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晉苦笑道:「魏縣令一早就被傳旨的內侍私下告知個中原委,此番主要是太真想外出打馬球,。」
「打馬球……用得著跑到外面來麼,宮中難道沒有馬球場?」
「當然有。聖上素來熱衷於馬球賽事,球技高絕,興慶宮和大明宮中修建了好幾處馬球場,並配置專門御馬用作比賽,太真一直都想在宮中馬球場上玩耍來著,可聖上什麼都依著太真,唯獨這一條絕對不許。」
「為什麼,是不是打馬球有些危險的緣故?」
「正是。馬球暴烈對抗,球場上傷筋斷骨,甚至致死人命的事情常有發生,極其凶險,。」
「女子馬球總不至於那麼激烈。」
「無論男子女子,騎在奔跑的馬上是沒準的,聖上擔心太真嬌貴無比的身子擦著碰著哪怕一丁點兒……」
張晉略顯誇張的話,勾得李琅腦海中恍然間浮現出楊玉環那夢幻完美有如神物的華貴**和雍容氣質,一時喃喃道:
「聖上做得對……千年未有的美人兒絕不能有絲毫閃失……」
張晉聞言奇怪地瞥了李琅一眼,捕捉到李琅流露無疑的醉心,玩笑道:
「太真有心照拂於你,你特別關心太真,兩心相印,看來你跟太真的關係真是非同一般啊。」
李琅自覺失態,臉上微微一窘,岔開話題問道:
「聖上不許,太真是不是就想尋一個外出的機會偷偷玩馬球?」
李琅清楚楊玉環有點恃寵驕縱,她想要的如果得不到,很難善罷甘休。
「誰說不是呢,這次就是打著安撫你們新附課戶的藉口跑出來玩馬球。」
「聖上理當猜得到太真外出安撫的真正心思吧?」
「正是,所以聖上不但請了玉真公主隨行陪同,還下旨給魏縣令,不能讓太真出現任何閃失,但又必須讓太真玩得盡興。」
李琅蹙眉道:「兩全其美談何容易。」
「這就是魏縣令將我們找去的原因,他意圖讓我們分擔責任,一旦出了差池,他還可將責任推給我們……」
說到責任,張晉連帶著對李琅在袁孝面前的妄言仍感擔憂,轉口問道,
「戎夷真有可能兵臨長安嗎,這話傳到陛下耳中,你也是要負責任的,。」
李琅歎道:「若是……此後二十年內,長安將至少被攻陷兩次……長安並不是真的長治久安。」
張晉默然,有心想勸李琅不能妄言,卻又覺得李琅並不像一個妄言之人,而且大唐言論寬鬆,虛詞妄言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貌似……李琅上次就是靠著妄論和親成名。
或許,妄言也不是一件壞事。
……
皇家出行的排場浩浩湯湯。
玉真和太真兩位女冠與道家應有的清靜淡泊背道而馳,打出全副儀仗車馬,諸色旌旗招展,仿若雲錦集霞,綿延數里。
衣甲閃亮的千牛衛騎隊隨行護衛,如雲的婢女僕從執扇儀,鳴鼓吹,擁簇著兩駕錦繡珠玉,鮮華奪目的車輦前往秦嶺。
豪奢儀仗,華麗車輦所過之處,香風飄達十餘里,沿途清路淨道,樹上綵帶飄蕩,百姓夾道迎送,擠不到道路兩旁的人們搶佔高處駐足遠眺。
由於官府免租,很多百姓倒是自發前來真心迎送,有不少人還手拿著在路邊順手採來的野花歡叫晃擺,孩童們爭相追逐著車輦,此起彼伏地喊叫:
「公主……仙子……」
可人們看不到楊玉環和李持盈,兩駕車輦門窗四合,外面還掛著流蘇帳,楊玉環的帳頂覆蓋有木芍葯,李持盈的帳頂則是蓮花。
正值農忙,一路上,舉家在外耕作的農夫村婦們也齊齊湧上道路看熱鬧,。依仗中的金銀縷帶,綾羅綢緞與他們身上沾滿泥土的破爛草鞋,打著補丁的粗麻衣物形成鮮明對比。
車輦儀仗接近秦嶺,村鎮逐漸稀少了起來,道路也越來越狹窄。
行至儻駱道驛站,鹵薄儀仗終於停了下來,衛率就地紮營,宮女僕役隨著車輦進入驛站。
盛唐有完備的傳驛制度,全國徵收驛稅,每年共計一百多萬貫稅款分入給各大驛站,驛站本身還擁有驛捨、驛田、驛馬等不動產,因而驛站一般都佔地極廣,十分豪華壯觀,諸多設施齊全,是官府迎來送往的首選地。
宜壽縣令魏方進帶著一眾縣衙官吏和在儻駱驛大門前恭候迎接,驛站受朝廷兵部駕部司和地方州縣雙重監管,儻駱驛為宜壽至漢中、劍南的重要驛站,由宜壽縣令親自兼管。
為迎接皇親國戚入住,依據慣例,魏方進早已將儻駱驛清空,原有驛站人員一律暫且搬出,隨侍僕役和一切用度都由內侍省宮闈局、內僕局等職司衙門全面接管。
兩駕車輦入驛後,有高髻半翻的內常侍女官在衙役的引領下,走到魏方進面前道:
「諸位辛苦了,公主和仙子對你們的接待很滿意,特讓本官前來致謝。」
「不敢言謝,都是下官應該做的……太真仙子還有沒有特別吩咐?」
魏方進事先已經得到了太真此行主要是想打馬球的確切消息,清楚這件棘手的事兒終究是躲不過去的,他對此也早有準備。
魏方進命人尋來二十幾匹溫順的低矮毛驢代替桀驁的高大戰馬,驢背上配置華麗的皮毛鞍座;球桿和彩毬也都以皮毛為原料製成,取代實木……一切都在盡力防止落馬擦傷等意外。
內常侍女官笑道:「仙子沒有什麼吩咐給你們,本官聽仙子對公主說過,她所有的吩咐都會讓李琅完成,。」
事情出乎意料,魏方進微微有點發愣。
「好了,你們不必面見公主和仙子,都暫且退出驛站吧,公主和仙子稍作休憩,用膳之後就會去找李琅,你們也不用跟著了。」
「是,下官告退。」
魏方進走出驛站大門後,還是一頭霧水,心裡嘀咕不休,太真這是個什麼意思?
太真不找官府找李琅,李琅能讓她打上馬球麼,不可能嘛……太真這麼做更像是為難李琅。
為難麼,不對呀,太真那麼刻意照拂李琅,又怎會為難李琅呢?
「啊……」
想著想著,魏方進突然想到了一點,禁不住啊地驚叫一聲,惹得身旁眾官紛紛相詢,魏方進連連罷手道,「沒事,沒事……」
其實魏方進心中有事。
魏方進自小在女人堆裡長大,對女子們的心思比常人瞭解得更多。一名女子對一個男子時而相助,時而為難,這很像是兒女情長那一套小遊戲。
皇帝不讓仙子打馬球,仙子就跑到李琅那裡去打馬球。
在一個情郎那兒得不到的,就去另一個情郎那裡索取,這是典型的女子情愛心態啊。
莫不是太真仙子跟李琅有私情?
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兒,不得了,要不要告訴虢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