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菡萏真的是瘋了,青離望著她歪著頭側躺在床榻邊上臉上滿是迷茫的樣子,想起她詛咒自己的時候那種認真的神情,深深歎了一口氣,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她又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之中
青離剛剛進入這個鬼地方時候,對於翠菡萏還有些生氣懼怕,現在卻是完完全全的同情了。她時而清醒,清醒的時候就惡狠狠地逼著青離帶她出去,又一再告誡青離不要對男人動心,似乎被囚禁在這裡許多年翻來覆去的想的就是這些事情,對著青離要怨懣的一股腦說出來;她時而糊塗,糊塗的時候就會愣愣的,看著青離時而叫她青芬,時而喚她其他的名字,有時候她就滿臉溫柔的彈琴,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彷彿情人就在身旁,有時候她會孤坐在木屋外面默默迎風垂淚,等進屋的時候看見青離又會吃驚的問:「你是誰?」
青離覺得自己也快瘋了,她嘗試了許多辦法逃出這個地方,但是都不成功。她試過運用神識查探,結果現荷塘外面還是荷塘,除了清水、荷花、蓮葉,就只有風了。
現在,人間應該已經過了三個日夜了吧。青離從最初的焦急不安,煩躁鬱悶,漸漸地變成無可奈何。
這裡沒有日月星辰,也沒有日夜之分,天空始終是一種虛幻的顏色,青離注意到,若是翠菡萏清醒些,顏色就會明亮一點,若是她心情低落,那天空就會暗沉很多。可是,這些都不能幫助她離開此處。這裡什麼都沒有,唯有翠菡萏的竹筒裡面的清酒永不枯竭,青離查看了這個竹筒,企圖找出和外界傳遞的通道,卻現不過是一個極好的乾坤袋,存儲的清酒估計夠翠菡萏再喝上四千年。
青離拿著那個竹筒,便想給翠菡萏扔掉,誰會給自己準備這麼多的酒,一定是她口中那個人為她準備的,究竟是什麼狠心的人為了什麼事情居然忍心困住她這麼多年,難道真的打算繼續將她困住麼。可是她剛把竹筒拿出屋外,翠菡萏就追了出來,從青離手中搶過竹筒,再往自己口中咕咕嚕嚕的倒酒,那神情,是義無反顧的決意要醉,也罷,如果她不想醉,她根本不會醉,如果她想醉,又何苦取走她唯一的安慰。
青離靜靜的凝視著翠菡萏,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垂在床榻邊上,像流水一樣滑潤,肌膚宛如牛乳一樣潔白,神情中有孩子般的天真,不由得心中無限的困惑,什麼樣的憂傷能讓她這樣的得道上仙思慮混沌到這個地步,究竟什麼樣的男人會有資格辜負她傷害她。翠菡萏既然已經是天庭上仙之一,地位尊崇貴重,究竟誰有這個能力將她牢牢地困住,那個人起碼也得是上仙級別的吧。上仙,蓬萊的流光道長也是上仙呢。青離心一蕩,思緒緩緩滑開。翠菡萏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流光卻迷上了她,也不要練功了,三天兩頭就往她那裡跑。」
青離竭力抑制自己的念頭,然而那個念頭一經萌就不可收拾,像一棵種子一樣長成參天大樹,而且還在青離心裡嘩啦啦的搖擺個不停。流光道長是蓬萊清華宮的宮主,天下修道人的眾望所歸,聽說在天庭也是極受禮遇的。雖然苦思冥想也回憶不起來阿娘在講述蓬萊清華宮時候是否曾經有過異常,青離卻突然很想很想去蓬萊,心底彷彿被蠱惑一樣,去見見那個人,也許
一股凌厲的掌風迎面而來,青離來不及從遐思中回過神,身子就自動往後面退去,帶到身後的古琴啪的落在地上,她妙曼身形不可謂不快,卻擋不住翠菡萏如光似影緊緊相隨,等退到木屋的牆壁上唰得停住,退無可退。眼前的翠菡萏皓腕如玉,可惜拿著一支碧綠荷花玉簪,尖銳的那一段正重重的刺在她的喉嚨上。
青離被迫頭往後仰,脖子仰成一個流暢而優美的弧度,一雙眼睛卻有些緊張的看著臉上帶著殺意的翠菡萏。
「說,為什麼騙我?為什麼有意誤導我?!」翠菡萏眼神遊離不定,手上的力道卻加重了,冰涼的簪子深深的陷入皮肉之中,疼痛而極不舒服,青離忍不住皺眉。
「說,究竟是誰,是誰設下了這個圈套,要讓你背叛我,引我入彀!」翠菡萏顯然將她當做了其他人,眼神空洞的穿過青離,看向她的身後,口中依然一徑問道。
青離不敢掙扎,翠菡萏身上散出滔天的怒意和殺氣,瘋狂了的女人最可怕,何況是瘋狂了的遠古上仙,她不敢輕攖其峰。不過,她將自己的雙手悄悄地按在身後的木板之上,感覺到樹皮那份粗糙和厚實,如果必要,她會不惜震碎這個木屋以換取後退的空間。
她努力平定心神,對著翠菡萏的黝黑眼眸,緩緩地說道:「你把我當作了誰?」
青離的好奇心瘋狂滋長,那久遠到她出生以前的事情,究竟是怎麼樣子的,為什麼這個女人口中的天庭和華落告訴自己的大相逕庭,誰欺騙了誰,誰又背叛了誰!
翠菡萏的視線不再茫然而沒有焦距,而是緩緩停在青離的臉上,從青離的眉間到嘴唇,慢慢的掃過。青離的面龐明亮通透,眼神猶如湖泊之上點點金波那麼耀眼溫暖。抵著青離脖子的碧綠荷花玉簪倏地消失,她張大了嘴巴,又慢慢合上,悠悠的說道:「你是珞珈上仙的什麼人?」
青離見她眼中犀利的目光一閃而過,知道她已經清醒過來,微微有些失落,猶豫片刻淡淡的答道:「我不過是侍奉珞珈上神的侍者而已。我叫華青。」
「青芬她居然是上神了麼,真快啊!不過,除了她還有誰有這個資格呢,她比誰都努力認真。」翠菡萏秀氣的眉尖微微上挑,臉上極為唏噓的樣子。
「你長得很像她,你知道麼?」翠菡萏緩緩撿起古琴,頗為珍愛的放在琴架上。一隻手攏著及膝的秀,另一隻手微微一揚,憑空出現一支玉簪,她一邊挽起秀,一邊居高臨下的看著青離。
「知道,當初就是因為這個上神將我收入門下的。」青離覺得自己越來越厲害,臉不紅心不跳的應付著翠菡萏,面對著這個母親的故人,她根本不想告訴她自己是她的女兒,彷彿那樣是將母親的不為人知的一幕掀給別人看。青離咬住嘴唇,自己原來是不為人知的,心頭一酸。
翠菡萏吃吃的笑起來:「你真是老實,我問你,你就回答,你不怕我是那被困住的邪魔外道,套你話好迫害你!」
青離腹誹,你變得可真快,差點就被你刺死了!望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睛,青離臉上越誠懇的說道:「我進來幾日了,前輩若是邪魔外道又豈會容我安然到現在。」
翠菡萏臉上浮現嘲諷:「你倒是不迂腐,說你是她的人我倒也相信,你後退的身法我見她用過,不過你的資質似乎比她還要好一點。哼,你別以為留你到現在就一定是好人,也許今日有人救你一命,他日就會送你去見閻王,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日後吃虧的是你自己。你既然是珞珈上仙,不,珞珈上神的侍者,想必還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吧。珞珈那個人,最是護短,就算你沒有兩下子,估計也沒有多少人敢不給她面子。」
她雖然連敲帶打語帶雙關的說了一堆話,神情中卻對青離親熱幾分。
青離心中鬆一口氣,暗道慚愧,連天帝冊封我都是用的華青名義,我這也不算騙你吧。隨即又苦笑,想起在梅花山山谷中同松道士罵自己的話「我就知道你這個妖女不可信賴,你不過仗著珞珈山的勢就敢狼狽為奸的庇護他們,今日之事我一定要稟告上去,揭穿你虛偽的真面目。我看這一次珞珈山還怎麼庇護你!」她雖然有時候糊塗囉嗦,可是說的話到真是准啊。
翠菡萏見她皺眉,便詢問的看過來,青離一笑便將這件事情講了。
翠菡萏聽完大怒:「臭流光怎麼教得徒弟,教出些這樣的混賬出來。什麼妖怪該死,人就尊貴,盤古開天闢地的時候可沒有分這些規矩。妖怪怎麼了,天帝還是熊呢,他怎麼不去捉拿啊!」
青離大驚失色,忙追問道:「天帝怎麼是熊呢?!」
翠菡萏悻悻住口,似乎有些悔恨失言,兀自惱怒不已的說:「這世上除了人,就是妖了。要麼就是修羅,卻要分什麼上下彼此,真是一幫混賬東西,可笑之極。」
青離聽得心頭大暢,含笑看向翠菡萏,突然覺得她其實很有意思,心直口快而又衝動,顯然是個好騙的。說起來,她也不是人呢,難怪這麼生氣。就在這個時候,大地遠遠地傳來一陣震動,琴架上的古琴便往地上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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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禹治鴻水,通轘轅關,化為熊,謂塗山氏曰:欲晌,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塗山氏往,見禹方作熊狀,慚而去,至崇高山下化為石,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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