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中原」,呼圖魯聽到這句話,原本歡樂喜悅欣然的神色頓時僵住了,他沒想到琚兒會在他這般歡悅時刻提出這樣的令他難以接受請求,那一刻他覺得彷彿琚兒拿著一柄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一般,不能置信,忿怒,訝異,激動一發湧上心頭,看著琚兒那哀憐陳懇的目光,反倒讓他更為忿怒,漸漸地臉上愉悅的笑容慢慢化作了白紙。
「我不會答應的。」呼圖魯答得毫不含糊,乾淨利落,幾乎沒有猶豫,琚兒一時間仿如聽到霹靂般震撼,水靈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直視著呼圖魯。「我求你。」琚兒期望能改變他的心意。
但緊接著呼圖魯不給她任何期望餘地,斷然截道:「不光現在,以後永遠我都不會答應的,你已經是我的妃子啦!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勸你不要期望回到中原了。你永遠是我的!」
在聽到呼圖魯答覆的每一句琚兒眼睛睜得大大的,彷彿自己的心被紮著一般,先是微微一怔,渾身發顫,冷汗冒出,接著「啪。」一記幽怨的耳光打在了呼圖魯臉上。「你,你。為什麼?」
呼圖魯一驚,一時間彷彿感受到了這個女孩對自己的那份哀怨。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我,我在幹什麼?她一定很失望!」但很快又恢復了先前的堅決的神色恨恨地道:「在我眼裡,縱使大明皇帝拿皇位給我換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接著猛地抓住琚兒的右手,那一刻琚兒覺得眼前的呼圖魯好陌生,不禁一股寒意襲上心頭。兩人之間已經形成了芥蒂。
「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忘了那個畫中人,忘了那個人的名字,忘了那個人的一切!你現在叫烏雲,而不是琚兒。你是女真人,不是漢人!」呼圖魯幾近憤然地說到,這算他最後的攤牌也是最後的底線吧。一時間兩人雙目對視,心神震盪,呼圖魯慢慢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了,便慢慢鬆開了琚兒。
聽到這些話琚兒眼中反而閃出了一絲堅毅。她現在是遇強則硬,見不到云云她幾乎什麼都不顧了。瞪著大眼直視著呼圖魯道:「不會的,我永遠不會忘了他,縱是我永生不能與他相見,我都不會把心交給你的。我永遠不會愛上你的!」說著琚兒開始後退,右手按緊那柄泰阿寶劍,準備隨時拔劍出鞘。此時她的一舉一動呼圖魯都看在眼裡。他知道琚兒心中多半是要魚死網破,縱是不要持劍抵制自己,或是要自殺殉情。他萬萬想不到琚兒對那人竟然如此深情。
而琚兒也知道她絕對是贏不了腰別彎刀的呼圖魯的。她知道如果呼圖魯不答應的話,那麼她就與云云再難相見了,此刻她唯一的籌碼便是以自殺要挾,她也準備好如果呼圖魯不答應的情況,就是真的準備拔劍自刎,一時間不禁心中開始默念道:「云云,琚兒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這一刻,呼圖魯從未想到今天他要與琚兒相持,不禁氣惱地握緊拳頭,心中驚怒交集,心道:「你想贏我嗎?」接著呼圖魯用命令的口吻道:「把劍放下!」
琚兒沒有答應他的意思仍在按劍後退。心道:「如果他來奪劍,我就立即自刎。」但接下來呼圖魯彷彿抓到了制勝點,肅然的神色忽然變得平靜,笑道:「哼哼,琚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我會把你的屍體拉回中原。在你身上寫道東昌女子劉琚為保貞潔而自刎。看看那些中原儒生會說你是貞潔烈女還是說你該死。」
「你!」琚兒萬萬想不到呼圖魯竟然出此策略,在那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時代,女子視貞潔為重,若是為云云殉情後只怕反而會落得個受辱自刎的污名,自己不光失節,反倒污及劉家名聲,亦對不起云云,雖說劉家已經落敗,但她也是年年祭拜先祖,時刻不忘祖宗,難道自己又要愧對先人嗎?」想到這原本要拔劍出鞘的右手漸漸鬆了下來,這份無奈頓時將自己逼到了黑暗的角落,她現在連死的權利也沒有。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無力,那麼渺小,想到這不禁悲憤感傷,眼中漸漸開始泛出淚光,抬眼看著呼圖魯,無力地將手中的泰阿劍慢慢放下接著慢慢屈膝跪在了呼圖魯面前。神色黯然,雙目無神,悵然道:「殿下,烏雲錯了,請殿下原諒我。」
看到琚兒向自己認輸呼圖魯頓時內心頓時五味雜陳,此時他心中沒有絲毫成功感,反而隱隱歉然,:「我贏了嗎?」
他沒想到會把琚兒弄得這樣痛心難過,讓人觀之憐憫,聽之落淚。他甚至想開口說一聲:「對不起,我剛剛只是在嚇嚇你。」但他沒有,他默然不語,因為他太愛琚兒了,他真的不願這樣失去她,好痛苦,自己為什麼要經歷這樣的抉擇,他沒有回答直接轉身離去了將跪地抽泣的琚兒留在了屋內。
出了屋子,走進院中呼圖魯憤然轉身對門口護衛道:「好好看好她,別讓她跑了。她要是跑了我那你們是問!」接著甩臂大步出門,讓凌冽的寒風吹拂著自己,吹拂著自己愁悶的心,現在他的心情好惆悵,難受之極,這或許就是失戀的感覺。
走到府外,一時怒氣填胸難以適從不禁吼道:「沈雲,沈雲,你究竟是誰!你到底哪裡比得上我!啊。」一聲長嘯後,接著情緒開始漸漸冷靜下來,站立不動,仰天長歎,他想一個人靜一靜。「烏雲。」他真是思緒混亂,難以平靜。「為什麼嗎!」
而正在這時這會子在黑暗中不答不答不答地一陣馬蹄聲傳來。呼圖魯餘怒未消,站在大門口微微側目一看,只見在黑夜中一人正策馬奔來,不由擰起眉毛,漸漸看清了,「殿下!」一聲恭敬又急促的問候。是巴根。「巴根?」
「殿下。」巴根快速躍下馬,到了呼圖魯身前,呼圖魯微微惑然,深夜來此找尋自己,不是有急事,只見巴根看起來有些氣喘吁吁,顯然也是馬不停歇。「你怎麼來了。」呼圖魯盡力消散怒氣問道。
只聽巴根喘道:「哎,殿下,一言難盡啊,殿下現在前線出問題了。」
「什麼,前線出問題了?」「對啊,烏力罕啃不下清水城,烏日樂現在托來涼城請您率部火速救援。」
「清水城?之前不是還有捷報說全殲清水城桂鐵龜於兀鷹嶺嗎。那這次?」「對啊,這次是碰上硬骨頭了。看來明軍在清水城還留了一手。」
「哦。」「啊,現在大汗在宣化與馬芳對峙。這下咱們在清水城遇阻,打不開缺口,那這次策略就算落空了。殿下您看涼城還有沒有攻城火炮啊。」
「攻城火炮?」呼圖魯聽了搖搖頭,「涼城現在只有虎尊炮這些小型守城火炮,縱是大一些的火炮炮彈也是霰彈。打不了城牆。烏力罕那不是有嗎?我這怎麼有?」巴根聽了不禁悵然失望,「哎,殿下不管怎麼樣先跟我去吧。路上慢慢說。」
第二日清晨在清水城外蒙軍大帳內,烏力罕神色閒散,目光微微頹廢的仰坐在一張籐椅子上,連續兩日的攻城失利讓他有些心灰意冷了。
清水城守軍在首戰得勝後,頓時士氣大振,兵卒越戰越勇,雖然城中兵卒大多在清水城覆滅,但加上民壯守軍超過三千,火器彈藥滾木礌石又十分充裕,而蒙軍則士氣受挫,在沈雲那套戰法下,沒有火炮,幾乎難以登上城牆,發揮不出戰鬥力。
在首戰他最大問題就是難以承受失敗,一旦失利便常常陷入苦惱之中。坐在一旁的是表情冷清的烏日樂,他似乎瞭解烏力罕的個性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寬慰解道:「好了,我看這次不要急,等呼圖魯到了運來攻城火炮應該會有轉機的。」見烏力罕仍默然不語,便又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只不過攻城受阻,不用太過沮喪。」
烏力罕一歎:「哎,可,這幾日明軍主力估計已經有所調整了,到時大汗的計劃就要收影響了。」這話說得一針見血透徹明瞭,聽到這烏日樂便右手拍在烏力罕肩上,微微歎氣。
烏力罕緩緩轉頭看著一旁盡力淡定的烏日樂,臉上淡淡一笑道:「烏日樂,謝謝你啊,哎,我當初如果聽你的,留下清水城直接進軍朔州,也不至,啊,這次也是如果不是你勸我,我估計還在走火入魔。單元呼圖魯能改變局勢。」聽到這烏日樂不禁神色快慰「啊,他終於冷靜下來了。」「哈哈,你知道就好啊。」
原來之前烏力罕對於請呼圖魯率部回援,是有極大排斥,因為在土默特部他與呼圖魯本身性情就有些不對付,加之烏蘭圖雅又是烏力罕所愛慕的人,這是讓他難以忍受的,是以當烏日樂一提出要讓呼圖魯所部回援助戰時,烏日樂第一反應便是大聲斥責:「你什麼意思,你難道以為我拿不下清水城嗎?找他來幹嘛?」他性子粗獷自然是什麼難聽話都說,說完了再強令部隊加緊攻城,烏日樂雖然頂受了烏力罕的怒聲斥罵,卻並不惱怒,他似乎是習慣了烏力罕的性子,但之後他還是盡力提出調呼圖魯回援的建議。
到烏日樂第二次提出時烏力罕就默然不語,但仍不是贊同,他還是期望能夠拿下清水城,第三次烏日樂細細說清利害:「現在軍心受挫,一時難以恢復,最好輪換軍隊,加之呼圖魯也頗有計謀,或可有其他辦法,再者涼城或有攻城武器。」終於說服了烏力罕,最後烏力罕不禁歉然道:「你說的對,是我一時亂了心智了。啊,就這麼辦吧。」其實烏日樂力主向呼圖魯求援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知道呼圖魯性情極為謙和,來到這自然不會對烏力罕太過嚼舌頭,且為人較為仗義,攻城失利之事或可幫烏力罕兜著。這樣也避免了將帥不和。
而在另一邊沈雲還在屍體橫列的城牆上開始細心視察,長期的軍路生活,多次的慘烈戰鬥,已經讓他不再是一年前那個文弱稚嫩的小書生了,而是一個氣質穩重的血性將領了。振海則神色平靜地走在身後,沈雲望著城下的蒙軍屍體,「這烏力罕還真有毅力。連攻兩日毫不停歇。看來明天又得有惡戰了。」
「哈哈。」
沈雲神色微微笑道:「你笑什麼?」「這會子你還用得著那麼緊張嗎。」
振海道:「你也看到了今天一仗我軍可謂士氣高漲,蒙軍軍心潰瀉,現在可說已經度過做最艱難的時刻了。只要照這個打法下去,蒙軍遲早會撤的。」雖說形勢嚴峻,但振海還是那種樂觀主義精神。
沈雲微微一笑。「啊,說得對。不過這幾日蒙軍似乎沒看到太大調動。我想蒙軍可能就這兩日後援部隊達到吧。」「哦,但我們如果要撐下去應該也沒太大問題。現在朔州的兵馬應該就在路上了,撐過這幾日就可以了。」
「仗打完了,你準備去哪。」沈雲問道。振海聽了則幸福地笑道「那自然是去京城啊,這次我可不能讓她離開我啦。」
「哈哈這樣的話我們會幫你一塊找的。」沈雲一笑接著轉身向南望去心中卻悵然道:「啊,琚兒一年了,你現在怎麼樣啦。我好想你啊。」他卻不知就在不久前琚兒在據此不遠朔北涼城內差點為他自殺殉情。
「哈哈,你們在這幹嘛那。」振海與沈雲轉身一看,周興正歡喜的端著一壺酒走上台階。「哈哈,看兄弟們寂寞特地送壺酒來解渴。」「哦那有勞周兄了,對了城內局勢如何。」「哦,城內百姓現在都安定不少看來不會發生混亂啦?」
「咦這壺酒「是你的?我看你酒坊酒那麼多就隨便拿了兩壇」「啊」不會吧?」振海裝害怕的樣子道,其實隨意贈人酒水他可是毫不在意。其實他早已品出這酒不是他釀的……
「是四海樓老闆送來的。」「哦,嚇我一跳。」「嗯,不過這酒明顯沒有我的酒坊釀的甘醇。」振海故作認真道。眾人一聽不禁一陣「哈哈。」
第二日,城上忽然傳來了陣陣號角聲,軍士們紛紛荷戈而動,正在東側城牆巡視的沈雲和振海也是神色驚厥,對視一眼「看來是蒙軍援兵。」振海點點頭。「走,在城西!」接著兩人立即飛奔趕往城西,果然風塵僕僕的趕到了城西城牆,順著周興所指遠眺一望,遠處草原塵土飛揚,錦旗林立,又有一批蒙軍騎兵到了。沈雲皺眉道「看來是韃子的援軍啊。這下有的苦戰了。快看有沒有攻城火炮或是攻城器械。」角樓上的觀望士卒立即回應道:「大人好像沒有看到火炮!」周興聽了則道:「哼哼沒有火炮?那來了一樣要你們撞上鐵板滾回去。」沈雲此時則眼神深邃望著蒙軍方陣:「此次他們難道只是單純輪戰?不會吧?沒有攻城器械,更沒有沖城車,莫非莫非,或是改換其他攻城戰術?」
在大帳中烏力罕聽說沒有攻城火炮後更是心煩意亂心灰意冷,心中歎道:「哎,看來這次拿不下清水城了。」在這種心態下只好坐在一旁讓剛到的呼圖魯全權規劃。而烏日樂則心平氣和的向呼圖魯講述著這幾日戰況,特別說明了明軍守城戰術。呼圖魯細細聽他講完完後便開始凝神思肘,他做事還是較為投入,是以這會子與琚兒的那些不愉快也忘了大半,現在只盡力只想著眼前戰事了。
讓烏力罕感到微微慶幸的是這回他的對頭呼圖魯對自己倒沒有太多責難挖苦,而是埋頭思索,到免去了他幾分尷尬。
一陣支肘思索後,呼圖魯便拍案起身走到掛在帳前簡易繪製的厚紙地圖旁對烏力罕道:「根據你們描述,眼下明軍守勢可謂如同鐵刺蝟,城下登城戰大打折扣,即難以靠近又難以登城,全面鉗擊的戰術根本難以達到效果,因此我的計劃是設法攻其一點,一頭佯攻。起目標在於西城門城牆地段,將精銳弓弩手設法集中此處,以兩邊掩護,設法要攻其一點迅速打開豁口,讓登城部隊佔據城牆為要。哪怕只佔據二三十碼的地段,站住腳跟,就可逐步扯開明軍防線,到時再令登城部隊翻越其後,打開城門,這樣全盤就活了。」
烏日樂覺得有的甚是有理但仍有些疑慮道:「也就是說對付這個刺蝟不是用拳頭砸,而是用刀子插,弓箭只打一處,可是若是明軍其他城防部隊不斷增援如何。若登不上城牆,仍被壓制於城下,那我軍豈不被動之極」
呼圖魯指著厚紙地圖解釋道:「所以就要弓弩手集中一點,在短時間內壓制阻斷敵軍守城部隊援軍,其他方向暫且不要管,同時設法登上城牆。最重要一點就是快,盡快拉出口子,一旦到了城上在慢慢擴大,到時戰局就逆轉了,同時這次進攻一改戰術,可以說也期望以此出其不意。」聽了這話烏日樂不禁贊同地點點頭。「嗯。」但接著呼圖魯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戰鬥我要親自參加。」「什麼你要親自參加?」聽到這話仰在籐椅上的烏力罕眼睛一亮心道:「哦,這次他要親自出馬,看來是志在必得了。」想到這心中百感交集:「難道這次拿下清水城取得首功的會是呼圖魯而不是我?」接著眼珠一轉凝視著站在地圖旁躊躇滿志的呼圖魯心道:「不過呼圖魯真的能對付得了那個明軍將領沈雲嗎?」
在規規劃完攻城策略後,在短暫稍歇這會子呼圖魯拿起案上的一杯奶茶壺倒了一杯細細品著,這會子心中還不忘念叨一下:「沈雲?你,哎,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讓烏雲那樣愛你。有機會我倒真想見見你。」此時在大帳凝神愁思的呼圖魯還不知道,在對面的清水城他即將與之對戰的明軍將領就是他口中所念的那個沈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