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不明所以，只聽墨黎動情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那名字貌似還是個女孩子的。那眼神不知道有多專注，落兒落兒的，一句連著一句，要不是小四定力好，肚子裡鬧饑荒，說不定就糊里糊塗應了。
「你還是不肯應我一聲……」墨黎別過頭，他看出來了，面前這個人依然是木訥的樣子，小四就是落兒，認出來了，不過他忘了。幽冥開的這個玩笑還是不小啊，明明近在眼前，墨黎卻還要拼了命地去打聽，要是早些現……
小四想要伸手去拍墨黎，安撫一下他突然癲的情緒，不過瞥見自己沾滿油漬的右手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換成了左手，他推了推墨黎緊擁的雙臂，狐疑道：「老兄，你玩真的？」
墨黎不動，眼中的信息之色漸漸淡了下去。
小四揮手照著墨黎的脖頸劈了下去。墨黎們哼一聲，還不鬆手。
「再不放手，我叫人啦！」小四越想越覺得噁心，雖然前些日子聽大刀講起過男男龍陽的事情，不過今天自己遇上了，還真是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許落兒胡亂想……知道麼？」他瘋了，認定了小四就是落兒，就什麼也不顧了。他狠自己，狠這幾天來竟然忽略了身邊這個小四。灰色的眸子，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擁有，他怎麼就沒有早點想到。
小四毫不客氣地雙手齊上，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墨黎的背上，一個個鮮明的油漬掌印就在衣服上邊氾濫了。最後還是小四沒了體力，他低下頭顫抖著聲音問：「墨黎，你真有那個癖好？」
崩潰……
牙關緊了緊，還是沒忍心大聲吼回去，墨黎壓抑道：「嗯……」既然這麼想聽到這種答案，那就說給你聽吧。
小四小腿肚軟了下去，連呼三聲媽呀，就開始醞釀起眼眶裡的淚珠，嘴裡鬼哭狼嚎似的唱起來：「大刀啊大刀，平時你總叫我不要亂闖，說是一定有凶神惡煞，我錯了，我錯了，我該聽你的，不過你怎麼把這樣一個人救起來。他現在對我要……啊！我錯了，大刀，救救我啊。」後邊有些內容，居然不好意思唱出來。
墨黎一頭黑線，他可不想把整個醉仙閣的客人都招惹來看戲。
「別唱了！」墨黎誓，這是第一次大聲吼水落。
小四縮縮脖子，連忙閉了嘴。墨黎鬆開了小四，手指卻觸到了小四身上裹著的長袍，繫帶隨即掉了下來……
他沒去拉。
他也沒去拉。
他覺得掉了就掉了唄。
他沒注意到那根鬆鬆垮垮的帶子。
於是……繫帶滑落，衣襟霍然敞開，偏生半掩的窗子捲入一陣邪風……
墨黎驀地轉身，不僅臉紅，就連脖子耳朵也一併紅了起來。
小四不緊不慢地攏了攏長袍，抱怨起來：「靠！富貴人家穿衣服也麻煩啊，那裡一根帶子這裡一個扣子……」
墨黎猛嚥著口水，臉上繼續燒。
他，就要變成她了。
小四胸前的兩顆突起怎麼裹都感覺有點不平，反覆試了好幾次，終於惱了對著那兩點突起猛地敲了兩下，暴跳如雷：「怎麼穿都沒我那破衣服舒服，這倆點都裹不平……」
小四還想再敲。墨黎實在忍無可忍，轉身立即抓住了她的手。
「幹嘛？」一隻手揪著衣襟，一隻手在墨黎手心握成拳頭，小四明亮的灰眸閃過一絲懊惱。
墨黎一頭黑線，哪兒有女孩子這樣對自己的胸下重手的？可是他那裡知道，小四跟著大刀半個多月沒洗過一次澡，扁平的前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被看出來是女子，大刀這些個粗人一準是把小四當成是育不良的小子了。
「你穿這些衣服，都是平平的，我穿就不行？」小四咧嘴吐舌頭，抬起手指著墨黎的上身。
墨黎穿著中衣，被她這麼一指竟然哆嗦了一下，他暗地裡早就想找塊豆腐撞死。小四一臉好奇地望著墨黎陰晴不定的臉，以為墨黎又來了興致，連忙三下兩下把衣服捆在自己身上。
注意，是捆。
「你跟我有什麼不一樣嗎？」小四皺眉問道，她不敢大點聲。
墨黎走開後在圓凳上坐下，心想：該死的，幽冥一定是故意戲弄於他，偏要把他的落兒整成行乞的模樣，差點就錯過了。現在的局面又像是逼著小四成為公孫水落，偏偏這個人沒有悟性，成天胡思亂想，還把自己看做是龍陽的喜好者……這口黑鍋，背得真不甘心！
趕鴨子上架，來強的！逼著小四接受公孫水落的身份，墨黎無奈地抱頭就往床上鑽，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居然脫口說：「以後。你不叫小四，你名字叫公孫水落！公孫水落聽到沒有，不接受也得接受……睡覺！」
外頭有人歎氣了。
墨黎目光一凝，很快就為自己剛才的話後悔了。他撩起帳子遲遲沒有放下，直到那個人的腳尖真的朝門口挪了挪，無可奈何地妥協道：「回來……」
小四忙感激的衝了過來，又是哈腰又是點頭道：「你肯把那幾兩銀子給我不？不多不多，就一兩，明天我去買件合身的短打。」
墨黎鼓囊囊的的錢袋裡裝的可都是小四的血汗錢，為了防止小四不接受公孫水落的身份，扣下這個多半是留得住人了。墨黎當然知道小四跟自己討錢為了什麼，無非兩種可能：第一，連夜去賭；第二，連夜逃跑。
「不給！」墨黎望著可憐兮兮的人兒，幽幽說道。
……
小四在下等房剪了大半夜的燈芯，墨黎將她轟出來之後就沒了動靜，不過小四確定墨黎沒有睡。墨黎暴怒了，他說，為什麼要騙他是男孩子，小四想破腦袋也沒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自己不是女孩子。
至於墨黎什麼時候現「他」變成了「她」，小四也覺得奇怪，難道自己真的長得很像墨黎的故友？
低頭仔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挺乾淨的。不過明藍色很顯眼，就算是大半夜在街上跑也很容易被現。不錯。小四想要逃跑，她想跑出**鎮應該就沒事了，她覺得墨黎是一時興起，過了一陣子就可以不用躲著他了。眼下，不走不行。
鞋子，剛剛被墨黎脫掉了，小四是光著腳過來的。墨黎說，一切都是為了防止她逃跑……
咳咳咳……小四捂著嘴，胸口堵得慌。果然，墨黎那邊就關切地問她身體要不要緊。小四隻能硬著頭皮說還好。其實人鑽進被窩猛咳了好一陣子。
話說月上柳梢的時候，是無比美好的時辰，小四舉頭望明月，卻沒現天上有碗大的月亮；她又低頭思故鄉，但是這裡就是她行乞討飯的地方。躡手躡腳地爬上窗台，抓了一把黑兮兮的塵垢往臉上抹，本來想把衣服也換掉，不過自己那套乞丐裝落在墨黎房裡沒帶過來，又捨不得身上這件明藍色長袍，左思右想終於鼓足勇氣拿起桌上的一點墨汁往身上潑……
這下眼色花哨了，明藍色多半被染成墨黑色，有些來不及暈開的墨汁印出一點灰色，反正小四現在可謂是花炮極了。
小四下手狠，把被子也偷偷撕了，弄成一條條的塞在胸前，一塊大一點的拿來蒙臉，充分揮不怕吃苦不怕疼的精神，屏住呼吸縱身一躍……
落地時順勢打了個滾，不過後背還是火辣辣的一陣劇痛，小四咬牙切齒地弓著背躲到一個陰暗的角落，伸手在後背上敲了很久。還好手足夠長，能自己給自己敲背，小四也就這個「特長」了。
沒有鞋照樣走，小四可是不折不扣的乞丐啊，經過大刀的訓練，只差刀山火海不敢赤腳走。夜裡雖然昏暗，不過常常跑山路倒也不怕，只是……身無分文，這個，還真不是滋味。
小四想過在街上拉個人來搶銀子，不過這樣怕吵醒附近醉仙閣樓上的墨黎；她還想過找紅中姐借幾個銅板然後去贏上更多，但是墨黎肯定能逮住自己；她打算連夜溜出**鎮，沿路乞討為生，不過誰知道墨黎下一個目的地會不會和小四撞上……
這一夜，小四窩在牆角迷迷糊糊地睡了……
遠處醉仙閣一扇窗子一整夜都沒有闔上，隱隱約約的，一個男子依靠在窗邊。怔怔地望著這個街角出神。
「客官，您這麼早就起來了……」小二睡眼惺忪，他也沒想到有客人起得這麼早，似乎已經打算出去了，「這是要去哪兒？」
墨黎一擺手說不用了。推門出去，直奔昨晚他徹夜留意的那條小巷……
只是，人，不在了。
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他還是忍不住過來看個究竟，那個人當真是狠心的。
一步一步往回走，漸漸地垂下雙肩，腳下沒了半點力氣，嘴裡卻還在喃喃道：「落兒！你真的要我內疚一輩子是不是，你又不辭而別……」
街上並沒有太多人，醉仙閣門前墨黎身型一抖，他鎮定著心緒，忍著一肚子的不甘走了進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墨黎，方纔的小巷中探出一個蓬頭垢面的腦袋，嘟起嘴，很不是滋味地啐了一聲，然後一邊悶聲咳嗽著一邊朝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