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葉來到臨聖樓後門時,天完全黑下來了。他向門人打了個招呼,進了院,看到前面樓上一如平日燈火通明,喧沸沖天。聯想到自己往昔在這裡的辛勞,在這裡的希望,真是感慨萬千。
靈葉先奔廚房而來,老吳頭領著幾個大廚在忙著,見到靈葉,老吳頭笑嘻嘻地拱手道:「小葉子,聽說你升了伯爵府侍衛,恭喜恭喜!什麼時候請大伙吃酒?」靈葉還禮道:「哪裡是什麼榮升?還是打雜。這酒暫記下,等我真的升了職再開席不遲。」看了一圈不見元多,向老吳頭問道:「吳師傅,阿多怎麼沒在這裡?」老吳頭滿臉驚訝,道:「他不是去找你了嗎?聽說你作了伯爵侍衛,還向我說『這個小葉子,認識了伯爵,就把兄弟給忘了?我去找他!』說罷,丟下灶火就出門追你,你沒見他?」靈葉一聽,笑道:「這傢伙真是臭脾氣,我何時忘了他?這不是回來了麼?也許走岔道了,我在路上並未遇到他。」說罷出來,向寢室走去。
來到寢室裡,將自己的鋪收拾了,有用的東西裝進軍士包。轉眼看了看元多那張亂糟糟的舖位,無耐一笑。心道:你以為到那伯爵府當差很容易麼?我尚自身難保,怎能幫你安置?
靈葉背著行囊出了臨聖樓後門,向伯爵府行來。他怕元多在伯爵府遇到麻煩,腳下加緊,不多時來到了府門外。看了看門口,四隻明亮的大燈籠高照著,並無異常,遂向門子打聽有無一個黑胖的年青人來找自己。那幾個門子橫著頭,豎起眼看著靈葉:「你是誰呀?」靈葉滿面尷尬,揖道:「我是今天爵爺新招來的侍衛,叫小葉子,這廂有禮了!」一個門子道:「爵爺新招的跟班差不多天天都有,我們認不過來。你這身衣服我們倒認得,你且說說府中哪位管事照應你?」靈葉報了沈賀兩個侍衛的名字,又道:「才不久我們一起出府來著!」一個門子進去找人,過了一會兒,賀光雄從裡面走出來,向靈葉招手,靈葉隨他進了門,又轉身向門子問起元多,那些門子全都搖頭說沒見過這麼個人。賀光雄向靈葉問元多是誰,靈葉簡單說了,賀光雄便囑咐門子見了此人從進來通報,又悄聲埋怨靈葉道:「你自己還沒安穩,卻呼朋喚友起來。」靈葉羞愧難當,解釋了幾句。
賀光雄暫將靈葉安排到雜役寢間,就出去忙事了。靈葉在屋裡坐不住,不斷到門口張望,均不見元多來,心道:這元多定是沒追上我,又不敢來府上問,就回酒樓了。想到這裡,靈葉才安下心來。閒下無事,這一天的驚恐疲憊頓時化為倦意,遂胡亂鋪了床,倒頭大睡起來。
這一覺睡得真香,竟夢到那執衣女孩翩然出現,靈葉欲上前答話,卻怎麼也追不上她。正急切時,元多化成一隻巨豬道:我來背著你追。靈葉心中猶豫不決,怕那女孩看他騎著豬見怪。正不知如何是好,覺得有人推他,便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是那賀光雄。賀侍衛催他快些起床準備,方才想起今天要見伯爵。趕忙洗過臉,整理衣帽,隨著賀光雄來到外面。天邊曙色初升,院子裡邊一片忙碌了。僕役們灑掃庭落,李管家領著人在大門外套一輛華麗大車,滿院鴉雀無聲,偶爾聽到李管家一咳嗽。賀光雄帶著靈葉來到大門外,與一班侍衛站好,將靈葉推到前排,與他遞了個眼色。靈葉心下明白,低頭思量著如何引起那伯爵的注意。
等不多時,院裡傳來了腳步聲響,靈葉轉頭觀瞧,只見十餘個華服侍從擁著一個年青公子走了出來,那公子頭頂紫金朝天冠,衣穿五彩團錦箭袖,外罩江海騰浪青緞銀牙朝服,腰束金絲攢花宮絛。面如美玉,目若朗星。靈葉看了多時,要不是瞅見那公子腰間繫著一個熟悉的錦袋,簡直不敢認這就是昨日那個醉鬼伯爵!
待伯爵走近,靈葉出班上前打躬。可那伯爵兩眼直視,不知在想些什麼,快步從靈葉面前走過去了。靈葉僵在那裡,不知怎麼才好,李管家怒視靈葉一眼,低喝一聲「大膽,退下!」靈葉無耐回班,賀沈兩人皺著眉直搖頭。不承想李管家聲音雖小,卻驚動了伯爵,他轉頭看過來,正好看見退入隊列的靈葉。愣了一下道:「這個人如此面熟?」靈葉看了看伯爵,又看了看李管家,不知該不該上前相認,忽覺背上有人捅了他一下,他只好上前一步道:「小的……」。李伯爵忽道:「記起來了!你就是昨天撿拾我那……,叫什麼來著?」靈葉忙答:「小葉子。」「李管家,好生照應小葉子,我回來再述話。」說罷上車走了。
待車輛走遠,李管家回身向靈葉道:「好小子,你還真有一套!」靈葉忙揖道:「小的昨日受爵爺知遇之恩,無以回報,因不知府上規矩,今日見了爵爺,一時情切,冒昧見禮,實在是惶恐之至!」李管家笑道:「受爵爺知遇之恩的大有人在,能叫爺想起來的卻是不多,既然爺有囑咐,你隨我來吧。」沈賀兩位從靈葉身邊走過去,偷偷向靈葉暗挑大指。
靈葉隨著李管家來到後堂,李管家細細問了靈葉了來歷,道:「你既出身臨聖樓這等名坊,待人禮數一定不會差,不過我們爵府也自有一套規範禮儀,你可要熟習,免得給外人看了笑話去。」言罷對靈葉詳加指教,靈葉久在臨聖樓上滾打,自然一學就會。在說話間,人報爵爺回府了,李管家丟下靈葉前去伺候,臨走時叫靈葉莫離開,他還有事要說。靈葉就在屋裡等待。
時辰不大,李管家又進來了,靈葉起身道:「管家大人,爵爺早晨走時,說回來後找小人述話,不知爵爺回來是否提及小人?」李管家嗤道:「爵爺隨口那麼一說,你還以為真能記得?每天爵爺下朝回來,怕是連靈聖也不理會了!換上衣服就出門去,不喝成大醉不回來。」靈葉有些悵然。李管家又道:「方纔我將你留下,是為了與你說一件極重要的事。」靈葉聞言,垂手而立,全神貫注傾聽。李管家鄭重道:「在本府之中,萬不可提及當今監國公主殿下!連相近的詞也不能說!否則一律嚴懲!」靈葉表面上肅穆稱諾,心想,還當是什麼天大的事呢,這事我早知曉。李管家見靈葉沒有追問原因,讚許地點點頭,道:「很好,不愧是名樓出來的,還挺機靈!日後只要好好做事,我自會照顧你。你先去到賀光雄那裡熟悉幾日,回頭再給你排班。」靈葉揖謝不已。
從李管家屋裡出來,按其吩咐,先找庫房去領了幾套衣服,回到了下處。將衣服換好後,拿起換下來的沈侍衛的衣服,思量一回,覺得洗乾淨再去還才好,於是打聽在哪兒洗衣服。外面一個小廝告訴他,因爵府的丫頭浣娘全給轟出去了,府上的衣服由外面的趙記漿洗店承攬去洗,不用自己動手,只需將自己名字寫個布條,綴在衣襟裡面,把衣服放在門房處,就有人來收洗。靈葉翻看了沈侍衛的衣襟,果然見有個小布條,上面寫著沈十六。於是拿著沈侍衛的衣服來到門房。
早晨爵爺認這小葉子的情形,幾個門子看得很清楚。此時見靈葉過來,紛紛熱情來招呼,一個門子還慇勤道:「葉侍官,您昨夜囑托我們留意的那位胖爺,兄弟我牢記在心,眼都未眨過一下,可一直也沒見來。」靈葉謝過門子,將衣服交了,心道:此時元多在灶前正忙得焦頭爛額吧?什麼時候尋個機會去見見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