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蘇淺語神情恍惚，腳下飄忽不定，一步一步緩緩走來。
墨黎望向兩人的剎那，幽冥立時握緊了懸空在蘇淺語背後的左手，垂在身側。
墨黎快踱到他們面前，只問蘇淺語為什麼拋下自己先來這裡，蘇淺語毫不客氣回答說：「誰讓你遲遲不肯入睡，我一沾枕頭想睡就睡的，怎麼帶著你？」
幽冥躊躇著，半晌才放下帷帽黑紗，隔著一沉薄薄的黑紗，他可以看出墨黎的焦慮不安。鬼醫已經不在石室內，剛剛和蘇淺語見過鬼府判官，儘管閻王哪兒已經同意幽冥放兩人通過輪迴門，不過卻給了一個左右為難的條件。
蘇淺語忍著肩上的力度，嘴角扯出勉強的微笑，她苦苦撐著走到這裡，既然他已經到了這裡，決定回去的話，恐怕犧牲在所難免。她不斷告訴自己，很快，又要成為那個呼風喚雨的公孫水落，這一次應該不會有生死的遺憾了。
墨黎本就心中沒底，如今被她這麼一笑，只覺得頭皮麻，失了魂似的抱緊了她，不斷請求道：「落兒，你又怎麼了？你……你和他去見判官做什麼？那些判官說了什麼，讓你這樣……嗯？」
再搖下去，真的是要散架了。蘇淺語剛剛想通了幽冥交代的話，只是面對著墨黎，她卻不知從何說起。墨黎狠勁抱著自己，連呼吸也快不能繼續，她瞬間抓狂，一把推開了她，頃刻間爆：「我很煩，你知不知道，讓我安靜一下！」誰再聒噪一聲，她誓一定可以痛下殺手，反正，另一個自己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墨黎的心跳彷彿停止，望著那張因為暴怒而漲紅的臉，顫聲道：「知道了……」他故意忽略了幽冥，此刻又不得不打量著他。水落說過，幽冥這個男人是沒有臉的，所以他才會以帷帽遮擋自己的容貌。
「這件事，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幽冥若有所指，他脫了靴子在床上盤腿打坐，將背朝向兩人。
「說什麼？」墨黎急切地又想攥住蘇淺語的手，被她閃身躲了開去。
蘇淺語不由自主地紅著眼眶，回想著鬼府判官一席話，此時的辛酸與往日的痛楚一股腦兒湧了上來，於是緊抿著唇，怔怔地點了點頭：「幽冥，我……我說不出口，還是你來說……你來吧。」蘇淺語雙眼朦朧，墨黎近在眼前，一時間彷彿有種昨日重現的幻覺……他——仍舊美的讓人忘記心跳……
一攏寬大的玄色長袍，在略帶薄霧的清晨，越的不真實……他腰上的繫帶是鎖龍陣前夕她親手裁出的的月白色。那時候，兩個男人的愛情，換到現在，居然有些不適了。蘇淺語小心翼翼地收起眼中的顧慮，不讓墨黎覺她的不安，可惜當幽冥問起墨黎的事，她的防線又立即崩潰，一五一十地全都表露無遺。
墨黎胸口氣息一滯，就這麼張著嘴說不出什麼。
「要我說實話還是說假話？」幽冥此時竟然還有心思玩笑。
蘇淺語腳下一抖，滿眼不可置信的瞪著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她忽然抽搭了一下：「我什麼時候要你說假話了……」轉眼望著墨黎眼底的疑惑，她的祈禱是：幽冥可以編出一個完美的謊言。
墨黎回了神，以為幽冥和蘇淺語偷偷商議了什麼秘密，他不欲為難兩人，輕笑著想要走開：「你們再商量一會兒，編好了話再來說與我聽……落兒。」最後那一聲落兒，她應了。
蘇淺語，又要回到公孫水落的位置上了。回應了一聲落兒，注定，要和有些人一直糾纏下去了。
不料，幽冥像是心思一轉，他背對著兩人卻知道墨黎的不快，透過黯淡的藍色光線，他像是凝視著一切，了然道：「如此，我還是告訴你了。水落，若是覺得我說得不好，你再細細跟他說個明白。」心下最清楚，哪些話可以據實相告，哪些暫時不能告訴。
蘇淺語恍惚一笑，轉身投進墨黎的懷抱，雙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他寬厚的背，一絲絲溫暖透過衣衫傳來，她不敢確定，幽冥說完之後，是誰先倒下。
她？
還是他？
墨黎的手指不斷地顫抖著，一寸寸游移在蘇淺語的腰測，他已然明白了一半，事實多半是殘酷的。相互支撐的，誰也不許倒下吧？緩緩閉了眼，嚥下滿腹的憂愁。遇上他的落兒，心又要開始受傷了。
「此去天合帝國，二位有兩個選擇。我會把你們安排在兩個國家，緣分天注定，能不能再度相遇就看二位的造化了……」幽冥也竭盡所能把這件事情簡單說與他聽。
「一個天合帝國還不夠，偏要分派到不同國度？天合南鄰『龍崎帝國』，西有大肆販毒的『西壤』亂民，北面有海上霸主『努斯天城』，剩下的東面毗鄰浩瀚無邊的大海。你……你們這是分明有意不讓我和落兒在一起！」墨黎渾然不覺地笑著。若不是蘇淺語雙手事實抱著他，恐怕他早就對幽冥拳腳相向了。墨黎的溫柔已經越來越少，他的脾氣有時候連她也難以掌握。
幽冥無限哀怨地歎息道：「我還沒有說第二個選擇呢……你倒是怪罪起我了？」不斷整理著那些話，越想越不是辦法。
「第二個選擇是什麼？我不想和落兒分開。」墨黎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但凡激動，都要把蘇淺語抱得骨骼響……蘇淺語咬著牙忍了下來，殊不知人字頭上一把刀，背上早就淤青了一大片。
「你們可以在一起出現，不過，她要失去記憶。」最簡單的語句，最好理解，幽冥說完，並無動作，只是石室中藍光忽然一暗，再度亮起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
「……」像是現了自己被強迫著失去一樣東西，墨黎深吸了口氣，不言語……
在一起，她便要失去從前的一切記憶，包括——他。
石室內依舊安靜，只是相擁在一起的兩顆心卻無論如何也難以捨棄彼此，默默地，支撐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