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我這麼長日子,你無論於我有無功勞或苦勞,你也知道此事我不會為難於你,終究要幫你兌現這人情……」——這位大人說這句話時,昂德斯竟然感動得哭出聲來。
對昂德斯而言這位大人的「萬言所貶」,也算不上「蕭斧之誅」;但「一字所褒」,卻遠勝「華袞之贈」——只因為這位神聖熾輝帝國的內務大臣深知這位大人的手段。
這位大人接著道:「我確實可讓道施拉格成為第三代的神之手,我倒不是嫌此事費力,只是讓那等雜碎躋身於神之手中,頗為噁心,好似珠玉之中添蓋了一捧糞土——我不怕作孽,只怕做得孽太過低水準。」
「一提到神之手,我也會話多,竟有些自作多情了。」——這位大人破天荒的自嘲了一句,盯著昂德斯道:
「昂德斯聽你的口氣似乎見到了道施拉格,他這滴露水難道雜質太多,還沒散去麼?」
「回大人,據下屬回報,他們已經守候到了那位你所說的『規格外品』紅少年和道施拉格。那些下屬按您的吩咐,已經將那『規格外品』作為奴隸賣到了血色天堂角鬥場,而道施拉格則身受重傷,少了一目,且斷了一條腿,屬下自作主張,遣人將其看顧起來。就算我等對道施拉格團長置之不理,以他的傷勢也活不過一時三刻了……」
「做得好。」這位大人道,沒看到他有何動作,緊接著昂德斯不知何時,手中一緊,竟然多了一物。
昂德斯張開手,低頭看去,只見掌心之中有一紅色肉塊,有些像縮小了的心臟的形狀,佈滿黑色的符文,正中有一小塊六芒星的印記,似乎還微微跳動。
「將此物給道施拉格服下,以血混合著眼鏡蛇的毒汁為引——此物可延續他性命一段時候。再命令神聖熾輝帝**械部為這位騎士團長打造一條特製的假腿。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將其送到血色天堂角鬥場,安排他與那位少年在競技場上見面……當會有一些樂趣。」
「相見不如不見,但若偏偏相見呢……」這位大人興味盎然的道。
「大人才情高遠,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屬下這就去辦!」昂德斯雖說並沒有什麼慈悲心腸,但卻立刻開始著手——他只是害怕這位大人再想出什麼有趣的事與他有關就糟了……
……兩忘的眼睛似乎被什麼無形之物擠在了一塊兒,好難睜開,就算偶然睜開,看見的也是渾渾噩噩的一團光什麼也分辨不清;嘴乾得厲害,似乎想喝點兒水,但甫一張口,卻又頗覺噁心,隨即閉上;鼻子透不出氣來,就算勉強使力,也只掙得腦袋脹,像要炸了一般;腦袋又沉又熱,似乎裡面有些事情,不願去想,卻偏偏在裡面左右翻騰,想要去想,卻空落落的一片什麼也不記得……
兩忘這次真的高燒了,與舊時裝病的情況相比,「意境」真是天壤之別,所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本來離開了自己長大的地方就是一件苦事,更何況被那兩位陌生男子弄昏之後,運送他的一路上,也確實不會受到什麼呵護——沒死,沒落下殘疾,就算是萬幸了。
當然,這萬幸二字,還要看他能不能挺過去……
意識一片模糊中,兩忘只聽到一個不是太分明的聲音在耳邊道:「吃藥了,若是活不過來死了的話,會將你餵給那些猛獸吃……怕那些畜生吃死肉沒有胃口,在你還剩一口氣時,你就被餵給它們……」
「多少吃一口,好死不如賴活著,更何況天知道什麼叫做好死……」
「你這小伙子,卻是有口福,稀里糊塗吃東西還會吐……把這藥、粥與酒混在一起,倒是吃得爽快……」
……一陣震耳欲聾的喧囂聲,將兩忘自昏睡中吵醒,他感覺到似乎有千萬人在看著他,雖說那些目光沒有一絲善意。
兩忘本能的感覺到再不醒怕是會死,奮力的睜開了眼睛,但先進入他的雙眼卻是一抹鮮血。
這抹鮮血不偏不倚,恰恰在兩忘甫一睜眼的時候,就糊在了他的眼上,兩忘雖說不懂什麼命理陰陽,卻也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一愣之後,便是一驚,兩忘正要伸手去擦拭鮮血,卻覺手腕似乎被什麼鎖住,動彈得極不方便。在猩紅色的視線之中,他所見的彷彿一團團妖嬈的紅色煙霧,一時分辨不出是何物,但此時他的耳朵之中,卻聽得萬分清楚,喝罵聲,砍殺聲,慘叫聲,哀嚎聲,兵刃相擊的聲音,骨斷筋折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而一眾聲音之中,還夾雜著排山倒海、氣勢洶洶的數萬人的叫好聲:
「你們給我用力殺!你們這群奴隸就是為這個活著的!」
「我買了你們勝利,若是蝕了本兒,讓你們全數陪葬!」
「不夠壯觀!殺得再投入點兒!你們這群牲口!」
就算兩忘此刻不知狀況,卻也聽得心驚肉跳,手腳冷。
兩忘身旁的人似乎覺到兩忘醒了,低聲道:「稍等……」
——這聲音不知為何,兩忘好像之前有些印象……
只聽得刷的一聲,兩忘雖然暫時看不清楚,卻也聽出這是一劍割破喉嚨的響聲,一陣心悸的同時,卻也暗暗佩服這一記招式使得精到。
從聲音來聽,這一招從頭至尾一氣呵成,無一絲停滯,可見下手之人狠辣卻又不失沉穩;而被割斷喉嚨之人,連一點兒聲響都沒來得及出,又可見出手的人度之快。
兩忘感到眼睛附近似乎被什麼布料在擦拭著,一會兒工夫,眼睛上的血跡被除去,接著又是一口似乎是酒的液體噴了上來,兩忘頓感清爽,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