的頭顱已經開始乾癟了下來。原來蛙類的頭皆是長在身體的前方,而在伏龍戟刺中巨型妖獸的那一時刻,它正好是背對著冷天涯,因此伏龍戟在插進妖獸脖子的同時也插進了妖獸的頭顱。然而恰恰所有妖獸的妖丹都是在其頭顱之中,而由於伏龍戟嗜血的天性作祟,伏龍戟便自主貪婪的吸食起蛙獸的妖丹來,以此來增加它本身的道行,直至伏龍戟在未來將自身等級提升到巔峰為止。
冷天涯熟讀煉器秘籍,知道像伏龍戟這種等級可晉陞的神兵皆是如此,所以便沒有加以遏制。畢竟妖丹他要來也沒有用,與其扔掉還不如給自己的伏龍戟吸食,因為一旦伏龍戟的等級提升上去,那就等於冷天涯自身的實力也有所增加。「你這個貪吃的傢伙,好了!這個森林裡既然有這樣大的妖獸存在,那說明此地一定是妖獸聚集的地方,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我們走吧!」冷天涯笑罵道,上前一步將仍在貪婪吸食的伏龍戟從妖獸身上拔出,而後又向叢林中走去,繼續著他的趕路。
蛙類妖獸的到來令冷天涯學習到了一些經驗,比如說剛才冷天涯進攻走神兒的情況,如果沒有這個妖獸的來襲,可能他在下一次對戰中就會因此丟掉性命。所以即便這次沒有讓他嘗到鮮血的教訓,也會起到一定的警醒作用。
「呃……」冷天涯正行間,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他的心脈竟劇烈的抽搐起來。緊接著如同烈焰焚身的灼熱開始侵襲他的全身,這使得他的肌肉急劇硬化,漸漸的竟再不能有所動作,直至後來蜷縮著躺倒在地。冷天涯不明白自己此時這樣的狀況是出自什麼原因,於是便急忙內視自己的奇經八脈,打算將這種現象的禍根查找出來。
此時冷天涯的奇經八脈一切正常,唯有心脈抽搐不息,並且還有越演越烈逐漸惡化的徵兆。冷天涯此時雖然仍能內視,但卻不能主控真元的運作,丹田的出口被不斷抽搐的心脈阻塞,一時間真元無法出來守護。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我是修真之人,疾病根本就找不上我,可這樣的現象除非是我身有疾患,不然哪裡會無緣無故的心脈抽搐呢?」冷天涯在心中不停的自問,可是他的問題卻沒有人能作出回答。全身的灼熱依舊在繼續,這樣的苦楚也只有他自己能體會到。
不知過了多久,冷天涯的意識開始陷入了迷離狀態。隱隱約約的,他彷彿回到了從前觀蒼峰無為道派的生活,回到了他的授業恩師乾元真人的身邊……可能是知道這是自己的夢境,所以冷天涯格外珍惜,生怕一不小心這個夢會化成一個泡影而消失掉……
「小姐,他的燒已經全退,您看是不是將他……」一位知天命的老者躬身站在一位臉被白紗遮掩的少女身前,言辭極為小心的說道。
「程伯,這荒山僻嶺的,近日來又怪獸橫行野蠻人出沒無常,我們將他送歸原處,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便會死於非命。雖說我們這裡也不算安全,但好在還有祖傳陣法守護,就先留他一晚,待明日他醒來後,我們再將他送走不遲!」銀鈴一般的聲音從女子口中傳出,聽聲音此女年紀應該二十出頭兒的樣子,不過因為她面蒙白紗,所以無法知曉其確切年紀。
「小姐啊!不是我多嘴,你看這人的年紀再看他古怪的穿著,與現在當朝服裝一點兒也對不上,並且他一不是佛門之人,二不是道家子弟,我擔心他是哪路修煉成精的妖魔被此處仙人重傷,然後被您救了。再者說您祖上曾經告誡距此地不遠的雲霧山{就是佛樂盤山。}上有仙人居住,並且還不止一位。當初高祖曾救過一位少年僧人,據那少年所言,此地乃是半佛之人的仙儲之地,所以我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真的,還望小姐三思啊!」老者滿是擔心的看著蒙面少女,說道激動之處竟然直接將手指向躺在床上的俊俏青年,表現得尤為擔心。
「程伯,就算葉兒求您了成不成?我二十年不出家門,今日第一次出去便行了一件善事,您就讓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曾經為我推算過說我福澤深厚,一生皆遇貴人。我相信我爹是不會騙我的,您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我爹嗎?」女子有些撒嬌的說道,說著說著直接來到了老者身前,用雙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停的搖晃著。
「哎,都怪我!從小就寵著你慣著你,現在倒好,什麼話你也聽不進去了,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小姐,我實話和你說吧,這個少年同我們一樣,都是修行中人,可憑你我現在微薄的法力根本就看不出他修為的深淺,因此我判定他現在沒有二三百歲也得有**十歲了。我現在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知道這個少年同咱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等他醒來後萬萬不可上前討擾,否則激怒了他我們的性命瞬間就可被其抹殺,你明白嗎?」老者沒有回答少女,而是默認了她的說法後為其提醒道。
「啊?他他……他有那麼厲害嗎?高祖救過的那位仙僧曾傳授給我家絕高法術,難道這樣的法術在他眼裡連一點兒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少女眼露驚芒不可置信的說道。
「恐怕人家對我們的這種彫蟲小技根本就不屑一顧,我聽你爹說真正的高人瞬間便可將一座高山夷為平地。那種能力不是你我可比擬的,人家一個小手指頭就能將咱倆碾碎,可想而知他們是怎麼樣的存在了!」老者有些自嘲的說。
「那他既然這樣厲害可又怎會生病呢?程伯你是不是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人家分明沒有法力你卻愣說是看不透他的深淺啊?」少女聽罷老者的話先是一怔,隨後便將目光移到床上躺著的青年身上。看著他那剛毅的俊臉,少女不免有些癡醉了。
「師傅,乾元師傅……」一陣陣胡話從躺倒在床上的少年口中傳出,聽其所言,此人便是冷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