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樂大舞廳裡,依舊是輕歌曼舞,燈紅酒綠。
光怪陸離的燈光照映下,最深處的包廂掩映在層層紫色紗幔之後,光影浮動。
在那時明時暗的光影裡,兆蒼靜靜坐著。他穿著筆挺的葡萄灰嵌著細紋的華美西裝,小口袋裡露出一點點淺紫色錦帕的邊角。整個臉好似雕琢成就的上好玉器一般,沒有一絲斑痕細紋。他右手裡夾著一支雪茄,眼神懶散而深沉地望著前方。
在沙發之前的桌旁,有個打扮暴露的女人正撅著圓鼓鼓的屁股,一雙翹睫毛下的大眼睛邊眨著,邊向著兆蒼拋著媚眼,她的領口開得很低,隨著她在音樂的作和聲中扭動腰肢,那白花花的胸脯呼之欲出。她小巧誘人的唇瓣邊勾起一絲挑逗邪惡的笑容,嬌喘著呼著香氣,雙頰紅潤,將軟綿綿的身體貼在桌几旁,壓得那胸口的渾圓更擠壓得膨脹變形,她手裡拿著一根色彩鮮艷的棒棒糖,伸著她粉嫩的小舌尖,在棒棒糖的頂端,極其緩慢地來迴繞著圈圈,接著又從下向上舔弄著,並發出「唔唔」的曖昧聲響。
「嗯……嗯……」那女人語調越來越放浪。
突然,兆蒼很煩躁地摔下雪茄,從喉頭低啞迸出一個字:「滾。」
那艷舞女郎忙屁滾尿流地退了下去。
這時,旁邊小心翼翼的聲音低聲響起:「你心情就這麼不好?」
兆蒼沉著臉,並不回答,半天才側首對旁邊立著的廖青峰道:「她聯繫你了麼?」
廖青峰一滯:「沒有……」
兆蒼喉頭動了一下,握拳抵了抵額頭。
……
陽光明媚灑在海面上,海風陣陣襲來,在這秋日裡吹在身上倒是寒冷。方錦如抱著臂站在明仁路上,指揮著載重汽車將拉來的小傢俱卸了下來,一些大傢俱被顧夫人婉言拒絕了,也便又原樣拉了回去。
把小傢俱、日用品都安置妥當。又忙活了一陣,才靜了下來,乾脆躺在床上喘氣歇著,過了會兒,又起來泡了杯咖啡,拿起書架上的小說來看。海風透過窗戶吹著那窗簾晃動,咖啡的香氣也隨之瀰散開來,方錦如這一刻覺得生活似又恢復了原本應該的模樣,真是太美好了。
郭夫人的聲音卻突然在門口響起:「方小姐,有電話找你。」
方錦如覺得奇怪。自己這剛搬來,怎麼就有電話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將這裡的電話留給家裡了。也許是家裡人打電話來詢問安頓好沒有,便忙開門跟著郭夫人去接了。
可是接起電話來,卻更是愣了。
打來的人竟是江雲若。
他在電話裡說是打電話到了她家裡,她父親告訴他的她現在的電話號碼,他想要約方錦如談談。方錦如便與他約好了下午在海邊不遠的公園湖邊涼亭見面。
中午的飯食自然是由郭夫人家裡提供,出乎意料的精緻和美味,方錦如以為是因她住進來特意準備的,便客套一番。郭夫人卻說自己平素也是這樣的飲食,叫方錦如不用客氣。
吃過午飯,方錦如換了一身月白色帶金絲裹邊的綢羅旗衫。面上略施脂粉,淡掃蛾眉,輕勻素面。修飾得別有一番俏雅。
方錦如按照約定時間到了公園,太陽已漸漸斜到西面去,映在紅色圍牆和琉璃瓦上,金碧輝煌,沿著樹蔭大道走到湖邊,沿路遇到了許多成雙成對的遊逛的人兒,那湖水被陽光照得波光粼粼,襟湖帶山的槐樹林子,鬱鬱蔥蔥,槐樹林子邊上,鄰水而建了一個涼亭,水邊上正站立個清雅身影,他的身形浸沒在暗影裡,低頭望著湖水,那波光的影子就明明暗暗、斑斑點點地映在他的臉上,蕩漾不定,平添了一份醉心的憂愁。
方錦如心中不由地覺得有些抑鬱,快步走過去,故意用輕鬆自然的語氣說道:「早來了麼?」
江雲若只抬眸看著她,抿了抿嘴,卻沒說話。
方錦如又道:「我搬家了,你倒是還能找到,本就打算收拾好去找你的,這回你倒是先約我了。」說著,便先走進涼亭內,坐在涼亭的石凳上。
石凳很冷,涼亭裡刮的風也是陰森森的,方錦如一坐下,就覺得通體滲著涼意。
江雲若突然歎了一口氣,直言道:「錦如,你怎麼能這麼對待顧家?」
方錦如抬頭看著他的臉龐,淡淡道:「你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因果關係麼?」
江雲若道:「我如今知道一些,我姑丈想貪圖你家資金,你便先發制人了,可是,在這之前,你不就哄著盼宇查賬,和盼宇做了什麼約定,你是不是早早的就計劃好了這一切了?」
方錦如轉頭望了望遠處成雙依偎的身影,覺得心中更是刺痛,勉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是約我來算賬的。我本來想和你解釋,以為和你解釋了你便能明白我的苦衷和不得已,卻沒想到你竟是一直站在他們身邊的,饒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這話尾音說得有幾分顫抖,江雲若也覺得心中不忍,但仍是緩緩落座在方錦如旁邊,沉聲道:「錦如,我知道顧盼宇有些胡鬧,姑丈也是多些算計,但現如今顧盼宇已經被珠玉傷透了心,他已經受到了很大的教訓,姑丈也癱在床上動彈不得,姑姑成天以淚洗面。我知道在你看來這是他們的報應,是自作自受,但是現在這樣,我仍覺得很不舒服。」
方錦如心中發顫,面上卻是淡淡的,細心聆聽,並沒有回應。
江雲若接著苦笑了一聲,道:「我曾經和你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很快樂,我也真的心動過,可是……如今你跟我說你的什麼苦衷也好,不得已也罷,在我看來都是可笑的,我向來不喜搞什麼陰謀陽謀,我並不欣賞姑丈的為人做事的某些方面……但是,現在,我卻也不得不站在他們那邊……」
「雲若……」
「既然事已至此,你我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只是你把顧家弄到這樣,恨意也該消除得差不多了吧?」
「雲若,」方錦如哀聲說道,「既然你明白了事情的因果,怎麼不能替我想想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採取措施,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們方家會破產,我哥哥會受不了刺激而放火一把火燒了方家,我會孤苦無依,盼宇會迎珠玉進門,我和你……我會被顧老爺施加私刑致死,我現在所做的都是避免這一切,你知道麼?」
江雲若皺眉道:「你也著了魔了麼?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你又怎麼知道會發生,你就因為臆想,就因為杞人憂天,就能把顧家弄成這個樣子麼?」
方錦如眼中浮上水霧,冷然笑著。
江雲若又道:「如今顧家成了這個樣子,頂樑柱倒下了,你的報復行動也算是成功了吧?錦如,我不知道在給富華的投資上你究竟做了什麼,但是顧家自己的錢確實拿不回來了,你聽我一句吧,讓那邊把錢退給顧家吧,如今姑丈不能下床,盼宇又不爭氣,若是姑姑他們母子倆再沒有這個錢,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方錦如蹙眉望著湖水中荷葉,咬著牙不說話。
「錦如,我在這就替他們家向你求饒,我求你放過他們吧,給他們一條生路,你還是不能答應我麼?而且……而且……盼宇根本離不開你。」
方錦如忽地含淚笑了一聲,道:「雲若啊,你要把我傷成什麼樣子你才甘心?我的心已經千瘡萬孔了你不知道嗎?你現在這樣說話,就等於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啊!你替他們向我求饒?呵呵,你知道不知道,在我戳破了顧老爺的詭計的時候,他們仍是不知悔改,甚至想找人把我抓起來,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藏起來,也就是顧老爺身體不好,盼宇受了打擊,宅中的家僕我早就搞好了關係,要不然,現在就沒有坐在這裡的方錦如了,說不定在什麼時候江裡就會浮上一具屍首!事情到了那地步還不知悔改向善,你覺得我會原諒他們嗎?不可能!盼宇離不開我?呵呵,雲若啊雲若,你說這話是為了給你自己擋住我,還是真的是為了盼宇?你想叫我回到盼宇的身邊嗎?那根本不可能!」
江雲若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吧,錦如,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是什麼,我也明白你對我的心意,但是現在盼宇家真的非常可憐,你還是扶持他們這一把吧,我只怕你將來會後悔。現在這時刻一切還來得及,不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才追悔莫及啊。」
「後悔?」方錦如微顫地站了起來,「我不會後悔,我若是如今心軟了我才會後悔!你覺得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後果是假設,但是對於我來說,並不是假設。你若是此時要拿我對你的心來做交換的條件,來做討價還價的條件,那麼你就真的不是我認識的江雲若了。如今顧家的一切,你看著是我造成的,實際上,還不是顧老爺、顧盼宇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他們在背後算計,他們的心狠和漠然,又怎麼會有今天的方錦如?」說到這裡,方錦如的心像是破了個大洞,風聲呼嘯,她的眼淚簌簌落下,道:「江雲若,你知道我愛你,若是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你不愛,你也不用推到別人的身旁去,不用拿別人當擋箭牌。你現在和我說一句,你不愛我,我以後再也不會糾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