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黎看著小四把手縮了回去。於是撲哧笑出了聲：「你可真是不賭不行啊，我卻好奇，天地賭坊的人怎麼會放你進去？」
小四兩眼圓溜溜地盯著他的錢袋，像是還有七八兩銀子。
墨黎取下錢袋，不屑地揚起下巴：「拿去！不過我們說好了，半柱香時間，過時不候哦。」
小四雖然瞇著眼睛，卻在聽到墨黎這一句話後有了異樣的光彩，右腳一下踩在墨黎的凳子上，身體微微前傾，他不停地轉著手中的明藍色錢袋，喜滋滋道：「半柱香時辰哪兒夠啊，要不一個時辰？」
「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加一炷香……再少就不幹了。」小四仍不甘心，繼續討價還價的活計。
墨黎無奈點了點頭，轉向伸手在盤子裡抓雞肫的小四，柔柔的應了一聲：「去吧，早點回來。」
小四往兜裡又裝了一點乾果，屁顛屁顛小跑著就出去了，似乎沒聽到墨黎最後交代的話。他說，今晚住店，貌似把小四的份兒也算上了。
一個大街上。總有那麼點稀奇的事情生，醉仙閣和天地賭坊之間就站著一個自認為瀟灑無比的臭乞丐，手舉一個明晃晃的錢袋，兜揣滿滿的吃食，臨街大吼一聲：「我小四又回來啦！」話音剛落，就衝進他期待已久的賭坊。
六六被一頭撞進來的小四弄得腳下打滑，險些摔了茶碗，他來不及抱怨就讓小四一眼瞪傻了。
紅中姐瞥見蓬頭垢面的乞丐三步兩步上了二樓，掐著還沒塗上鳳仙花蜜汁的手指，嗲聲道：「哼，贏了一上午還不消停，又來湊局子……雖說贏得多，難道不怕夜裡上山被人一頓好打？」
她說的的卻是事實，小四常來天地賭坊，自然得了許多錢，夜裡回山上也時常被白天輸了銀兩的達官顯貴捉住了拷打。在鎮子裡鬧事是要被關禁閉的，於是都在沿路攔住人，拖到角落解決了。
六六死死護住手上拖著的茶碗，悻悻地上樓去。紅中姐驀地想起原先那個一身玄色長衫的墨黎，有些惋惜：「這個，他自己倒是連名字也沒說，小四叫他墨黎，關係看來不簡單。」
紅中隨後也挽著一位常客到了二樓，同小四一桌賭起了三張牌。不過，最初兩盤為了殺一殺小四的賭神威風，紅中不惜違背賭場的規矩，私下幫小四對家出了老千。小四輸得只剩一兩銀子。紅中勸兩人不要再賭，哪知小四破天荒地把紅中幫人出千的秘密抖了出來。
旁邊人湊上來看熱鬧，紅中面子上掛不住，矢口否認旋即離了場。小四這才真刀真槍地殺了一局又一局。
不知不覺，和墨黎約定的半個時辰外加一炷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四髒兮兮圓鼓鼓的兜漸漸癟了下去，漸漸沒了吃食。他一手在桌上摸著牌，一手死死護住墨黎的錢袋，還有幾錠銀子塞不下，就放在了桌上，不過無時不刻都會低頭去關注一下那些銀子……奶奶的，都是辛辛苦苦血汗錢！
酉時剛過，一直在小四對面輸錢的公子哥兒就氣得臉色青，抓起僅剩的一些碎銀子拂袖而去。旁觀的人也都紛紛散開了，紅中姐睨了小四一眼，留著曼妙的水蛇腰靠了過來，不過沒敢沾上小四奇破無比的衣服，她打著響鼻：「喲~賺了這麼多，晚上回去也不怕被人打劫了去？」
小四烏漆抹黑的臉頓時耷拉下來，他可沒敢忘，做了半個月乞丐。白天為了賭錢掉隊，半夜上山挨過三四次打，幾乎此次重傷。紅中的話也算不上是威脅，小四心理也知道，今天在天地賭坊出盡了風頭，回去沒道理不挨揍，於是縮著腦袋竟和紅中商量起來：「我把錢放你這兒……」
紅中趕忙收起白眼，欣喜道：「這也成！哪天你吃不上熱飯，來這裡，準能給你填飽肚子。」
「今天我得了四十八兩……能不能讓我帶走十八兩？」小四聲音越小了下去，後來雙眼瞄見對面「醉仙閣」金光閃閃的大牌匾，態度立即變了，「啊！我走了……」
說走就走，沒等紅中姐要錢，小四嘩啦一下抱起攤在桌子上準備上交的銀子就蹭蹭蹭奔向醉仙閣。
咋忘了，還有墨黎這個活人呢。
店門口的小兒沒敢攔著他，怕小四又用力扔來一把碎銀子把自己腦袋磕破了，慌忙引他到墨黎的房間。
「就這兒了，客……客官，你你……您請！」眼見小四又撅起嘴，小二立即換了稱呼。待小四抬手準備推門的時候，小二腳下生煙跑了。
小四撓著癢，抱著銀子就大搖大擺地鑽進墨黎房間，只是腳底下卻沒有任何聲響。
「我回來啦！」隔著一扇屏風，小四看見裡頭有人影晃動，大吼一聲他已經光榮歸來。
屏風內有人倒吸一口冷氣，趕忙扯了旁邊的一塊巾子裹在自己腰間。墨黎當然知道小四會來，沒想到卻是這般唐突衝進來，況且自己才剛剛跨進木桶準備洗澡。他聲音一抖。居然有些蠱惑道：「你才來啊。」說完恨不得掌自己一嘴。
小四怔怔地盯著從屏風後跑出來的墨黎，兩半渾圓就這麼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墨黎萬萬沒料到，裹得住前邊，後面可是*光一覽無遺啊。
「屁股沒包住。」小四無比坦誠。
墨黎的心在梗了三秒後，強咬著牙，掀開被子鑽進床內，眼見小四的目光人停留在被子的中間，他面上一陣火辣辣地燒著，手一伸把帳子也放了下來。墨黎竟有種被偷窺的受挫感，而且還險些被人評頭論足一番。
帳子外邊窸窸窣窣一陣聲響後沒了動靜，墨黎雙眉緊蹙，深疑：這傢伙難道又出去賭錢二樓？正當他恨得牙癢癢的這時，外頭傳來一聲茶盞碎裂的清脆聲，他警覺道：「誰在外邊？」隨即探出身子。
小四撥弄著地上的碎片，一瓣一瓣玩痰盂罐裡扔，不耐煩地回他一句：「不就打破了個茶杯麼，慌什麼慌，一會兒我洗洗也睡了。」
墨黎會意點頭，重新放下帳子掖好被子，下半身玩被子裡拱了拱，伸手夠到了凳子上的貼身衣物，立即塞進被子仔細穿好了，這才放心地全身躺下。
小四嘻嘻哈哈了好一陣子。間或一兩聲輕微的咳嗽，他顯然是憋著不敢大聲咳出來，就悶沉沉地捂著嘴咳。墨黎被擾得睡不著，突然想到這個房間才一張床，小四誰那裡？
「你洗好了麼？」墨黎問，外邊依舊是小四在玩水的聲音，像是沒聽見，他沉住氣又高聲問了一句，「小四，你睡哪兒？我去給你再弄一間上房。」
「就好了就好了，哈哈……那個。這邊的衣服是不是給我的？」小四像是頭一回洗澡，在水裡足足泡了半個時辰，髒兮兮的臉經過溫水一洗，立即顯得清秀俊氣了幾分，眉宇間居然有某人的神韻。
墨黎無奈地勾起唇角：「給你準備的粗布衫，我先去叫小二給你開一間上房……」當然，他是從床上起來後看見桌上平攤的一堆銀子才說這話。
「不用啦！」小四揪上最大件的藍布衫就跑出了屏風。
墨黎已經推門出去，招來小二叮囑要來隔壁空著的一間下等房，今晚只剩下這麼一件空屋子，一會兒和小四說明白，墨黎會去那間下等房睡。小二拿了銀子自然就應允了，替墨黎把隔壁間房門開了，點上燭火後就離開了。墨黎打量著這間屋子，雖然沒有剛剛那個房子寬敞，倒也挺整潔大方，推出房間，朝原先那間屋子走去。
剛至門口，墨黎抬頭看到屋內那個人影的側臉，心頭忽然猛地跳動一下。藉著昏黃的燭光，他跨進了屋子，背著身將門關上……
「吶，今晚我睡地上，墨黎你安心躺床上就行了唄。」暮然回……
似乎一切都在那一瞬間亮了幾分，閃爍的灰眸直直地望進墨黎的眼睛。白皙的臉頰染上一抹奇異的緋紅，剛洗過澡的緣故，鬢上還有幾滴頑皮的水珠……
「水……」墨黎的呼吸停在了那一秒，強忍著心痛慢慢向前踱了數步。
「茶壺在那兒，你喝水自己到！我剛剛說了，叫你不用再要一個房間，我睡地……」小四笑嘻嘻的神情僵住了，低頭盯著墨黎猛地撲上來抱住自己手腕的兩隻大掌，喉頭一緊，竟然咳嗽不停。
「落兒？」不可置信。
「給我水！」小四掙扎出一隻手，猛地捶胸咳嗽幾聲，凶狠道：「沒看見我快要咳，咳出肺來了啊？給我水！」
小四抬眼看墨黎，那神情跟個癡呆的瘋子一樣。於是抓狂地大吼一聲：「瘋了！」
手腕上的力度忽然一鬆，下一刻小四的腰上又多了一雙魔爪，有些癢癢，小四拗不過身後的墨黎被拉進了他懷裡。
「原來你們富家公子都興這個？」小四眨巴眨巴眼睛，大刀真說得對了，有些人的龍陽喜好真是……不敢恭維。在這緊急關頭，計上心來，扭頭打出打出招牌動作——齜牙咧嘴地笑。
不過他忘了，某個被掩蓋了風華絕代的臉龐，洗淨後的笑亦能懾人心魂，即使假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