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被人強拆的屈辱,李琅不但沒有淡忘,反而隨著與清江村流亡村民和父母交流的增多,感情的加深,更讓他刻骨銘心,。
古稀之年的劉村正被如狼似虎的皇家衛率活活打死的淒慘場景,李家賴以存身的茅草屋被皇家強盜們縱火焚燒的沖天火焰時常在他腦海中回映。
這也是李琅不同情皇家公主的原因。
但渺小卑微的李琅無力回擊皇家強權,故而他一直在努力使自己遺忘,努力,再努力……去忘掉那無法抗拒的恥辱。
……
既然朝廷尚未安排使團進宮談議和親事宜,李琅便無所事事,又上街四處溜躂。
作為一個從未上過女人的光棍漢,李琅有心想去青樓楚館風流快活,軟玉溫香抱滿懷,但又身無分文,只得在大街上欣賞免費的風景。
公元八世紀,長安的女人喜歡穿一些長袖對襟齊胸襦裙,肩披紗羅,衣袂飄飄間,還不忘讓低低的抹胸外露出胸口大片的細嫩白肉,和或深或淺的溝壑。
貴婦們更是梳著各式高翹髮髻,反挽髻、樂游髻、百合髻、雙環望仙髻……不一而足,反正頭髮俱都盤得很高,顯得高貴富態,腰中還掛著玉珮、香囊,步履款款,頗為風騷。
從沒嘗過女人味道的李琅,在街上閒逛時,專盯著那些胸脯大的女人瞧,被長安城裡的柳下惠們用厭惡的眼神狠狠地鄙視了若干次,但李琅一律無視:
你們妻妾成群,當然儒雅正派,我兩世光棍,研究一下女人的身體很過份嗎。
李琅猥瑣地追看幾個胸前溝壑深深的貴婦東遊西逛,不覺間拐進了一個坊門,坊門上方有黑底金字的「宣陽坊」坊名,。
……
城東的宣陽坊和崇仁坊,因為靠近興慶宮,所以裡面住著不少元勳國公,天潢貴胄,包括皇帝的姐姐、霍國長公主和駙馬的府第。
其中崇仁坊裡,以皇族元勳的府第居多,而宣陽坊,則是朝廷新貴們聚集的住宅區。
李琅進入宣陽坊,只見坊間街道兩旁植有排排大槐樹,茂盛的枝葉在春風中婆娑起舞,地上光影斑駁,十分寫意。
李琅順著街道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座佔地極廣,遠勝周邊府邸,並且還在不斷擴建之中的氣派豪宅。
他繞著豪宅大略地看了一下,又從半開的門洞中往裡面窺視了好幾眼,只見府第前後數進,皆雕樑畫棟、軒昂壯麗,鮮華奪目。
「兄台,這是何人府第,這般奢華?」李琅攔住一個搖著折扇,悠悠而行,士子模樣的年輕人問道。
「沒看到府門上寫著崔府嗎,除了虢國夫人,誰家能有此等氣派?」
搖扇士子眼睛上下掃視李琅,發現李琅一身胡服,外面還套一個獸皮褂子,頭髮披散,沒有梳攏成髻,似乎是某個胡商家中的僕役,立即鄙夷道,
「量你也不識字。」
「多謝公子指點。公子真是好眼力。法眼一開,就能洞察在下大字不識,道行之高,令人佩服。」
李琅拱手微笑,說著突然從腰間的刀鞘掏出一把閃耀著寒芒的小匕首。
「你……你想幹什麼?」
搖扇士子見狀,以為李琅要行兇殺人,馬上嚇得言辭結巴起來,慌亂欲逃,。
「別急著走,公子才高八斗,在下誠心請教,這兩個字怎麼念?」
李琅一把拉住搖扇士子,同時用匕首在虢國夫人府第的外牆上刻上「造反」二字。
「你……你……」
搖扇士子這下子終於風度盡失,臉色煞白,拚命掙脫李琅的拉扯,高一腳低一腳地飛逃而去,仿若一頭受驚的小麋鹿。
李琅小小捉弄了一把自命不凡的搖扇士子後,又用匕首把牆上的「造反」二字刮掉,以免留下後患,然後眼光再次凝聚到眼前的豪宅上。
史載,楊家府第,「甲第洞開,僭擬官掖。車馬僕御,照耀京邑,遞相誇尚。每構一堂,費千萬計」,果然名副其實。
……
楊玉環住進太真觀後,因懷念姐姐,便在年初請求皇帝將大姐楊玉璇、三姐楊玉瑤、八姐楊玉珊全都迎入長安,並一起進宮侍候老邁皇帝。
一時間,楊家四姐妹就會像四株香花,粉白黛綠,團團環繞著皇帝齊齊綻放,搞得花甲皇帝應接不暇,目眩神迷,整日沉浸在溫柔鄉里,對楊家恩寵不盡。
皇帝分封楊玉環的三個姐姐為「國夫人」,親暱地稱呼她們為姨,並賜以三座奢華府第,廣廈藏嬌。
「國夫人」這種命婦最高封號,以前只有國公夫人才有資格承封,可現在,楊玉環一人得寵,楊家姐妹竟然雨露均沾。
眼下,楊家四姐妹並承恩澤,出入宮掖,勢傾朝野,公主以下皆持禮相待,權勢遠勝公主駙馬,。
可以說,楊家就是天寶年間一條剛剛的紅粉奢華大船,倚恃皇權,縱橫天下,幾乎無人能敵。
其中的虢國夫人,更是有名的豪門貴婦,蕩/婦**,光棍們的床第最愛。
「虢國夫人……虢國夫人……」
李琅心中反覆默念著這四個字,下腹部有股烈火在騰然竄起、燃燒。
不過,寡居的虢國夫人不但奢侈騷情,而且足夠霸道。
這座府第原來是工部侍郎韋嗣立的家宅,年初不幸被剛從蜀地抵京的虢國夫人看上了。虢國夫人就囂張地直接向韋嗣立索要,韋嗣立自然死活不同意。
虢國夫人卻也不跟韋嗣立廢話,她氣勢洶洶地帶領一大群泥、瓦、工匠,逕直闖入韋嗣立的府中,將韋嗣立一家老少趕走,然後拆掉韋嗣立的舊房子,在上面建造自己的新房子。當然,建豪宅的錢都是皇帝給的。
可以說,李琅跟韋嗣立是同病相憐:韋嗣立的豪宅住址被楊玉瑤霸佔,李琅的茅草屋住址被楊玉環佔據。
……
宣陽坊坊門處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喧鬧,六名騎士旁若無人地縱馬轉進坊內,軍馬的蹄鐵跟青石路面重重相擊發出的「卡卡」聲把李琅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然後,李琅就看到了喉部裹著白色紗布的安祿山,還有田承嗣和四名隨行親衛。
安祿山也第一眼就看到了李琅。
冤家從來都路窄。一剎那,安祿山刀鋒般的眼神立即如狂暴疾風勁掠過來,直欲將李琅扯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