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本該安靜無聲的昏暗,此時竟從耳邊傳來陣陣呻吟、哀號與怒吼……
又是什麼遭罪的事麼?一面嗔怪墨黎混蛋不聲不響,竟將我從廬山的幻鏡中扯了出來,半點念想也不留;一面與眼皮掙扎,我倒是要看看耳邊的動靜還有什麼玄機。
死撐活撐仍是無濟於事的,索性耍個性子暫時不動。忽然一記驚天動地的雷鳴,我生生被震懾住了;良久又響起稀稀落落的閃電,沒有方才雷聲厚重,大概是個狂風暴雨的天氣。本沒有打算睜開眼查探四周的,不料眼皮子卻像被異物上下撕扯著,硬是擴開了一道縫隙,入目的黃昏色調越聚越多。
緩緩張開雙眸,眼前卻是朦朧一片,只看到黑暗中遠處有幾簇忽隱忽現的香火紅光,我想確認這是十八層地獄中的哪一層,胸腔之中似乎仍有一把烈焰灼痛著喘息。
丫的!哪個壞胚故意整我,墨黎別說是你哈。
愣愣然定了定神,從黑暗一下子轉到光亮的空間到底還是不太適應,約摸五秒中的緩衝時間,我再次將墨黎罵得狗血噴頭:靠死你!居然不變個好一點的場景讓我瞧瞧水落的過去,想必沒什麼好事。
呻吟微弱,怒吼聲卻更加刺耳。
極不情願地扭頭,望見的應該是間破舊的柴房,西邊的角落兩個人影交疊顫動,那不堪的呻吟即是那裡出的。雙手握緊了讓指甲扣入手心,墨黎這廝果然要我看笑話的;口口聲聲咒罵著不知廉恥的狗男女,直到瞥見甩在草垛上的一柄長劍,我的驚天一罵戛然而止:倒像是九酒背上的那把。
這才警覺地打量起苟合的二人,皆是衣不解帶的。窩在牆角的人看不清相貌,由於距離的緣故,背對著我的那人顯得卻有些矮小。耳邊冷冷刮過一陣寒風,心底沒來由地浮起不詳的預感。
呃……
忽然,牆角窩著的人卻不動了。昏死過去了?
另一個癲狂地人猛然聳動著身子。片刻後翻身離開。卻沒有面向我;這時心裡有些頗不寧靜地。只是拚命猜測著眼前地拚命三郎是什麼身份。待他整裝罷拾起草垛上地長劍。我腦袋暈眩了片刻:這身材~~矮地夠當我小表弟。
「九哥!」身後忽然飄來地聲音。暮然回我感歎道:定是幻覺作祟。不然流嵐出現為何因。
僅是幾秒鐘地短路。腦袋地想法轉了一百八十度:那可是九酒啊!
視線匆忙越過歡好後慵懶地九酒。牆角昏死過去地究竟是誰……卻被額前地濕遮住了面頰。微弱地喘息想來是被九酒折騰地快散架;只是依舊明朗地灰眸卻令人心灰意冷。
流嵐還是那身銀灰色地夜行裝。抱劍。倚在門口。十足看門地敗類——居然給九酒盯梢。
「主人地事已經辦妥了。」九酒擺了擺手。示意他莫要出聲。
「這樣做,不怕他狠麼?」這話問的好,若是我,非將九酒扒了皮啃骨頭!
良久,九酒都沒有開口狡辯的意思,望著牆角蜷縮著的人若有所思;我在此處光望著二人無甚動作遂安定地長出一口氣,墨黎不然妄動,連向前走一步也會被牽制,掌心一陣寒一陣熱好不自在。
「就將他鎖在這柴房中,公孫煥找不見他自然會到處尋訪下落。」長劍繫在左肩,繼續道:「我們走吧!」
「是!九哥。」流嵐,走狗一個。
柴門轟然關上的剎那,將我游離的神經喚了回來。打量著牆角的可憐人越覺不對勁,到有了幾分水落的姿態……
蜷縮著的身軀忽然動了一動,緩緩癱軟撲倒在冰冷的地上,揚起輕輕的塵埃;我凝神屏息,彷彿等待千年投胎一般緊張,祈禱,切莫是我害怕的直覺靈驗了。
微紅的臉蛋,藏於俊秀細長黑色劍眉下的桃花眼布上了潤濕的水漬,道不清是淚水混雜著汗水,亦或是汗水浸染了淚水;光潔的鼻樑起伏有致,那是解釋完美的弧線;有些乾燥的丹唇微微顫動,嘴角沒有半點微笑或痛楚的痕跡。心跳才不知不覺加快了節奏。
直到灰眸映入眼前的那一瞬間,我的防線驟然崩潰,看見了在地獄中掙扎的那個人。
公孫水落。
「九酒……!」不顧二人早已離開柴房,放聲嘶喊,洩著一半憤怒,踟躕著將另一半的傻樣咀嚼進肚:我又看錯人了。難怪九酒等人會放過我,竟是虧欠水落的風流債,難道此番變故是在公孫玄虛的操縱?
不顧墨黎的忠告,欲衝出去抓住九酒亦或是流嵐追問,掌心冷熱不定,掙扎中我數次將指甲扎入手心,我疼了,那墨黎定然也不好過。就這樣聊表反抗之意,我仍舊奮力向前鋪著,嘶吼著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夠了!
天地驚鴻,這一生怒吼類似防空警報般刺耳,腦袋嗡嗡作響,許久眼前一黯我重新陷入黑暗的世界。該死……你既許我看了往生,這些畜生又是這般心腸,害怕我現不成;漸漸對墨黎也有些恨意,輪迴咒裡看往生,此番情景卻是最痛恨。
黑暗中,開始有了知覺,那是無止境的墜落;嘴邊有著淡淡的香味,我忍不住張開嘴就勢抿了抿空氣中的芬芳,竟意外捕捉到了一絲水分,甜甜的微微的酸澀——酒。
盡頭,撲倒在柔軟的界面;暗自慶幸沒有摔死,阿彌陀佛,但是也不要像日前穿越那樣落個被人後庭開花的慘象。之後全身的直覺便是在忽冷忽熱中消失了,有些懷疑,不會就此死去吧?墨黎曾說過走火入魔的可能性,莫非又讓我倒霉地遇上了?
一滴溫熱的液體滲入我的嘴唇,貪婪地舔了舔,有些鹹鹹的腥味。
「血?!」
透入眸中的光線漸多,我極不安穩地晃了晃腦袋,偏頭側身,緩緩地將墨黎的輪廓呈現於眼中。忽然感覺右邊額頭另類的溫熱,遂有下意識的斜了右側一眼——手臂依然彎曲著,他的懷抱。
我恍惚中彷彿做了一個夢,夢見千世的自己牽著戀人的手走在夕陽下,卻從沒想過有個懷抱可以容納自己倒霉到家的腦袋;淺笑搖頭,那和我沒關係,因為我終究要回去的,這裡什麼也帶不走。
清風徐徐吹過墨黎鬢角的散……
他總是將無辜的眼神展現在我面前,我原先打好腹稿欲張口罵出的粗嘴生生嚥了回去,喉頭嘟著一口悶氣,不上不下,難受的憋紅了臉。
「沒事了。」鎮靜,墨黎的爪子竟在背上輕輕敲打著,帶我緩過勁自覺地坐遠了些;偷偷扭頭欲看看他的表情,卻被傾斜的劉海遮住視線。
「那個人就是你?」許是再三思考過才問我的,雖一副語氣平平。
轉念,無意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也看到了?」
嗯。
冒汗……看見什麼不好,非讓人看見**春宮;我自然是惱怒不已,卻沒臉吵嘴,畢竟之前是我求他念輪迴咒探往生的。默不作聲,彷彿等待著他下一番簡短的評論。
沒有。
無聲;相顧,無語;同時背過身,沉默;一心盤算著整治小九酒,報仇,忽忽~
不要怪九哥。
神吶,我說過要報仇了麼?比我還驢腦子,現在可是盤龍洞的地盤,在他地盤這兒只得聽他的。不過要我釋懷是不可能的,事情儘管化小,我卻不會銷賬當它從未生過,又不是觀音在世,哪有這樣心胸寬廣的道理。
疼麼?
啊?
是不是有些疼?
「什麼?墨黎你問什麼啊?」手中執著一隻尚未穿上的高板靴子,瞇眼緊盯腳尖,口中彷彿漫不經心問向對面的人。
「我是說,那樣弄疼你了吧?」扭頭時,他卻將頭偏向另一邊,留個後腦勺朝向我,真想一巴掌扇他。
「我,我……」十足憋了很久,他嘴邊忽然蹦出兩個字,「沒,事。」
你當然沒事,毛人、臭蟲、搓人、鳥人、狗屁……呼!腦海中罵人詞彙盡數搬了出去,不敢出聲,只是嘴裡喃喃。
穿戴整齊,正預備瀟灑出門尋仇的,不料左袖被狗爪子牽住了,扯了一下,轉身,瞠目。
「九哥……九哥,那樣,那樣……對你」他的喉結似乎動了一下,繼續低聲道,「會疼嗎?」
「墨——黎!」你搓到我硬傷了。大腦近乎短路燒壞般,胡思亂想,卻想不出任何詞彙來臭罵眼前這個不識相的鳥人。
哼!猛一甩頭,大步邁著,空餘墨黎一人坐在床沿被聲波震懾地昏天黑地。氣到深處,懶得再辯!
後勾腿,門砰然關上。
在長長的甬道裡,藉著微弱的光線,我將袖口向上挽起,高高地搭在肩上,不辨方向亂走。
「水落上哪兒去?」
一把推開與高個子高聲嬉笑的流嵐,頭也不回,舉手向後揮了揮,冷冷道:「找,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