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盧耀陽滿頭大漢，驀然醒來，只覺眼前明亮，竟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旁邊，四個清兵挺著長矛，警惕的盯著他，他望他們一眼,輕蔑的笑笑，又頹然的躺了下去，四個清兵鬆口氣，一人吆喝：「嗨，蠻子，吃飯了－－」
盧耀陽扭過頭，現自己肩膀旁的草蓆上擺著一個饅頭，饅頭不大也很普通，可他一夜撕殺,到現在滴水未進,腹中空空如也,饅頭在他眼中此時並不亞於山珍海味，他咽口唾沫，閉眼道：「為什麼還不殺我？你們從揚州撤兵了嗎？」
四個清兵並不回答，一人蹲身把饅頭放到他嘴邊：「老子敬你是條漢子，所以勸你吃點東西，就是死了，也不是一個餓死鬼－－」盧耀陽睜開眼，心想也是，反正是個死，又何必給韃子省軍糧呢，於是他一張嘴，咬住饅頭，含在嘴裡，一口口吃了。
便在此時，馬蹄聲響，有人在帳外翻身下馬，腳步聲中，一人走了進來，盧耀陽先是看到一雙小軍靴，抬眼往上看，便是精鐵鎧甲包裹的一個嬌小身子，鐵銀花雙眼紅腫，臉色蒼白的狠狠瞪著他，顯然她一夜沒睡好，盧耀陽笑笑，嚥下最後一口饅頭：「哦－－多鐸的千金大小」話未說完，鐵銀花的小蠻靴已踢在他臉上，左腳踢，右腳踢，不停的踢，口中大哭：「奸賊，奸賊，奸賊－－－－還我弟弟的命來!你\你怎麼不厲害了？」
很快，盧耀陽臉上就開了花，鼻樑破裂，鮮血直流，可他口中卻一直在微笑，這下，氣的鐵銀花踢的更狠，到後來，是連踢帶踩，終於，她吁吁的累了，望著腳下那鮮血淋淋卻依然閃著輕蔑眼神的面容,她突然愣住了,眼前突然幻化出昨夜他在萬軍之中,撥箭閃身,拋人解**的情景,心中竟是一顫，於是她咬著銀牙，倏的轉身，風一般的去了。
盧耀陽微笑著張口喘息，牙齒間血淋淋的，臉上更是已沒了一塊好皮，他挪個身，無所謂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心中想：「我昨辱她,她今辱我,倒是扯平了.」抬眼瞥著四個清兵：「我問一下，你們從揚州城裡撤兵了嗎？」本來有些憐惜看著他的清兵，立刻轉過頭，看向別處了，盧耀陽心下一沉，難道可多鐸堂堂一軍統帥，在萬軍中說的話，竟然會不算嗎？可細望四個清兵的表情,便知道多鐸是騙了自己,猛然間,一股氣血往上翻湧，他用盡全力，翻身要躍起，可四肢被縛，兩個腳腕被緊捆在一起,任憑他如何掙扎，卻是站不起來，他高嘶：「多鐸，多鐸－－」一名清兵掏出早預備的布團，「噗」的便堵上了他的嘴。
「嗚，嗚－－」盧耀陽心中悲憤無比，眼中要噴出火，急怒攻心，喉中有口鮮血翻湧而上，突然間，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醒來，已是黃昏，眼前影影綽綽的站著一個人，凝睛細看，是鐵銀花，盧耀陽野獸般嗚嗚嘶鳴著，若不是口中有物，他一定要爬過去，咬死她，咬死多鐸的女兒，他恨，恨自己如何輕易便相信了多鐸，啊，可自己渾身使勁，竟是動也動不了，原來清兵抬來兩塊巨大的沙石，將他手腳分別捆縛其上，這樣，任他搖擺，沙石紋絲不動。
鐵銀花的表情與上午截然不同，她臉若冰霜的望著他，靜靜道：「你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是嗎，好，我來告訴你，阿瑪說了，他是不會，也不能收回揚州屠城的命令，因為揚州激烈抵擋，必須被懲罰，不然江南處處學揚州，我大清怎麼能統一天下？」她的聲音沙啞低沉，顯然是在學說多鐸的原話：「可如果屠了揚州，江南的漢人必定膽寒，必定不敢再如揚州抵擋，我大清便可一鼓平定江南－－」
「至於食言，阿瑪說了，為了大清的基業，他個人寧願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他還說漢人的那些清流，為了自己的清譽與意氣，置國家朝廷於不顧，那是我們滿人萬萬不能學的，一句話，可挽救無數滿清勇士的性命，便是日後遭了食言的報應，他，也願意了。」
鐵銀花聲音冰冷，盧耀陽心更冰冷，漸漸他也不再掙扎，兩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滾落，鐵銀花冷冷道：「還有，我弟弟的靈柩便要啟程回京了，而你，將被開腹挖心，以慰他的英靈－－」
盧耀陽神色虛空，彷彿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她上前一步，眼睛瞪大,凝視著他臉龐：「你，你沒聽見嗎？你將被開腹挖心，開腹挖心－－」說著，她的聲音陡然提高，微微中，竟有些顫抖。盧耀陽只是閉眼流淚，沒有一點反應，鐵銀花呆一呆，一跺腳，轉身風一般的走了。
十八
帳外，軍營中已處處燃起了火把，鐵銀花站在那裡,癡癡地想著.
昨晚一夜無眠，夢中無數幻象夾雜而來，自己又在洗澡，可水霧中居然還有一人，那人輕撫自己的肌膚，喃喃的說著情語，自己醉眼迷離，拚命回頭，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一會，又到了關外那無垠的馬場上，有一個白馬王子飛騎而來，近了，就在自己歡呼雀躍間，竟突然變成渾身是血的鐵躍，鐵躍呼喊：「姐姐，我死的慘啊－－」「啊－－」她翻身驚醒，天還黑，可她的心砰砰亂跳，再也睡不著，到凌晨，才再昏昏睡去，清晨起來，她便直奔盧耀陽囚帳，見了他，便是一腔昨夜的委屈，若不是他，阿瑪又怎麼會射自己，她邊哭邊踢，就想踢死他。
踢的累了，卻驚覺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失態？於是她又掩面而出，奔回自己的帳篷，呆不已，後來，聽的擊鼓升帳，她也迅聚到了中軍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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