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選什麼?」眾人看張沽一步步前進,心中疑惑叢生,張沽走的很慢,眼睛卻是未曾看向任何一件樂器,目光有些游離空洞,神遊天外。
房間內一片安靜,但茶樓中的一眾文士們卻如同炸開了鍋,一個個垂頓足,張口爭辯,這些平常高人一等的傲氣文士如今卻像是一個個市井之徒。
「那鼓聲太過駭人了,這,這,我還是第一次被鼓聲嚇住。」一個臉色還有些慘白的白衣年輕人心有餘悸道。
「是啊,是啊。」白衣年輕人身邊一個皂色衣服的年輕人也附和道:「我也被嚇住了,不過更讓我擔心的是這笛聲,這笛聲聽上去不可一世,我都感覺到自己彷彿被這笛聲狠狠壓低了。」
「不錯,那鼓聲大氣,笛聲尖銳,實在是龍虎相爭,個有特色,這該如何評分?」
「評分到不要緊,這兩個一定是高分,只可惜那些琴聲啊,哎,沒想到我等文人的四雅之卻輸給了大鼓這種粗俗的樂器,這實在是丟臉啊。」一個文士滿臉可惜的拍著手道。
「是啊,而且那笛聲聽上去也不是文人吹奏,那種藐視蒼生的氣勢哪有文人的風骨,難道我的文人在這音律方面卻不如一介武夫嗎。」一種文士紛紛附和,文輕武,他們怎能不惋惜,不憤恨。
就在那邊一群人互相捶胸、頓足大感慨的時候,另一邊的寒士子弟們也聚在了一起,一個年長的人先開口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音律竟然能演奏的如此出神入化,我等多年來所學與之一比實在是糟粕不如。」
「李兄所言極是,我看著鼓聲和笛聲就是剛才的袁紹兄弟所奏,也只有他們才有武士之氣,沒想到這文鬥,卻被他們這樣鑽了空子。」旁邊一個面色有些蠟黃的人不住抬頭看著樓上。
那李兄點頭同意道:「正是,這可惜那些琴聲,每個都斷了音,根本不可能比得過他們兄弟了,哎,如今已經過去了幾人。」
「已經七個了。」
「那還有一人,也不知是誰,你們說那南陽知名不具會不會是那個,我看他並非池中物,那些琴聲怕也不是他奏的。」李兄眉頭微蹙,問著周圍的幾人。
「這實在不好說,雖然我也認同李兄的觀點,不過,他畢竟太過年輕,而且這南陽我也未曾聽說過有這等年輕的才俊,也許只是剛剛出師,只怕還要磨練磨練。」
「今日他為我等出了這口惡氣,實在是痛快,希望他能通過吧,就算輸,也不要輸得太難看。」
「嗯?怎麼過去了這麼久還未有動靜,這最後一人怎麼這麼慢,不會是棄權了吧。」
「是啊,怎麼這麼慢。」有這個疑問的不光這群寒士子弟,大堂裡其他的人也都疑惑的看著樓上,這最後一人到底還比不比?
「錚!」一聲清脆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就像一條小溪從深山中蜿蜒流出,流入眾人的心田。
「是琴!」
「沒錯,是琴!」
「怎麼還是琴!他就不怕出錯嗎?」
「剛才幾人都是在琴上出了問題,這最後一個人怎麼這麼大膽子,難道是破罐破摔了?」
一連串的驚呼此起彼伏響起,眾人心中無不驚愕,但他們的驚愕卻來不及出,因為他們已經被一陣急促的琴聲打斷了思緒。
「錚錚錚錚!」琴聲急切,琴弦不停。
張沽的手在古琴上不斷變換移動著,快的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這裡他什麼最精通?只有琴,穎川學習幾年,練劍,撫琴乃是他每天的必修課,練劍強身,撫琴修身。如今更有蔡邕這種大家名師教導,張沽的琴藝與過去可說是天壤之別。
當初在蔡府彈奏的霸王別姬還很生疏,那只是張沽一時興起的戲作,而如今這曲子早就被他深深的印在了心裡,他心裡有個心願,在某一天,可以親自為某人再次彈奏這一曲,雖然他不是霸王,但他別的卻是姬,而且這一別絕不是永別,他認定的人誰都不能奪走!此刻,張沽的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豪邁,配合著曲子的霸氣,彷彿自己真的成了那睥睨天下的西楚霸王,笑看百萬雄師,縱與天下為敵,吾仗劍天涯,何足懼之。
袁紹的眼睛早已經睜開,此時的他心中也是莫名非常,身為武將他更明白此刻琴聲中蘊含的氣勢,每曲子都有其獨特的勢,如《陽春》《白雪》,其勢自然,讓人如沐春風,如立寒中。而他的鼓聲,強調的就是一個殺,把殺氣全力散出去,有你無我,血濺山河。袁術的笛聲有的是藐視天下的氣勢,任你再強在我面前也要俯稱臣。而眼前的這個少年彈奏的曲子的氣勢卻是霸氣!睥睨天下的霸氣!
袁紹雙手握緊,他的心在隨著琴弦顫動而顫動,這個霸氣讓他也不得不折服,他也有霸氣,但他更缺霸氣。他不得不再次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才多大?怎麼能彈奏出這等強大的霸氣,這霸氣實在是讓人心悸,不管對方多麼年輕,他也不得不正視,他相信,如果不正視,那麼畢竟付出血的代價。
袁術此刻也是心有慼慼,他的笛聲也可以說是霸氣的一種變化,但卻不是純粹的霸氣,更接近的是王氣,而且他的王氣並不成熟,也許當他不再把袁紹放在心上他的王氣會變得成熟,但此刻他的王氣和張沽的霸氣相比明顯不如後者。袁術的目光更加陰翳,張沽此刻也成了他心中必須要除掉的一個人。
那老者此刻面容肅穆,雙唇緊閉,眼睛微微瞇起,一道道精光從那瞇起的細縫中出,投射到張沽身上。這少年帶給他的驚喜是在是太多了,從最初的書法剛柔並濟,到後面的算法迅捷準確,還有現在的霸氣琴聲,老者忽然覺自己過去見過的青年才俊似乎都變得不再奪目,長江後浪推前浪,當每一個新星冉冉升起的時候,都會掩蓋住前人的光芒,他們開始在自己的舞台上盡情熱舞,瀟瀟灑灑書寫自己的篇章。無疑,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這樣一個新星,他已經初露頭角,而且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老者微微點頭,他很欣慰,這次來做評委,總算現了讓他欣賞的人。
樓上樓下眾人各懷心思,但此刻的張沽卻沉浸在了這琴曲之中,過去的苦練,終於在今日爆,霸王雖然睥睨天下,卻也不得不被命運捉弄,轉眼間,霸王別姬。
這曲是為蔡琰而彈,此刻的他心中所想無不是這個可愛嬌癡的小妹妹,雖然此刻他們還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但誰知未來如何,蔡琰在歷史上是被擄去了塞外,自己難道也要承受那種離別的痛苦嗎?張沽想到這裡,心裡頓時升起無限留戀。
琴聲緩緩變慢,變柔,聲音細到微不可查,眾人彷彿又看到一位剛剛從戰場回來的將軍此刻正在和他的妻子低聲細語,琴聲又一變,陡然急促起來,將軍要上戰場,變得淒涼,不得不告別妻子。眾人融入琴聲之中,彷彿也親身經歷了一遍,其中柔腸百轉,別離依依,讓人無不心生搖曳,百味雜生。
琴聲再次激昂,但任誰也無法再感覺到剛才的那股霸氣,卻能體會到裡面的一種無奈,英雄的無奈。
「哎。」眾人齊齊歎息一聲,似是為英雄無奈而惋惜。
琴聲越來越急,氣氛陡然凝重,彷彿置身於血海,全身壓迫,行動一下都很困難。將軍戰場浴血奮戰,但卻難以力挽狂瀾,被一點點逼退。
「錚錚錚錚!」
「錚錚錚錚!」
「錚錚錚錚!」
琴聲已經快到無以復加,眾人全部屏住呼吸,仔細體會琴聲意味。將軍手中還有一把殘缺不全的劍,全身沾滿了鮮血,此刻戰場上除了他就是敵人。他被圍在了中央,插翅難飛。將軍抬起手中殘破的寶劍,看向遠處,那是妻子的方向,目光越過了成千上萬的敵人,越過了千山萬水,看到妻子守在門口等待著他凱旋。寶劍一抹,將軍砰然倒地,只有眼睛依然望著那個方向。
「嗆!」急促的琴聲戛然而止,張沽的手還停留在琴弦上,只不過他一根手指下的琴弦已經斷裂,兩根斷弦還在兀自顫動著。
眾人猛然驚醒,目光複雜的看著這個少年。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琴弦,搖了搖頭,起身向老者行禮道歉:「晚生弄壞了古琴,請老先生責罰。」
老者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能聽到這種琴曲,就算毀了這琴也是值得。哈哈,不知你這琴曲叫什麼名字,老朽卻是從未聽過。」
「此曲叫霸王別姬,乃是學生在一處深山草屋中偶然得到。」張沽撒了個謊。
「霸王別姬。」老者撚鬚連念了三遍,「妙極,妙極,也只有霸王才有這等氣勢,創出此曲的人想必也是驚天之才,可惜老朽卻不得一見,實在是可惜,可惜啊。」
老者平復了下心情,再度開口道:「既然比試已經結束,便出去誰能去闖第三關。」
待幾人出來後,現樓下眾人似乎還沉浸在那琴聲中,老者拍了拍手掌把眾人驚醒,一陣評分比較,袁紹,袁術,張沽三人自然闖關成功,其餘五人全部止步於此。
當眾人得知那琴聲是張沽彈奏的都是大吃一驚,紛紛錯愕的看著張沽,其中不乏羨慕,嫉妒,欣喜。張沽渾然不在意,等待第三關開始。
「這第三關,便又老夫揭曉吧。」老者上前揭開了第三個橫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