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忘左手撫著腰上的大皮囊,沉默了一陣,雙眉皺起,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看著眼前的這位紅少年,蜃的嘴角微微一撇,心道:「色畢竟還只是個少年郎,就算是一心想要救他的義父,但當聽說了那將會危及生命,也難免會退縮……」
這時,只見兩忘將皮囊解下,笑道:「若是會死的話,可要先將這酒喝乾淨,要不然可容易抱憾終生!」說罷,席地而坐,與飯粒兒一替一口,不一會兒的工夫,一大皮囊的酒,下去了一大半。
雖說這個飯粒兒,自從聽到了蜃對兩忘說道「你相信我麼」開始,便一直用爪子撓著兩忘的腳,大頭亂晃,一張狼臉上,滿是「小女子切切不可相信之」的表情……
但看到自己的主人心意已決,「苦諫」無效,仰天長嚎,換成了一幅「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的氣派,與兩忘將酒喝下——這小白狼雖說平時貪吃好玩,但唯獨對他的小主人兩忘,確是一腔肝膽。
兩忘拍了拍肚皮,仰天一個大酒嗝,遺憾道:「這酒太多了,有些喝不動了,回頭在處理剩下的——如果還能活著回來的話——我們走吧!」(註:在西方,在眾人面前毫不遮掩的打嗝,是屬於十分無理的行為,但是在小說中不必細究……)
蜃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紅少年,不知是佩服兩忘的酒量,還是他的膽色……
剛走了幾步,兩忘臉色有點躊躇,結結巴巴的道:「且慢……」
「反悔了麼?」蜃輕輕笑道。
「喝多了,人有三急!」兩忘一邊叫著,一邊風風火火的跑到了小樹叢……
「色這孩子,竟然還不好意思,他的所有叔叔伯伯們的年齡加在一塊兒,怕都沒有我的年歲長,我什麼沒見過……」蜃輕輕笑道。
還是疑似擁有光榮血統的飯粒兒見過世面,身子不移,腿不邁,就地一泡尿,撒在蜃的腳上——雖然蜃是透明的,這泡尿又透體而過……
「我說飯粒兒,你稍微收斂一下好不好,不要這樣子小便,你把人家當作人不好麼!雖然人家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幻妖……」
……一人,一妖,一狼就開始了旅程,走了好幾個時辰,兩忘谷的地域雖說並不是十分的廣闊,但谷內氣候卻變化得十分詭異,這一段路,走到後來,竟然已再也看不到一絲雪痕。
這一路上兩忘澆了六次樹,飯粒兒潤了十次土——兩忘過去常聽叔叔伯伯們提起,天下間,女人乃是紅顏禍水,禍水這個詞彙,兩忘一直不明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有了一些感性的認識……(特此聲明,此書的男主角,雖然不是種馬,但目前也不腎虛,主要酒喝太多了……)
在這紅少年對禍水的感歎間,他們來到了一處墳地,此時夜色已濃,陰風四起,墳頭上不時的蕩起幽幽的鬼火,淒切的、斷斷續續的鬼哭聲,傳入眾人的耳朵中。
飯粒兒的雪白長毛無風自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為了辟邪,一泡童子(狼)尿,灑在了腳下。
「我們到了……」蜃輕輕的道。
兩忘看著這鬼氣森森的亂墳崗,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臉色有些難看。
「這回終於害怕了麼,色……」蜃揶揄道
兩忘一聲歎息,埋怨道:「早知道要走這麼遠的路,當初就不應該一口氣喝下那麼多的酒,一路上邊走邊喝就好了……」
拍了拍大皮囊,兩忘覺還剩下不少「存貨」,當機立斷,笑道:「再喝一點兒怡怡情,然後定生死!」
正當兩忘口吞饞涎,準備與飯粒兒再怡一小會兒情之時,一陣刺鼻的腥臭迅竄來。
一條綠線,黏黏稠稠的,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腥風,急襲向兩忘。
「快躲開!」蜃急道。
兩忘急急忙忙向左側一個小翻身,堪堪的避過。
綠線落在兩忘之前所在的地上,在地面上形成一條深深長溝,深溝兩側的草木,瞬間枯萎,夜風一吹,簌簌的化為飛灰,散落滿地。
兩忘這一記狸貓翻身,招式確實耍的漂亮,但這一口怡情小酒,終究還是沒有喝成,全部灑在了臉上,兩忘怒罵:
「我這麼大小伙子,喝口酒招誰惹誰了!這酒又不是貢在墳頭上的!」——罵歸罵,兩忘還是忙裡偷閒,伸出左手,抹了一把臉,將臉上剩下的那點酒星子劃拉到了嘴裡……
兩忘抬頭望去,尋找綠線的來源,只見不遠處,月光下一個巨大的身影向自己嘶吼。
這身影高約兩丈有餘,粗手大腳的,但四肢卻不算長,肚子和頭反而奇大無比,頭頂上差不多能有十多隻眼睛,但全部破破爛爛的,已經看不到了眼珠,那空洞的眼眶中,著慘綠色的寒光——一時之間,竟然比飯粒兒那對狼眼出的光,還要「奪目」——皮膚紫中帶灰,千瘡百孔,佈滿了綠苔和爛泥,一陣陣黃綠相間的濃重氣體,自這巨大怪物的皮膚空隙中冒出……
養大兩忘的眾騎士之中,相貌醜惡的向來大有人在,但與這巨大的怪物相比,這群騎士們卻都堪稱為英俊小生了。
「極品哪!」兩忘情不自禁的讚歎,向蜃問道:
「這模樣太霸道了!蜃,你會變麼?」
蜃歎了口氣,月光之下幽幽的轉了一個身,變作了這巨型怪物的模樣——形貌與那個「原版」的怪物別無二致——但緊接著一轉眼功夫,蜃又變回了原先的那個小女孩的外形,皺著眉告饒道:「算了,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兩忘嘟囔道:「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茶壺當夜壺!這外形百年不遇,你的思想太保守了……」
蜃也本能意識到若是想讓兩忘能分辨何謂美醜,怕是需要很長時間……沒有繼續辯論,看著眼前的這位紅少年,心中暗忖:「這小子以後若是到了谷外,到了婚配年齡,他這審美觀……神聖帝國的那些鍾無艷、無鹽之流的,苦守春閨的千金小姐們,可是有福了……」
兩忘與蜃說這幾句話的時間內,這巨型怪物已經連續的噴吐了數次綠線,也虧得兩忘這些年的訓練,與飯粒兒翻翻滾滾的盡數避開,活像一大一小兩個肉球。
此時,若是不知情者來到墳場,必會被眼前這景象嚇得三魂出竅,簡直就是百鬼夜行——一個巨大的怪物,嗚嗚的噴著綠水;一個紅毛大刺蝟精(兩忘)與一個小的白毛果子狸精(飯粒兒)在地上滾來滾去,紅毛大刺蝟精一邊滾還一邊說著人話;而旁邊的一隻小狐狸精(蜃),一直變來變去,還與那只一個紅毛大刺蝟精(兩忘)打情罵俏……
看著兩忘和飯粒兒連滾帶爬,弄得灰頭土臉,蜃叫道:「色,快想辦法接近這魁山魈!」
聽到了山魈這個詞,兩忘想起了叔叔伯伯們給他講的關於山魈的事情——當時的兩忘年紀比現在還小,這群騎士們怕兩忘到處亂跑,講山魈之事主要目的是為了告誡兩忘(類似於狼外婆),雖然那結果只是更加的勾起了他們少爺的好奇心——這山魈本是山中的妖獸,體型巨大,時常襲擊人畜,強搶民女(這恐怕也是這群騎士們,能夠記得相對的栩栩如生的直接原因),毀壞房屋,破壞田地……
其實,山魈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它們食量巨大,且雌性種群稀少所致——吃不飽,沒媳婦兒,做什麼也不犯罪……
兩忘前方這只山魈,體形要比叔叔伯伯們描述的大,應該是山魈中的霸主——魁山魈,但此魁山魈為何會出現在墳場,為何還帶有毒性,而且身上的皮膚好像如被火藥炸了一般的,千瘡百孔、破舊不堪,卻是一時難明。
想不出個所以然,兩忘索性決定「日」後再說,一聲呼嘯,向魁山魈衝去。
這位魁山魈似乎認個死理——距離產生美——不讓兩忘太過接近,口中連噴,一道道綠水,接二連三的向兩忘射來,一時間弄得兩忘手忙腳亂。
兩忘百忙之中還口中壞笑道:「怕什麼丑哇,讓爺來親近親近!」——這是「刀疤」李偷偷傳授予兩忘的名言。
「這個紅毛小子,連女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他到底和誰學的這些話,是給他起名字的人麼?」蜃心中暗暗猜度,「他這個年歲,才第一次見過女人(女妖),怕也說得上是至高神對這世間的慈悲吧……」
「飯粒兒,移形換位,老子非要和它親近親近!」兩忘扯破嗓子大吼。
「汪汪!」飯粒兒飽含**的回應。
飯粒兒四條小短腿,在地上狂撓,一會兒工夫,所處之地,煙塵四起。
此時,兩忘飛的奔向飯粒兒,烏煙四起之處,漫漫月光之下,一紅一白兩道影子,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漸漸有些分辨不清。
白狼腳撲朔,色兒影迷離,一大一小煙中晃,安能分辨哪個是色狼!(註:請參考《木蘭辭》之中的,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