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承望依然是木然憤怒的表情,除了這個,他的喜怒哀樂好像都已經不在了,李氏望著他,就像望著一個毫無生命的木樁,她平靜的舉起了刀,竟是沒有絲毫的遲疑,閉眼狠狠地斬下去,血光飛濺,喬承望木樁似的倒了下去,一顆腦袋骨碌碌,不偏不倚的正滾到躲避鮮血,連連退步的李氏的腳下.
沒有人驚呼,所有人都被震懾了,連凶蠻的清兵都呆傻,李氏卻鎮定非常,俯身拎起帶血的頭顱,蓮步輕移的飄下了台階,萬籟寂靜,只有頭顱上鮮血滴落台階,出使人肝腸都斷的滴答聲音。
濃烈的血腥味使老狗猛然立起來,睜大了狗眼,聳著鼻子,伸出長舌頭,「哧哧」的望著李氏,李氏把頭顱放在它面前,順手撫摩下它頭皮,臉上帶笑,:「阿黃乖,我給你送好吃的。」阿黃盯著這血乎乎的東西,狗眼瞪的溜圓,與喬承旺木然憤怒的眼珠對視著,鼻子使勁的聳著,前爪扒拉下,喉間「吼吼」起來,就像是悲鳴,又像是憤怒,然後它猛抬頭,電一般躍起來,一口咬在了李氏細長的粉頸長,李氏猝不及防,一聲尖呼,就同阿黃翻滾在地。
沒有人動,所有人就這麼看到,直到李氏鮮血如注,痛苦翻滾,與阿黃一起沒了氣息。
十三
「啊--」不知是誰先鬆了口氣,然後就是一片的驚醒唏噓,給李氏長刀的清兵啐一口:「媽的,這娘們還真狠。」便在這時,他忽然看到有一個漢人從廳後大搖大擺走了出來,他大怒,離廳後最近的一個清兵早推開懷中的女子,操起長矛,狠狠紮了過去,那漢人側身一讓,一劍就將他切成兩截,旁邊兩個清兵再上,又被漢人一劍一個,砍翻在地,「啊--」最後一個清兵大喊一聲,飛奔要逃,漢人疾步趕上,一劍削去他半個腦袋。
所有的百姓都驚的目瞪口呆,直到這時,方出一陣歡呼,那漢人劍眉星目,滿臉悲滄,正是盧耀陽。他回轉身,用寶劍依次割斷栓縛百姓的長繩。
獲救的百姓們涕淚交零,拜服叩,已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王參謀帶著後廳中的人走出來,對著他長鞠哭泣:「盧參軍,王秀楚再謝了--」
盧耀陽還劍入鞘,扶起他,然後掃視著一個個焦頭爛額,血漬成塊,滿面燭淚成行,破爛腥穢像地底冤魂一樣的大家,感傷良久,緩緩道:「這裡是韃子兵的一個巢**,想來暫時還安全,大家就先躲在這裡吧。」說完,四下拱圈手,轉身便要走。
「壯士不能走啊--」百姓攔住他的去路,黑壓壓的跪在他面前:「你走了,清兵若來,我們可怎麼辦啊?」「是啊,求你了,壯士不能走啊--」眾人亂糟糟哭成一團。
盧耀陽歎息著,望著遠方的火光,悲切道:「鄉親們,你們看這滿城烽火,不知有多少的人在血海生死邊緣掙扎,他們,也期盼有人救援啊,」說著,深深一躬:「請放心,這裡是安全的,就是有韃子兵來,也是幾個散兵,只要大家同心協力,一定能保住性命。」
王參謀擦著眼淚,勸阻百姓:「大家聽盧參軍的吧,城裡更多的百姓需要救援啊,」百姓們這才大哭著,猶自不甘心的讓開路,盧耀陽四下一拱,歎息著離開了這裡。他不知道,這裡的人們終究沒逃過,終究為清兵所屠,只有王參謀歷經九死,僥倖的在屍山血海間揀了一條性命,後來王參謀把這段悲慘的遭遇寫成了一篇《揚州十日記》,詳細的向人們描述了揚州大屠殺的慘狀,其間的哀痛愁慘,惶怖驚悚,現在讀來都令人淚流不已,當然,此書刻本,在前清一直被嚴禁,直至前清末年才被人從日本帶回,這段令人指的歷史公案也方大白天下。
盧耀陽到了前院,便看到自己進來時,殺死的一具清兵屍體,心念一動,於是便剝他衣甲,換穿了,並戴上清帽,雖然腦後沒有辮子,但乍看一眼,倒也能矇混過關。
出了喬家大院,盧耀陽辨了辨方向,便朝一直掛念的,掩埋督師遺體的地方而去,剛閃過兩條小巷,就看見前面清兵林立,正警惕戒備的護衛著一座祠堂,盧耀陽心中一驚,那裡正是劉將軍的棺木所在,清軍如此,莫非要不利於他的遺體?畢竟清軍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們把南門的中伏,一定都歸咎於了劉將軍的詐降---想到這,他繞過幾個宅院,向祠堂的後牆摸去,不管怎樣,死者人已矣,他的遺體不容有人再打攪。
祠堂的後牆並無清兵把守,盧耀陽輕鬆的躍了進去,院中竟然也無一兵,只有從祠堂那緊閉門窗後,隱隱傳出些低泣聲。
盧耀陽心中奇怪,難道是哪個清將來祭奠什麼人?於是他小心的溜到窗戶下,伸指甲挑破窗紙,湊眼向裡張望。只見一個清服長辮的清將正撫著劉將軍的棺木,仰天唏噓,垂淚不已,由於他是背對窗戶,所以盧耀陽看不見他的臉,可依稀間,卻覺得有些眼熟。
這時,便聽的廳裡有一個年輕的聲音道:「義父,走吧--這裡不宜久留!」盧耀陽循著聲音向左看去,一個清帽皂靴,滿人鎧甲的小將正扶劍站立在廳口,剎那間,只覺腦中轟然巨響,盧耀陽突然知道他們是誰了。
史督師對麾下的提督、總兵多有評價,其中評價最高的便是高郵總兵--李成棟,督師說他治軍嚴整、多謀堅毅,對朝廷更是忠心耿耿,此次揚州危急,督師最期望的便是他來,可他卻沒有來--現在他終究來了,卻是甩著大辮,穿著清服,啊,世事轉幻,恐怕沒有比這再快,再難以令人相信的了。
便是那小將-李成棟的義子李乘風,盧耀陽也是熟識,他們是一期考生,前年在南京一起考中秀才,就考間,二人相識相知,無話不說,更都心憂天下,為國事亂像而痛惜,後來南京灑淚一別,卻也沒再見,不料今日相見,竟是如此的場景。
盧耀陽痛心疾,突然推門就走了進去,廳中二人均是一驚,「嗆啷」李乘風已拔出長劍,橫身護在李成棟的身前,看清來的是個清兵後,他大怒:「混蛋,誰讓你進來的?!」盧耀陽冷笑一聲,摘下清帽,狠狠扔到了廳角,同時劍鞘直指李成棟,沙啞道:「李總兵,你終於是來了--」
李成棟不大認識他,只是驚疑,李乘風卻面色蒼白,吃吃道:「是……是,是你?」「是我!」盧耀陽狠狠盯著他,厲聲:「南京一別,再見時,弱冠少年卻變成了胡虜,嗚呼,無恥啊無恥,我都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裡!」李乘風面白如紙,微微慘笑著。李成棟看著盧耀陽,歎口氣,慘然道:「年輕人,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的意思,來吧--我父子絕不反抗!」
盧耀陽拔出寶劍,冷然道:「再世為人,莫再做叛徒漢奸--」李成棟悵然一笑,摘了頭上的清帽,伸手又去解身上的清甲,李乘風突然一劍向盧耀陽刺去,大喊:「義父快走,以大事為重。」盧耀陽迎劍一當,「叮」李元胤的長劍一折為二,他一呆,卻仍是握著半截斷劍,瘋狂向盧耀陽刺來,「叮」又一聲響,只剩一個劍把了,李乘風拋了劍把,和身躍起,不要命的向盧耀陽的劍尖撲來,口中還在喊:「快走,義父!」
盧耀陽知道李乘風智計百出,心思密贍,一向從容鎮定,像這樣如此瘋狂,卻是從沒有。看著他血紅猙獰的眼睛,想起二人交往的親密往事,盧耀陽歎一口氣,寶劍不由微斜,待要讓開,可李乘風武功高強,變招飛快,他猿臂長舒,就勢撲倒盧耀陽,就像緊箍一般,二人一起翻滾在地。
便在這時,腳步紛亂,外面的衛兵聽的動靜,蜂擁衝了進來,盧耀陽被李乘風死抱右臂,寶劍抽不回來,於是左拳猛擊,直打的李乘風鼻歪血濺,幾乎要昏厥過去,可他仍咬緊牙關,死掐不放,盧耀陽一咬牙,左掌猛切在他的肋下,聽的「喀嚓」聲響,肋骨已是折了一根,李乘風悶哼一聲,斜眼看李成棟已被護衛出去,於是哈哈慘笑,鬆開了盧耀陽。
盧耀陽挺身躍起,清兵的長矛卻是已經刺到了,他寶劍連砍,矛折甲裂,瞬間斬殺數人,這時,緩過勁來的李乘風大聲制止:「退下---都退下---」這些清兵是李成棟的親兵,雖勇猛善戰,可見盧耀陽寶劍鋒利,瞬間連斃數人,心中也是膽寒,聽的命令,立刻住手,執矛後退幾步。
李乘風被兩個軍士攙扶起來,他滿臉是血,咳嗽道:「你走吧,若讓清兵見了,我想放也放不了你了--」盧耀陽站在槍林之中,兩道目光像刀子一般直刺李乘風的雙眼,李乘風並不閃避,坦然的望著他,目光中卻隱隱有些苦衷,盧耀陽感慨良多,一跺腳:「你---好自為知吧--」說完,大步從長矛叢中穿過。清兵不敢阻攔,任他出了大廳,從高牆上翻了出去。
幾聲慘叫,像是有清兵現了他,卻被他砍倒在地了。大廳裡,李乘風望著高牆呆呆了片刻,直到軍士抬來一把椅子,小心的扶他坐下,他才醒悟過來,他喘息著嚴厲的命令:「把屍體都收拾了,記住,今天的事任何人不得洩露,否則,我必殺他全家!」「是」左右答應了,開始收拾現場,並喚來一個軍中大夫,大夫為李乘風小心的擦去臉上鮮血,見鼻子受創,青紫腫大,漲漲然像牛鼻子,李元胤苦笑道:「好小子,下手還真他媽狠---」再解開衣甲,軍醫更是皺眉:「少將軍,肋骨折了一根啊--」李乘風忍著疼痛,笑道:「知道,不然叫你幹什麼?」
這時,一個傳令兵突然跑了進來:「少將軍,佟養甲驅趕了上千的百姓,在督師府門前讓將軍親自處置呢!」李乘風大驚,霍然站起,也顧不得傷口,邊走邊重新捆束好衣甲,大聲命令:「快,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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