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的眼中,那些信徒們吃齋禁慾的,捨粥施飯的,用鞭子猛抽自己高喊「我有罪!」的,磕頭磕得血流滿面的……這群令人大書特書的虔誠之後,那根名為私慾的小尾巴卻搖得虎虎生風.令神不禁含笑。
更何況,昂德斯更害怕那個傳說,傳說有個怪物,冷笑的問著問題,倘若人的答覆令其不滿意的話,會死得很慘……
真話還是謊話,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想著想著,昂德斯已經來到了那位大人的身前——腿短路更短,人生一大恨哪。
昂德斯昨夜一宿失眠,直到思考到了此時,他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位大人沒有說話,他在喝著手中夜光杯中的紅酒。昂德斯不止一次感到奇怪,似乎這位大人品酒靠的並不是口舌,而是眼睛,在這位大人的眼中,那血一般的酒水顏色令其十分的興味盎然。
似乎血既會令這位大人的靈魂折墜地獄,又會讓他的心扉徜徉於天堂。
該何時開口呢,若是在這位大人飲前開口,不知自己的話會不會壞了這美酒的紅香繚繞的意蘊;若是在這位大人飲中開口,不知自己的話會不會讓這位大人口中柔柔顫動的酒那欲拒還迎變得索然無味;若是在這位大人飲畢開口,不知自己的話會不會破壞了那入胃之後將斷未斷的回味。
——昂德斯這位年歲不小的老頭子此刻的心思不知為何好像那二八少女一般的左右蕩漾,這蕩漾之中卻不帶一絲甜味。
昂德斯始終還是開不了口,他不是想以不變應萬變,僅僅是因為恐懼,雖說這恐懼十分莫名。
這位大人旁若無人的飲下半杯酒,舔了舔嘴唇,看了昂德斯一眼,笑道:「昂德斯先生,是不是朝露騎士團此刻已經逝如朝露了?」
——他全知道了,昂德斯渾身如被抽去生氣一般,如一隻熟蝦一般趴在地上,自己口中的濁氣噴得自己忽冷忽熱。
「哈哈哈哈……」這位大人丟下酒杯,仰頭笑了起來——而最令昂德斯不寒而慄的是這位大人的笑聲之中還充滿了歡愉,就如小孩子被木偶戲逗笑了一般。
「大人恕罪,屬下罪該萬死,請大人嚴懲!」昂德斯自己的這句話在這笑聲過後,不知說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是否說清楚了一次。
「昂德斯,你看我像是要懲罰你麼?」
「大人高深莫測,小人只知道誓死盡忠,不敢揣摩大人的心思!」除了盡忠之外,昂德斯的這句話還確實算是自肺腑。
「昂德斯,你錯了……」這位大人凝視著酒杯中那彷彿越釀越艷的紅色,淡淡的道:
「所謂高深莫測或是假癡作呆,這些為官手段我向來不用,當世之人並無一位需要我付之與姿態,自那天之後……只有我能惑亂世間,世間並無一人能侵擾於我。偶爾我要換個面孔,也不過是為圖有趣罷了。」
「高深莫測,只是因為這世間之事,除了那慘絕人寰之外,很少能讓我產生共鳴,是你們見不到我喜樂悲苦而已。」
聽了此言,昂德斯的後背,不知是不是幻覺,就彷彿長了一層刺蝟皮一般,汗毛根根豎起,似乎這位老頭此刻仰倒的話,會被這些汗毛刺個鮮血淋漓……
好一會,昂德斯才帶著忐忐忑忑的道:「大人恕罪,小人無能,指導無方,竟至一眾朝露騎士盡數沒在兩忘谷之中,實是我之罪孽,我願領受重罰。」
「何罪之有啊,我只是命你號令朝露騎士去兩忘谷來拜訪一下地劫者,本來就沒指望他們會獲勝……」
「大人英明,以小小的折損來探知反賊的虛實,卻是神策……」——此刻除了昂德斯的身家性命和頭頂烏紗,一切對其而言皆為小小。
「虛實……只有神才能分辨,但身為造物者,我看他卻以自欺欺人為樂……在我眼中,除了我曾失去的之外,一切皆為虛妄。」
「呵呵,屬下太過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揣度大人那天馬行空的想法,真是頑愚!」昂德斯笑道,他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強笑還能這般會心。
「沒有什麼想法,自地劫之後,絕本就應當不會再出兩忘谷——天地雖大,卻也有不容之人——根本就不會對神聖熾輝帝國那群人構成威脅,我令朝露騎士前往,只是想去探問一下故人罷了…
「卻未想到此舉竟然催促了那位規格外品早日離開,卻是不錯……」這位大人笑道:
「出谷見見世面,多吸一點兒血腥味的風,才可以成熟……更不錯的是,道施拉格一敗塗地,省卻我一番勞碌。」
昂德斯心中不禁犯嘀咕:「道施拉格何時與這位大人扯上干係,能讓大人為其死而慶幸,到底是積了幾百年的功德還是造了幾千重的罪孽……」
卻聽這位大人懶懶的繼續道:「昂德斯,道施拉格此人醉心於仕途,若是能讓他捨生出力,火中取栗,我想你應當是許予他不小的官職吧……若是猜的不錯,恐怕是下一代的神之手……」
昂德斯的心臟差點兒蹦出了腔子之外,雖然他深知面前之人堪稱算無遺策,卻也未曾想到竟到了這般地步——難道這世間真的有洞悉一切之人……
「昂德斯,假如道施拉格僥倖刺殺了絕,而又陰差陽錯出得谷來,你將如何應對他?」這位大人笑道:
「不論你是直白的還是委婉的回絕你予以他的空口承諾,以你的為人,當是不會這般樹敵……你跟著我這麼長時間,到時候事情怕是又會落在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