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緣聽到這莫名其妙的琴音及吟誦,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什麼。張嘯峰、淳於姍姍看著6雲浩,等他話。
6雲浩凝神傾聽,並不言語。
對方甚沉得住氣,一段同樣的曲子奏了一遍又一遍,這可不是迎客的意思了,明顯透著自傲和挑釁。
「6哥,」張嘯峰開口道:「我試試?」
6雲浩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對方這是迎接我們來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心在意。
張嘯峰辨了一下琴音的節拍,朗聲吟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蒿。
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
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對方琴音伴著他的聲音,宛如流水漱石,清風拂崗,配合得默契之至。待張嘯峰吟到此處,其又接著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芩。」隨著又用琴音相邀。
張嘯峰整個心思已沉浸到這神妙無比的默契中,彷彿覺得自己是一片花林,那琴音象蝴蝶一般繞著自己翩翩起舞;又覺得自己像一株樹,那琴音像清晨氤氳漂浮的薄霧,、不時在葉片上凝結成晶瑩的露珠,盡顯天地間的和諧與寧靜。不自覺接著吟道:「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淳於姍姍看看張嘯峰,見他恬然微笑,十分愜意,憑直覺感到不對勁,忙將目光又轉向6雲浩,瞧他有何反應。
6雲浩像一座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然渾身繃緊,顯得極為緊張。驀然,張嘯峰臉上肌肉一抽搐,6雲浩動作如風,一掌閃電般附上他的後背。
對方所奏的琴音、的吟句,無疑都附註著極深厚的內力,因才能做到十里傳音,猶在耳際。張嘯峰自忖本身內力修為,亦可做得到,聽出對方意存挑恤,為讓6雲浩能瞭解敵情,知己知彼,於是主動請纓,先行試探。
起始,兩下聲各行其道,互不干涉,未幾,對方的琴音繞了進來,與張嘯峰的聲律動合在一處,如水乳交融,難分彼此。接著,其出的吟聲也湊進來,三種聲音混在一起,契合無間,妙自天成。漸漸,雙方聲時心靈固然相互感應,不時也是氣息相通。
惟有至親,才能反噬;唯其和諧,暗蘊殺機!
張嘯峰知道對方如此,絕不是真正來和自己答唱應和,肯定別有所圖,包藏禍心,但深為自信,絲毫不懼,只是暗加防備。
對方似乎全無惡意,不過盡愉客之情,聲息柔和謙恭,以臣輔君,追隨而不僭越,極盡諂媚討好,呵護備至。張嘯峰在對方禮遇之下,但覺身體舒泰,如泡溫泉,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熨貼。又覺春暖花開,香風如酒,醺人欲醉。一時什麼都忘到了腦後。淳於姍姍感到他不對勁,便是此時。
他卻不知自己其實已墮入對方彀中。原來武學上有一門高深功夫,名為「山崩鍾應」,運用者可藉憑強內力,通過與人聲息交流,捉住他內息運行的神秘節奏,趁機將自己的內息滲透進去,進而將之控制,以主馭奴,想讓其快則快,想讓其慢則慢,全憑己意。若想算計他,只須將他的內息運行帶引向狂亂,自可令其遭受走火入魔之厄。
撫琴吟句者顯然精通此藝,運用起來不落痕跡,妙到毫巔,張嘯峰於不知不覺中便著了道兒。他正自陶然享受,忽覺心膈之間一疼,像有根針紮了一下,登時如大夢初醒,知道敵施暗算,急忙運勁相抗。對方早有防備,隨著加力。其詭計得逞,原形畢露,顯示的內力遠在張嘯峰之上。
張嘯峰後悔不迭,對自己又氣又惱,然於事無補。但覺體內氣血狂湧,便如滔天洪水奔流激盪,勢不可擋,似要把五腑六髒攪碎,衝出胸腹。就在此時,陡覺一股柔和渾厚的內力透體而入,馬到功成,霎時將體內諸般狂躁感覺一舉平息,知是6雲浩出手相助。他武學見識非凡,反應又快,不假思索,即行反攻。拳經有言云:何謂打,何謂顧?打即顧,顧即打。張嘯峰活用在內力比拚上,匠心獨運,足見高明。6雲浩暗自稱讚。對方不虞有此,倉猝應變,反落下風。
本來,施展這「山崩鍾應」功法,需極高的內力相輔,用以對付功力弱於自己的人可謂百百中。若碰上了旗鼓相當的對手,那便是比拚內力的凶險局面。只因施法者在將自己的內息滲入進對方中時,自己的內息也同樣被對方所滲入。若遇上內力高於自己的人,對方稍懂其中訣竅,那便是作法自斃了。
對方也真了得,後續內力源源補充,如長江大河,水量充沛,用之不絕。6雲浩暗自凜然,對手內力之高,乎想像。轉眼之間,他內力已用到九成,漸有不濟之感。
琴聲錚琮中又聽對方吟道:「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張嘯峰接道:「鼓瑟鼓琴,和樂且湛。」
對方接下來又是一句:「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張嘯峰同樣重複自己方才吟過的一句。
這時情景甚為滑稽,反覆不變的琴聲中,二人翻來覆去也只重複著一句話,顯得又單調,又詭異,實在糟蹋了這古韻清雅的《詩經》名篇。
6雲浩心裡明瞭:兩下針鋒相對,功力悉敵,互相牽制,現下對戰到了白熱化,二人在對方咄咄進逼下,都全力以赴,已沒有半分餘力自主,便如分別處於長江上兩個巨大的漩渦中,命運由天不由人。所做動作全是被動無奈而為。此時情勢凶險之極,誰也不能有半點兒疏忽,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6雲浩心忖:「對方內力怎麼如此之高?若單以內力而論,怕是世上難有對手。現下他因失計,被我和嘯峰聯手僵住,瞧情形無疑已到強弩之末,我還存有一成真力,若趁機使出,必可予其以重創,只怕他最後困獸一擊,害了嘯峰。我該當怎麼辦?」
一抬眼,見靜緣、淳於姍姍正關切的看著他倆。特別是淳於姍姍,眼睛正盯著自己,關切的目光中透露著無比崇敬和信賴。