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著土地兼併和人口的增多,老百姓一人只能分三四十畝的田地,卻依舊要交原來兩百畝田地的稅,。
因為租庸調製是以人為徵收對象,而不管人均田地的多寡,稅賦是朝廷定制,雷打不動的。
這其間,老百姓那三四十畝可憐的土地還要不斷遭到官府、豪強的兼併侵佔,最終導致老百姓的田地越種越少,終至所剩無幾。
老百姓哪裡交得起遠超負荷的沉重賦稅,為了交稅,有些人甚至把自己的兒女插上草標,像一隻小牲口一樣牽去大街上出賣。
活不下去老百姓便紛紛逃離原籍,淪為「浮人」,即為李琅和清江村村民這樣的流民。
人口大量流失,國家稅收自然就受到極大影響。
皇帝可以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因為他在深宮中看不到,或不願意看到。但皇帝卻不能沒錢花。
所以,皇帝開始著急了,。
這時候,後世學者們的偶像、「偉大的」宇文融應時而生,他毅然站了出來,急皇帝之所急,忠心耿耿地表示願為皇帝排憂解難。
此人既不知道治標,也不知道治本,更不懂得去思量、革新土地制度,而是搞了一個「三位四元」的財政改革,以及一個勞什子的「擴戶運動」。
「開元中,有御史宇文融獻策,括籍外剩田」……「以宇文融充使,括逃移戶口」……
但宇文融卻非常清楚:稅賦就是民脂民膏,是從老百姓身上壓搾出來的。你不搾,它不出。所以他就把老百姓往死裡搾,人死之前也要搾出最後一滴油出來。
老百姓逃亡,宇文融就追著逃亡的老百姓編戶要稅賦,檢查戶籍以外的隱瞞土地,美其名曰「擴戶勸農」。
對窮苦老百姓來說,除非一死之了,要不然這稅賦是一定要交的,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夠狠啊。
這樣一來,國家稅賦增多了,朝廷一年多收了幾百萬貫。當然,皇帝也滿意了,將宇文融官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至於老百姓要死要活,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們又怎麼會去多加關心呢。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黃巢生晚了,要不然可能早在開元年間,宇文融全家無論男女,不分老幼,悉數會被農民起義軍納入巨舂,磨成肉糜,吃進肚去,變成大/糞。
《舊唐書·食貨志》還記載了一個叫王鉷的牛人,他毛遂自薦要為唐玄宗查地徵稅。
王鉷似乎是財神爺轉世,他搞錢有方,每年「進錢百億」,實際這些錢都是他變相從老百姓身上盤剝壓搾出來的,。
王鉷實在是太會搞錢了,姑且把這個喚作王鉷的牛人名副其實地尊稱為「王搞錢」。
那這個「王搞錢」自薦搜刮來的那麼多錢都用到哪去了,史稱,「供人主宴私賞賜之用」,這裡的「人主」就是唐玄宗,搜刮來的巨額民脂民膏,全讓唐玄宗花在後/宮上了。
……
天寶年間,宇文融已經橫死嶺南,報應不爽。但「王搞錢」依然活得很滋潤,而且不是一般的滋潤,是十二分的滋潤。
如今,「王搞錢」身兼京和市和糴使,戶口色役使,京畿、關內道黜陟使等二十餘使。並兼任御史台御史中丞,戶部侍郎,每年為皇帝搜刮大量財物,極受李隆基的信任。
李隆基正是想把李琅跟這個「王搞錢」緊緊拴在一起:
李隆基打算把李琅安排在這位身兼20多個職位的「王搞錢」手下當一個地方上的「勸農判官」,隸屬戶部下屬的戶部司,為皇家小金庫搞錢,把李琅培養成為遭萬民唾罵、恨不得食肉寢皮的「李搞錢」。
別的農民千方百計地逃亡他鄉,而清江村的村民卻「以德報怨」地想返鄉種田,這是多麼大的反差。
那麼,制定和實施這個歸鄉計劃的李琅顯然足以擔當地方勸農判官「要職」。
……
李隆基封賞李琅的想法早就打定,當下便朝當值的王公公揚揚手,王公公立刻尖聲宣道:
「李琅御前聽封。」
「微臣在。」
「敕旨……上府果毅都尉李琅攻滅突厥,功勳卓著……浮人歸鄉,勸課農桑……國鈞是賴,邦禮克清……擢下府折衝都尉,守戶部勸農判官,勳輕車都尉,賞宣福坊宅第一座,錢三百貫……詔到奉行,。」
李琅卻並不謝恩,而是突然再次向李隆基屈膝行禮:
「微臣李琅本為一介浮人,承蒙聖上不棄,施以天恩,擢升為將,兼授勸農判官重任,臣感恩之至。
然臣此次僥倖攻滅突厥,誠出自微臣對陛下的一片忠心,決非為了獲得功名前程,加官晉爵。
微臣知道,陛下盛讚微臣的功績,有意提拔,以示聖上之恩典。君恩深似海,然臣年幼失學,識字不全,愚鈍不堪。恐上有愧於朝廷,下有負於黎民,罪莫大焉。
臣實感力不從心,難勝其任。故誠懇求陛下放棄授官,許臣納還官爵,退歸鄉里,臣不勝感激。」
李琅此言一出,朝堂即刻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
群臣愕然,即使是久居宦海的李林甫,也從沒有見過一個人會在朝堂上婉拒皇帝的封官。
還有人不想做官的?
李隆基聞言也是一陣驚訝,沉下臉來沈聲道:
「卿可要慎重考慮。」
「微臣攻滅突厥,只為贖罪和落戶種田,別無他求,懇請陛下將微臣和協助攻滅突厥的鄉人放歸田園。」
李琅低聲卻堅定地回稟道。
「既如此,朕答應你,著戶部即刻辦理鄉人落戶,另,朕罷免你的一切職權,相應封賞一體免除,你下去吧,。」
李隆基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惱怒,揮手把李琅趕出朝堂。
「謝陛下。」
……
李琅不想出仕,勸農判官這個官職更是萬萬當不得的。
在土地制度不革新,賦稅徭役不減免的情況下,擴充逃戶,勸課農桑,完全就是在癡人說夢。
在現有土地制度下,全國各地戶籍人口逃亡的趨勢是無法扭轉的。
宇文融搞「擴戶運動」以來,不但沒有遏制人口逃亡,反而使人口逃亡愈演愈烈,這還不能夠說明問題嗎。
土地關乎著最廣大百姓的生存,從來都是中國的戰爭之源,直到後世,土地問題依舊層出不窮,一直沒有得到有效解決。
李琅雖然明白這一點,但如果他在朝堂上奏議皇帝以財產、土地為徵收對象,耕者有其田,攤丁入畝,同時把土地所有權和土地租憑耕種權嚴格區分。
估計朝堂上這群佔有大片土地的「地主」朝臣們會立即將他撕碎。
勸農判官名曰「勸農」,實則是收刮百姓。
李琅如果不收刮百姓,朝廷便會藉機議罪;李琅如果收刮百姓,百姓會恨之入骨。
李琅來自於社會最低層,朝堂上,沒有誰比他更明白老百姓的苦難。
帶著回歸計劃成功後的喜悅,李琅滿面春風地走出了興慶宮。
第一卷《千里回歸》完,謝謝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