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抬頭望去,只見那條幅上寫了幾個大字,「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這不是韓非子的話嗎?」
「是啊,吾等學的皆是儒家之道,這法家之道卻又如何說。」
「子將先生寫這一句到底什麼意思?」
下面一眾青年文士一看到這句話頓時交頭接耳,議論起來。樓上那位揭開條幅的文人看著下面眾人朗笑道:「此題乃是一句話,需要諸位各抒己見,由子將先生點評,若是過關,子將先生會在裡面敲響。過關的便可到前面這排桌椅坐下,不過這題時間限制一個時辰,若是時間到了還不說,便是棄權。諸位聽明白了嗎,及時開始。」
張沽和曹操對視一眼,曹操低聲道:「子將先生卻不知是什麼意思,他這第一題就把所有人都難住了。」
張沽點頭,沉思道:「正是,先看看別人如何。」
和張沽心懷同樣心思的自然不少,整個茶館只剩下小聲的議論,卻也無人敢上前做這第一個回答的人。
「既然沒人敢應,那麼我先來。」正在眾人都在思考的時候,一人忽然說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赫然是眾星捧月般的袁紹。
袁紹看到所有人都看向他,臉上揚起幾分笑意,踏步上前,對那樓上的文士拱了拱手,「袁紹袁本初。」
「原來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由你先來也是開了個好頭,請。」文士拱手還禮,做了個請的手勢。
袁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此語出自《韓非子五蠹》,韓非子對亂法犯禁的文人武俠非常痛恨,故說出此話。但袁某並不贊同,所謂法紀乃人立,法終究有不健全之處,若一味照法行事,必會出大亂,而面對法不及之處,文人以文相擊,武人以武相助,此才為吾等行立於天地間之大德。」
袁紹見眾人全部凝神聽他說話,提高了幾分聲音,繼續道:「韓非一位強調法而忽視人情,太過殘酷,正所謂法不外乎人情,故此,法家終究不是正道,唯有以人為本,以德為律之仁道方為正道。」
袁紹說完,跟他一起來的文士們立刻擊掌說妙,其他文士聽了也都暗自點頭,袁紹說的很有些道理,抬頭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等待許邵的判斷。
「梆!」從許邵房間裡傳出一聲擊響,袁紹微笑點頭,那二樓的文士拱手祝賀道:「袁本初果然不愧是名士子弟,第一題過關,請到這裡坐吧。」
袁紹在一片羨慕的眼光中坐下,臉上沒有驚喜,他認為這是理所應得的。
張沽點點頭,袁紹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心中頓時有了幾分底。
有了袁紹起頭,眾人也覺得不難,一個個準備上來各抒己見,不過,連續上來了十幾個卻只有兩人過關,眾人闖關的勁頭又被遏制了。
曹操看著前面坐著的袁紹三人,對張沽輕聲道:「這下去的幾個都是偷了巧,想學袁紹,結果都沒有過關,倒是過關的兩個是有真才實學,見解倒也獨特。」
張沽點頭,他明白這次考題是什麼意思了,只要對這句話有獨特的見解就能過關,不過張沽心裡還有一個疑問,就是如今是儒家大行其道,而其他道家,法家之流大不如儒家深入人心,這許邵也是儒家之人,如果自己肯定了韓非子的這句話會不會過關。
還剩下的三十多個文士似乎都有點畏縮,而時間也過去了一小半,「袁氏袁術袁公路請了。」一個身影走上前來,正是袁術。
「原來是袁氏二公子,請吧。」文士也是拱手笑道。
不過袁術聽到「二公子」後,眉毛跳了一下,不過臉色很快便會正常,朗聲道:「古語有云,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所謂法紀乃是對世俗百姓而言,而掌握文筆,武藝之人已非百姓,乃人中之傑,自然當立於刑法之外。法乃人傑為管制百姓而立,故有百姓子弟不斷學文習武以期立於法紀之外,不過土瓦就是土瓦,就算鍍上了黃金也比不得瓷器。」袁術說道這裡眼神瞟了瞟端坐在那裡的袁紹,輕輕哼了哼,繼續說道:「自夏商建立以來,世有倫常,人有綱紀,不平事自有不平人為,若是人人遵法守紀,那暴秦何人推翻,而我大漢又如何建立,所以這句話不過是句戲言,足當真。」
袁術此番話說完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士家子弟自然不以為意,不過寒士子弟卻個個面露不悅,「梆!」一聲擊響從房間裡傳出,寒士子弟見袁術也過關了,不由臉上更是不快,有幾個更是恨恨看著許邵的房門,就要拂袖離去,卻被幾個朋友拉住了。
那文士見狀急忙說道:「此次只是各抒己見,子將先生也只是做個評價,並不摻雜任何看法,諸位請繼續,袁術公子,請坐。」
袁術晃著八字步,一步步走到椅子前坐下,更是揚了揚頭,對寒士子弟們的怒視視而不見。
「可惡,怎能讓他如此威風。」
「袁術實在欺人太甚。」
寒士子弟紛紛摩拳擦掌,一個個上去闖關,意在壓下袁術風頭,不過事與願違,這闖關本就該深思熟慮,小心謹慎,此時他們被袁術所激,立時亂了方寸,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卻是都沒有闖過去。
士家子弟們在一旁抱著胳膊看熱鬧,等到寒士子弟們全部失敗,臉上更是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一個個也是上去闖關,雖然也有不少失敗,但又闖過了三個。寒士子弟們臉上更是沒有光彩,只差掩面離去了。
「這袁術心思還真歹毒,竟然用激將法對付這幫寒士子弟。」曹操搖頭歎息道:「如果不是袁術,這寒士子弟也會闖過去幾人吧。」
張沽點頭,也說道:「這袁術這話不光是說給寒士子弟聽的,也是說給袁紹聽的,想激起他的怒氣,只是袁紹置若罔聞,袁術的一石二鳥之計沒有全部成功,不過對他也是大大的有利了。」
曹操看了看時辰,對張沽道:「時間快到了,只有子謀你還未上,快上去吧。」
張沽還未答應就聽那樓上的文士說道:「還有沒有人闖關,沒有的話我便揭開第二題了。」
「等等。」張沽舉手叫道,幾步走到前面,拱了拱手,「在下也要闖一闖關。」
「那好,請問朋友怎麼稱呼。」文士問道。
「南陽寒士知名不具。」張沽回答道。
現場認識張沽的也就是曹操和袁紹,雖然不知道張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曹操也不會主動去說。而袁紹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也沒有說話。
「知名不具?」那文士摸了摸鬍子,呵呵笑道:「既然朋友不便相告那我也不再多問,請。」
聽到這忽然上來的青衫少年自稱寒士,本想離開的一眾寒士子弟紛紛停步,雖然不認識這少年,不過既然同是寒士那就要為他加油,更有幾個剛才失敗的人小聲叮囑張沽冷靜,不要著急,張沽含笑點頭。
「古語有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張沽一上來直接說了這麼一句,表示自己的立場。這一句前面也有人說過,只不過後面卻越來越難以說下去,故而失敗,張沽再次說出這句話,袁術也只是冷笑一聲,絲毫不放在心上。
「自夏商以來便有立法,商鞅立法,使秦強大而滅六國,武帝立法興漢而拒匈奴,法之重要不下於德,道德教化萬民,法紀約束萬民,道德與法紀不應分開,應當相輔相成。」張沽字字鏗鏘,頓時博得寒士子弟一片喝彩。
張沽轉而又回到題目上來,「但法亦有不足之處,此時便應有文士明事理,武士制不平。韓非所說之文士武士,乃是自恃奇才,行不義之人。此等人自當誅滅,哪怕王侯將相,也絕不放過。」
張沽冷眼看向袁術,兩人目光相交,張沽大聲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聖人視天地萬物皆為平等,何來貴賤之說,陳勝吳廣亦有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孟子亦有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如此視百姓如草芥者,自如草芥,與韓非所說之人又有何不同。」說完,大袖一甩,對袁術陰冷的目光挺身面對。
「說得好!」
「字字珠璣,真是字字珠璣!」
「『視百姓如草芥者,自如草芥』,不錯不錯。」
寒士子弟們聽張沽說完,紛紛鼓掌叫好,張沽一通慷慨激昂的講話讓他們熱血沸騰,為他們駁回了面子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為天下寒士子弟吐出了一口惡氣。士家子弟和寒士子弟只見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尤其是京城這種魚龍混雜之地,平常大家相見最多不過言語間冷嘲熱諷一下,但也保留了幾分文士的氣節,沒有怎麼爭強鬥狠,只不過今日袁術卻是開了頭,把矛盾堂而皇之說了出來,如果今天張沽不出來駁了他,相信明天整個京城的寒士都會面上無光,在士家們面前更是抬不起頭來。
袁紹也開始正視起張沽來,以前只不過認為他是個得到皇帝寵信的幸運兒罷了,沒想到還真有幾分才學,雖然幫自己打擊了袁術,但袁紹可不會因此就對張沽起什麼感激的心意,張沽現在也已經被袁紹定位潛在的對手之一。
曹操也是一陣高興,張沽果然不是普通人,心裡更加決定要大力拉攏,不過忽然想起,張沽到底算不算過關,那樓上的子將先生還為做出回答呢。
文士聽的也是直點頭,他也是寒士出身,忽然想起自己職責,向著許邵的房間拱手道:「還請子將先生明示此子可否過關。」
議論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抬起頭看向許邵的房間,過了幾個呼吸。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響起。這不是剛才的擊響,而是雙手擊掌出的聲音。
「好!」文士也是雙手一拍,嘉許的看著張沽朗聲道:「南陽知名不具,子將先生看來也是很欣賞你的話,你過關了,還請過來坐下,第一場比試時間也到了,過關的一共八人。現在我便揭開第二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