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測九酒是屬於食性過度的怪胎。
還未接近特有的木質房門,裡頭不尋常的動靜已然教人心煩意亂。我向頭頂的石壁白了一眼,充耳不聞,繼續朝著前方挪著,不過心裡一直冒丫丫:九酒到底多大了?做著高難度的活塞運動,怎麼就一盞酒壺的高度……
張嘴想欲叫門,轉念尋思著裡頭有個女子,匆匆收回了攀在兩邊門環上的雙手,清清嗓子放聲道:「九酒,是我公孫水落!」
刻意強調『公孫』二字。
過了半晌也無人回應,屋內照舊哼哼唧唧不睬這敲門聲;頗感惱怒遂又重重地拍了三下門環。
我傻傻拄在原地,就像在等待鬧劇開幕。
兩門環緩緩分開。
第一眼望見的卻不是九酒。女子歡好後慵懶地扭動著腰肢,毫不在意胸前春光乍現,半裸香肩倚在門邊;她額前的細微微汗濕,貼在眼眶的一邊,兩瓣嬌唇鮮艷欲滴。難怪九酒要找她洩,整一個尤物坯子。
我有些**裸欣賞的目光被她捕捉進嫵媚的眸中,她雖是淺淺地笑了一聲,而我卻懂得其中不屑的味道。
「水落如果是個女的,或許我還會吃醋。」作祟的指甲居然從我右邊的太陽穴一直向下劃至腮邊,她有些曖昧地捻起了我身上的一束頭,輕嗅著,慢慢悠悠繼續道:「九哥還在興頭上呢!你現在進去,小心被他生吃了哦……」
她像是還不願意走,回頭向屋內瞄了一眼,提著險些掉落的薄莎,慢條斯理地從我身邊跨出門檻,逶迤而去;一股香風飄過,瀰漫著罪惡的**香久久不散。
我偏不信。
「暫時不要進去。」墨黎那廝鬼一般飄到耳邊低聲道。害我剛抬起地左腳絆在門檻上險些撲地。
我極為鄙視地掃他一眼。見他毫無悔過之意。想必這門還真是進不得地。
「九哥現在……」
這會兒子吞吞吐吐。倒也合了墨黎忸怩地性子。背對著他掩袖嗤笑。折騰一陣子。咳了一聲道:「他衣冠不整。是吧?當下不便見客。我等著就是了!」
語畢。手心顫。暗自將那九酒想像成空氣。我捏死你。
「今日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
還是不要見他的好。他反覆喃喃道,一臉嚴肅,彷彿我進去後就要死無葬身之地;屁個九酒,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你剁了。
忽然眸色又轉為溫柔,他走進牽了我一隻袖子,被我霍得一下掙開;神經兮兮的模樣,我警覺地望著他的爪子,而臉上卻是另一幅流露無辜的哀怨。我思索著這個天玄皇朝是不是性別性格顛倒了?冒汗中……
懸空的左腿繃直了,碰到面前墨黎的中衣下擺,我毫不猶豫地踢了過去;悶哼一句,竟不閃開,他仍舊伸展雙臂攔在門前,看這架勢和平方式決計解決不了問題。
「讓開!」
搖頭,遂又遲疑地望向身後的內室,墨黎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很快被堅定的神色所替代,忽而憋紅了眼,嗔視,緊接著抬高音調:「別再鬧了!」
唔……被震懾成啞巴了。咋說我似乎都有理些,此時竟被墨黎吼得蒙了。
再讓我擦把汗:老實人火很恐怖滴~
撤。
灰溜溜地在甬道裡胡亂溜躂,東喵喵西瞧瞧,途中見著幾個熟人就是那個多嘴的高個子和同樣貪杯的流嵐;我本不打算開口說話的,龍衛軍中的個別帥娃娃居然像避瘟疫似的讓道躲閃,這狀況倒也省了我口水氾濫。
「紅拂已經出來了嗎?」見我點頭稱是,迎面風風火火趕來的流嵐越過我徑直向身後奔去,我終於明白自己被當成空氣的模樣是多麼可笑。貓樣地跟著他折回剛剛戰敗的木門前,我有些得意地笑著,腳下加快了步調。
然而墨黎仍舊死相,守在九酒門外寸步不離,說白了僅防一個人。他遠遠瞥見我折回,立馬張開臂膀欄住我要硬闖的動作,垂頭低聲歎息。此番惱火的程度不似剛才強烈,我盡力伸長脖頸欲越過他的肩頭打探屋內的情況;而他卻是死死架著不讓我偷看。
看樣子流嵐已經進去和九酒商量什麼狗屁要事,外邊不見他的蹤影。
正當我和墨黎爭得你死我活之際,流嵐探出個頭瞄了我一眼,低聲道:「進來。」
放鬆後,墨黎轉身走開,不看我得意的嘲笑。
散去了糜爛的氣息,被清風吹的一乾二淨,除了床幃有些大戰後的凌亂,其餘的擺放盡然有序。九酒此時不在床上坐著,只手繫著腰間的玉珮,斜眼睨到我火急火燎闖進來,翻個白眼,全當是看見我了。
小心把你眼睛挖出來……
「流嵐你迴避幾分鐘。」忽然想起這裡的人聽不懂分鐘的含義,改口道,「出去一下,大約一炷香後再進來。」
不走,我用力推了推,他依然不動。
「你先出去,流嵐。」嘻嘻,九酒一話,流嵐飛也似的闔上門走掉。剩我一人面對九酒時,心中莫名湧起一陣恐慌,凝神閉目,我坐下時故作鎮定地咳嗽一聲,也不知道茶盞裡的是不是隔夜茶,端了一盞咕咚一口飲下。
良久,總算湊齊一句人話,緩緩道:「為什麼要上水落。」
豈止是尷尬?我開口後都想找豆腐撞死了,偷偷扭頭瞥見九酒反常的微笑,我又堅定了必死的決心。
「是為水落說的,還是你自己要問的?」
我倒是沒料到九酒這招會用在話上,當下啞住了。
罩衫的下擺輕輕拂過面前,蕩起一點柔柔的綠色光芒。我眨巴眨巴眼睛,當是神仙飄過般目光緊緊追隨:昨日明明記得他身上沒有掛玉珮,今天他的玉珮也只是月白色的,那,在我眼前一閃而過的綠光是什麼東西?
「我喜歡上水落了。」小心翼翼道。
噗!感覺胃裡的茶水一下子漫了上來,我使勁拍了一下胸脯,嚥回去。
夠猛料……
「墨黎說,你與別人不同,莫非真的來自千年以外?」九酒有些激動地攥緊我的胳膊,疼痛刺激著敏感的神經,我瞪了他幾眼,還是無濟於事。
「雖是千年以外,但是你們別想讓我告訴你什麼啊!我什麼也不知道,反正歷史上沒你們這個朝代!」索性一股腦兒抖出來,省的他再問什麼朝代更替誰主江山的蠢話。
「胡說!天玄皇朝五世三百年之久,怎會不載入史冊?」他還真不相信,我嘴裡嘀咕著就那麼幾個朝代,三國兩晉南北朝,五代十國,唐宋元明清,有康熙王朝、雍正王朝,哪來的天玄皇朝?
懶得與他爭吵,瞇縫著眼,表明不予理睬。
九酒大抵背負了劍鞘,鏗鏗作響。
猛睜開了眼,嘴角一彎,我不懷好意地笑著,乘其弄劍不備小腿肚一掃,只攻向他的下體。擊中後隱隱感覺到他昂揚的根部被我踢成重傷了。
玩得過火了……
乾笑著,預備坐下好好抱歉。
矮小瘦弱的側面有些顫動。九酒下意識地背過身,雙手護在胯下,做些什麼動作我想不必明說了吧。
不好意思,鬧大條。吐吐舌頭。
「你!你,快出去!」他在我耳後根忽然吼道,腦袋瓜子暈乎一陣,我詫異地望著九酒漲紅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勁;雙眸隱約散難抑的痛楚,我不敢問生了什麼,連蹦帶跳地躲遠了些……這些傢伙說的不錯,九酒精神錯亂中。
呃!壓抑的痛呼,也不懂九酒的是什麼瘋。難道剛才那一踢把他子孫踢壞了麼?
冒汗。
於是貓在桌子後邊,我攥緊了手中的茶盞,隨時準備防狼砸東西。雖離他十步遠,但其臉上不斷垂落的汗珠我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九酒的哀呼驚動了原本冷清的盤龍洞,回音過後,外邊的腳步開始有些慌亂;好幾個龍衛軍的帥娃娃見我貓在桌邊,剛跨進室內的腳後跟又抬起,收了回去。
擺明了個個都不樂意進來。
後來那位傻大個只在門口楞神,轉眼遂扭頭朝外邊大聲道:「快請紅拂!」
「早就離開盤龍洞了。」我悶聲道。
「這,這這……」傻大個結巴地說不出話來,像是見了什麼活佛,驚喜道:「快些!進去救九哥!」
卻不是紅拂回來;只見流嵐手中圈著一捆粗壯的麻繩,風風火火地踹門而入,眼神不斷瞟向我,厭惡之意顯而易見。我險險退到一邊,生怕流嵐這廝一巴掌拍飛了自己。
橫豎七繞八繞地將九酒捆綁固定在床上,粗繩各自綁在四邊床柱上,另有四名龍衛軍緊握著長劍守在四方,一副隨時待命的莊重表情。
綁成『粽子』了。
九酒性子很是剛強,悶聲不吭,死死咬住了嘴唇,我生怕他一激動將它咬下吃進肚中。漸漸地不敢嘲笑,幸災樂禍的事此時突然令我覺『不人道』起來;殷紅丹唇滲出微微血跡,破開一道血口子,我嚥了嚥口水,伸手在桌上摸索著欲尋碗茶水解渴。
「啊!呃……流嵐,你快讓他出去!啊!」忒可惡了,疼得死去活來還不忘趕我走。九酒牙一咧,目光凶狠,又痛呼了一聲。
事情好像有些大條,我若是不走,想必他是痛死也不瞑目的。
那我便出去好了,尋思著到底要不要喝完茶再溜,眾人堆裡突然傳來倒吸冷氣聲,忙湊過去看個究竟;圍觀的個頭皆比我高,跳起來依舊看不清,索性貓腰在縫隙中當當『偷窺狂』吧!
「你在此處偷看什麼?」正鑽的起勁,忽然被人攔腰拽走;側身,雙眼掃視作怪的墨黎,我憤憤然七竅生煙,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我堅決要看自己種下的苦果,早知道豬蹄子就不亂甩。哪知九酒會被我……這叫正中下懷,是不?
半推半就應付著墨黎,我是緩緩退後了,他仍是盯賊似的目送我關門。門環被我重重扣了一下,甩開碰碰作響;扭頭欲走,而甬道那邊有些殷紅的倩影閃過,待我回神身旁已然站了一個婉轉婀娜女子。
紅拂!
「流嵐他們不讓你進來,自有他們道理。」頓了頓,意味深長地長歎道,「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他了……」
不會這麼嚴重吧!我不至於踢他沒了那玩意兒,個個說的好像我是個殺人犯。
哼!紅拂傲慢的瞄我一眼,打個響鼻,腰肢一扭便跨過門檻進了內室;而墨黎則繼續架著我向流嵐的房間走。
「喂!你看那紅拂還寬衣解帶的吶……她都進去了,我為什麼不能?墨黎,你讓開……」幹架,還真吃不消他,他雖有些瘦弱,臂膀相比我還是寬敞的;我掙我扎。
牙一咬,嘴一撅:「你也要像她一般委身相救麼?!」
哪個?
「九哥修煉的神功乃是至陽絕學,每半月便要暴亂內息,若沒有紅拂,九哥怕是早就喪命黃泉。」他聲音越來越細,一邊捂了我嘰嘰喳喳胡亂咒罵的嘴,一邊推開了木門。將我仍在美人榻上,差點害我腦震盪。
採陰補陽?
白眼。
噢噢,我是說九酒練的神功叫什麼?我鎖頭裝鵪鶉,生怕一個不小心他的眼珠子要翻白。
十年冬,可返老還童。
名字倒是好聽,不過一準是從墨黎那裡學來玄月四境的邪功!自然這句話沒有脫口而出。轉念一想,能獻身救命,紅拂那妖女犧牲挺大的,也不知道是何來歷。望向墨黎心事重重的模樣,心虛地蜷縮成一團等候落。
「也不知道你對九哥下了哪班狠手。昨日紅拂明明已經……」我忙咳嗽一聲,左右搖頭勸他不要再說;啥也沒做,就是失腳踢了一下而已。其實故意;擦把汗先……
外邊九酒鬼哭狼吼的回音震耳欲聾,抬頭對上墨黎暴怒的神色,反射性低頭,鵪鶉。
又斷斷續續痛呼了幾聲,忽然一個音調走高驟然沒有了聲音。
「九哥!」墨黎沖的比兔子還快,見我拔腿欲跑,竟暗地使了個絆子,我腳下忘了防備只得四腳朝天跌坐到太師椅上;兩眼瞟啊瞟,骨架使勁作響。
原地活動筋骨,甩了下擺,邁起了霸王步……
目的地,粉紅色的房間。
九人組龍衛軍散了一半,九酒橫『屍』挺在一片狼藉的床榻,從我這個角度看不出半點血色的唇微張,不是顫動著,已經乾澀凝固的血滴映在嘴邊,無時無刻不再提醒我這個惡人:九酒被我害慘了。
儘管我裝作目不斜視的姿勢靜靜立在窗前,四周的氛圍卻讓我喘不過氣來。紅拂已經穿戴完畢,正撩著尾向腦後盤著辮,透過銅鏡犀利的眼神十足將人殺了千遍,千刀萬剮也不解心頭之恨的目光令我毛;流嵐,除了白眼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倒是那個在我面前唱輪迴咒的墨黎,一下心疼哀傷,一下咬牙切齒的神態叫我看了不爽。
「你們要殺要剮,隨……隨便!只是,下手輕點哈。」蚊子都比我有底氣。
冷。
都是瞟我的視線,真掃死人了……
「呃,呃……啊!」挺屍的人有痛苦地叫了幾聲。
因退去了不少閒雜人等,看著九酒的狀況更清晰明瞭,鵪鶉難得抬頭瞥了床上的病人。
瞇上灰眸,繼續鵪鶉。
沒死。
只是我不願過分描述他的模樣:全身痙攣,我一直稱讚為禍水的丹唇哪裡有紅色的影子;光潔古銅色的胸膛,彷彿已成過去式,那皮膚粗糙如同縮水了一樣。而正被痛苦折磨著的九酒似乎又比從前小了些——合身的大罩衫依然顯得寬大了。
返老還童。
繼續縮頭,鵪鶉,背過身,我偷偷自問一句:後悔麼?
「水……水……」身後艱難聲,我腳下一點一點自覺挪動著,心裡莫名地不是滋味:不因為自己失腳踢傷了九酒,而是一個眼神。背對著他們,我曾偷偷側身瞥見靜臥的九酒望向我的眼神,不是看著水落的身軀,而是直直望穿我的灰眸——深深懺悔,夾雜一半無助、一半無神,在我的灰眸裡幻化,縈繞狹窄的心扉,成了一種嘶吼著要摧毀我意志的魔咒。
無名的懺悔。
『彭!』被打碎的茶盞漸飛一地瓷片,其中一片蹦過我寶藍色的鞋面,忙向後退了一步。
提著衣鞠忽然向外奔走,逃避?算是吧。
「水落!」全當耳背,根本不知道是誰在喚我。
甬道中守護著其餘龍衛軍,擋在我奔跑的小徑中。一個一個閃身而過,他們沒有任何動作,僅是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站在路中;每越過一個我都要倒吸一口冷氣,每一個憎恨的眼影,送我放肆的背影。鼻子竟酸了,我也詫異於自己的反應過分敏感,忙仰頭擤擤鼻子,唾罵太沒出息。
最後一個龍衛軍,據那級無敵長的靴子判斷——高個子,他的青銅長劍徑直橫在道中。
一秒、兩秒、三秒……橫著的長劍在我眼皮底下越升越高,直到越過頭頂,我仍扭過頭端詳著它的劍鞘。撲到在長劍下,被淚水潤濕的側臉緊挨著冰冷的地面,輕揚的塵土很快平息;高個子依舊穩如泰山,無視有人癱軟跪地,而我清楚的看見他嘴角淺抿的嘲笑。
地面刺骨的冰冷。
耳後九酒的痛呼。
流吧,閉上眼,好久不哭了,當做是洗眼罷了……而瞞不過的是疼痛,來自胸前左邊的位置。
輪迴的魔咒,我中了魔咒是麼?就要背負這麼多不平和愧疚?僅僅因為抽的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